沒有敲門,門已被推開。
葛停香慢慢走進來,走到郭玉娘面前。
他的雙拳握緊,目光就象是一雙出了鞘的刀,盯著郭玉娘的臉。
郭玉娘輕輕嘆了口氣,道:“你總算來了,快叫他放開我的手。”
葛停香沒有開口。
他看著她凌亂的衣襟,凌亂的頭發,眼睛里忽然充滿了悲哀和憤怒。
他慢慢地伸出手,推開,他干燥堅定的手也已變得潮濕而顫抖他的掌心捏著一團已揉皺了的紙,忽然問,“這是不是你寫的?”
郭玉娘咬緊了牙,道:“是他強迫我寫的,每個字都是。”
葛停香道:“當然是。”
郭玉娘道:“你知道?”
葛停香冷冷道:“誰也不會甘心情愿的寫出自己的罪狀來的。”
郭玉娘道:“可是上面寫的那些話,也不是我自己的意思。”
葛停香道:“我只問你這是不是你自己的筆跡?”
郭玉娘只有承認:“是的。”
葛停香忽然冷笑,道:“你自己去看,這是不是一個人的筆跡。”
他拋出那團揉皺了的紙,拋在郭玉娘面前。
郭玉娘攤開,才發現紙有兩張,一張是剛才那首詩,另一張卻是一封信。——九月初九日,不歸順,就得死!
這是青龍會的最后通牒,看筆跡也是用左手寫出來的。
兩張紙上的筆跡,果然是完全一樣的,只不過……郭玉娘忽然叫了起來,道:“這……這不是我寫的。”
葛停香冷笑道:“你剛才也沒有承認。”
郭玉娘道:“我剛才沒有看出來,這不是我剛才寫的那張紙。”
“本屬青龍會,來作臥底奸……”
紙上的詩句雖然完全一樣,可是筆跡卻已不一樣了。
她當然認得出自己的筆跡。
是誰寫了這么樣完全相同的一首詩來害她?
葛停香道:“這張紙是不是這里的?”
郭玉娘點點頭,桌上還有一疊同樣的紙。
葛停香道:“寫這首詩用的筆墨,是不是這里的筆墨?”
郭玉娘也只有承認。
葛停香道:“我己問過葛成,他也知道這是蕭少英強迫你寫的,他接過之后,就立刻趕去送給我,就算有人想再仿造一張,也萬萬來不及,何況別人也沒有這樣的筆墨、這樣的紙。”
郭玉娘道,“可是我……”
葛停香打斷了她的話,冷冷道:“你現在總該已明白。蕭少英故意要你用左手寫這首詩,為的只不過要騙出你的筆跡來。”
郭玉娘的心已沉了下去。
她忽然發現這件事的確一點也不滑稽,卻真的能要命!
蕭少英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本來也想不到她會是青龍會的人,更想不到她忽然下毒手來暗算我,幸好我沒有醉,否則這一刀就已要了我的命了。”
郭玉娘又叫了起來,大聲道:“你瘋了嗎……”
葛停香答道:“他沒有瘋,瘋的是你,你本不該做這種蠢事的。”
郭玉娘道:“可是我并沒有暗算他,我根本沒有動過手!……”
葛停香道:“這一刀不是你刺的?”
郭王娘道:“絕不是。”
葛停香冷笑道:“若不是你,難道是他自己?”
沒有人會自己對自己下這種毒手的!
無論誰都看得出,蕭少英絕不是個瘋子。
葛停香道:“他殺了王桐,他知道的秘密太多,又太聰明,現在距離九月初九不遠,你絕不能讓他活到那一天。”
郭玉娘道:“可是我明明知道他的武功,我為什么要自己下手?”
葛停香道:“因為你知道他已對你動了心,而且已受了傷,這正是你最好的機會。”
他眼睛里又充滿了悲哀和憤怒,徐徐地道:“只可惜你不但低估了你,也看錯了他,他并不是那種會為女人去死的男人,世上絕沒有任何女人能騙過他的,連你也不能。”
郭玉娘道:“可是……”
葛停香握緊雙拳道:“可是你卻幾乎騙過了我。”
郭玉娘道:“難道你……你寧愿相信他,不相信我?”
葛停香道:“我本來也寧愿相信你的……”
要一個老人承認自己被一個自己心愛的女人欺騙,那的確是種令人很難忍受的痛苦。
他堅毅嚴肅的臉色已因痛苦而扭曲,黯然道:“我也寧愿殺了他,說他是騙子,在冤枉你。”
郭玉娘突然冷笑,道:“可是你不能這么樣做,因為你是葛停香,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你當然不能為了一個女人毀了你的威望。”
葛停香道:“絕不能的。”
郭玉娘道:“為了表現你自己是個多么有勇氣,多么有決心的人,你只有殺了我?”
葛停香道:“天香堂能有今天,并不是我一個人造成的,天香堂的基業下,也不知已埋葬了多少人的尸骨,就算我不惜讓你毀了它,那些死后的英魂也不會答應。”
他慢慢地轉過身,沉聲呼喚著:“葛新!”
葛新就站在門外。
在夜色中看來,他顯得更冷酷鎮定,就象是變成了第二個王桐。
王桐的任務通常只有一種:殺人!
蕭少英放開了郭玉娘的手,他知道現在她無異是個死人!
葛停香已連看都不再看她一眼,緊握的雙拳,青筋凸出。
他已下決心!
葛停香的決心,是不是真的沒有人能動搖?
郭玉娘忽然沖過來,拉住了他的衣襟,嘶聲道:“你為什么要叫別人來殺我,你為什么不敢自己動手?”
葛停香手掌一劃,衣襟割斷。
這就是他的答復,他們之間的恩情,也正如這衣襟同樣被劃斷!
郭玉娘咬緊了牙,冷笑道:“不管怎么樣,我總是你的女人,你苦真的是個男子漢,要殺我,就應該自己動手!”
她忽然撕開自己的衣襟,露出了雪白的胸膛。
“只要你忍心下手,隨時都可以拔出你的刀,把我的心挖出來。”
她知道他絕不忍心下手的,她了解他對她的感情和欲望。
只可惜她這次想錯了。
葛停香的眼睛里,并沒有欲望,只有憤怒。
這雙晶瑩無暇的乳房,本是他所珍愛的,現在他才知道,曾經撫摸占有過的,并不止他一個人。
這妒嫉的火焰,甚至遠比怒火更強烈。
他已是老人。
她卻還年青。
只要她活著,遲早總有一天要屬于別人。
“你真的要我殺人?”
郭玉娘挺起了胸,道:“只要你忍心,我情愿死在你的手上。”
葛停香道:“好。”
“好”字出口,刀已出手。
刀光一閃,閃電般刺入了她的胸膛。
郭玉娘吃驚地看著他,一雙美麗的眼睛漸漸凸出,充滿了驚慌和恐懼。
她死也不信他真的能下得了手。
“你……你好狠……”
這就是她最后說出的三個字。
夜已深。
晚風中帶著刺骨的寒意,郭王娘溫暖柔軟的軀體已漸漸冰冷了。
大地也是冰冷的。
葛停香動也不動地站著,眼角不停地在跳,皺紋更深了,就象是忽然又老了十歲。
蕭少英看著他,忽然大笑,笑個不停。
葛停香忍不住厲聲大喝:“住口!”
蕭少英還在笑:“我沒法子住口,我忍不住要笑。”
葛停香怒道:“為什么?”
蕭少英笑道:“無論誰殺錯了人時,我都忍不住要笑的。”
葛停香霍然轉身,瞪著他,瞳孔收縮,全身都已繃緊。
“我殺錯了她?”
蕭少英點點頭,微笑道:“錯得很厲害。”
葛停香就象是突然被人一拳打在胸膛上,連站都已站不穩!
“她不是青龍會的人?”
“不是!”
“她沒有暗算你?”
“沒有,”
蕭少英拔下胸口的刀,刀鋒很短,傷口并不深:“這把刀是我自己特地打造的,我只不過自己輕輕刺了自己一刀。”
“可是這筆跡……”
“這筆跡也不是她的,她寫的不是這一張。”蕭少英微笑道:“她寫的那張已被人在中途掉了包。”
葛停香踉蹌后退,倒在椅子上了。
這打擊對他實在太大——無論對什么人都太大。
親手殺死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本就已是種無法忍受的痛苦,何況殺錯了。蕭少英微笑道:“這首詩本就是我做的,紙筆也在我房里,我早就叫人先寫了一張。”
“那三封信也是你寫的?”
“不錯。”
“你才是青龍會的奸細?”
“錯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個早就在等著找你算帳的人。”蕭少英道:“已等了兩年。”
“兩年?”
“兩年前我被逐出雙環門,本就是為了要對付你。”
蕭少英笑了笑:“你總該知道,我就算喝醉了,也不會真的做出那種事。”
葛停香又顯得很吃驚:“難道你并沒有真的被逐出雙環門?”
蕭少英道:“你是不是認為自己本該知道這秘密?”
蕭少英道:“兩年前,我們已知道雙環門中有你的奸細,所以這秘密除了先師和盛如蘭外,絕沒有別人知道。”
葛停香道:“只可惜你一直不知道誰是我們的奸細。”
蕭少英嘆道:“我們的確一直都看不出是誰被你收買了,雙環門的弟子本都是鐵打男兒。”
葛停香冷笑道:“鐵打的人,也一樣有價錢的。”
蕭少英恨恨道:“只恨我們一直都沒有找出他來,否則雙環門也不致一敗涂地。”
葛停香道:“所以現在你就算已知道他是誰,也已大遲了。”
蕭少英道:“還不太遲。”
葛停香道:“現在你已有把握擊敗我?”
蕭少英道:“現在我已擊敗了你!”
葛停香冷冷道:“這句話你說得未免太早了些。”
他忽然揮手,厲聲呼喚:“葛新!”
“在!”
葛新臉上全無表情,一雙眼睛卻刀鋒般盯在蕭少英身上。
他知道自己的任務。
他的任務就是殺人!
蕭少英卻笑了,微笑著道:“他要你來殺我?”
葛新道:“是。”
蕭少英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殺我?”
葛新道:“不是。”
蕭少英道:“你要殺的是誰?”
葛停香的心已沉了下去。
葛新要殺的人居然不是蕭少英,而是他。
他以前雖然絕對想不到,但現在卻已忽然完全明白。天香堂中的奸細既不是王桐,更不是郭玉娘。
“原來天香堂里唯一的奸細就是你。”
葛新承認:“我唯一的朋友,就是蕭少英。”
葛停香道:“是他要你來的!”
葛新冷笑道:“若不是為了他,我怎么肯做葛家的奴才。”
葛停香長嘆,道:“只恨我當時竟沒有仔細查問你的來歷。”
葛新冷冷道:“那時你并沒有打算重用我,也沒有人會真心去調查一個奴才的來歷。”
葛停香道:“你倒算得準。”
葛新道:“若是算得不準,我也不會來了。”
葛停香道:“那三封信是你寫的?”
葛新道:“每個字都是。”
葛停香嘆道:“我早就該想到的,要進我的書房,誰也沒有你方便。”
葛新道:“可惜你一直都沒有想到。”
蕭少英笑了笑,道:“因為你一直都在為青龍會擔心,你全心全意都在提防著他們,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注意別的事。”
葛新道:“你認為雙環門已一敗涂地,根本已不足懼。”
蕭少英道:“但你卻忘了,雙環門里,還有一個蕭少英!”
葛停香道:“難道青龍會根本就沒有來找我?”
葛新道:“沒有。”
蕭少英道:“我們只不過利用青龍會這三個字,引開你的注意力,讓你緊張。”
無論誰心情緊張時,都難免會有疏忽。
無論多么小的疏忽,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錯誤。
蕭少英道:“王桐并沒有找我,是我找他的,我叫葛新想法子留住了他。”
葛新道:“我是他的親信,他也象你一樣,做夢都沒有懷疑到我。”
蕭少英道:“天香堂里,我真正顧忌的,只有他。”
葛停香道:“所以你既然已決定對我下手,就一定要先殺了他。”
蕭少英道:“其實我可以多等幾天的,可是……”
葛停香道:“可是沒有等。”
蕭少英道,“因為我已不能再等下去。”
蕭少英嘆了氣,道:“因為我的心腸并不太硬,因為你對我實在不錯,我只怕我自己會改變了主意。”
直到現在葛停香才明白,為什么蕭少英看著他的時候,眼睛里露出那種奇怪的表情。
那的確是恐懼,對自己信心的恐懼。
葛停香道:“你是不是在怕你自己會不忍對我下手?”
蕭少英長嘆道:“我的確怕,怕的要命,我付出的代價已太多。”
葛停香道:“你付出了什么?”
蕭少英道:“至少已付出了一只手。”
葛停香道:“這只手也是你砍斷的。”
蕭少英點點頭,道:“我絕不能讓你懷疑我,我也知道王桐在你心里的份量,我若忽然殺了他,你免不了要起疑心的。”
葛停香道:“但是無論疑心多重的人,也不會想到你會砍斷自己的手。”蕭少英道:“你是個非凡的對手,我要對付你,就得用非凡的手段,也得付出非凡的代價。”
他慢慢地接著道:“不管怎樣,用一只手去換王桐的一條命,總是值得的。”
葛新道:“他不但是你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你忠實的朋友。”
葛停香黯然道:“但我卻眼看著他死在你手里。”
葛新冷冷道:“我絕不能讓他有開口的機會。”
蕭少英淡淡道:“其實他就算有開口的機會,你也未必會相信他的話。”
葛停香道:“我……”
蕭少英打斷了他的話,道:“郭玉娘不是沒有開口的機會,她說的話,你豈非就連一個字都不相信?”
葛停香的臉又因痛苦而扭曲。
他這一生中,做事從來沒有后悔過,可是現在他心里的悔恨,卻象是條毒蛇,絞住了他的心。
蕭少英道:“現在你當然也明白,她寫的這首詩,筆跡為什么會和我那封信一樣了。”
葛停香道:“因為那也是葛新偽造的。”
蕭少英點點頭道:“我叫葛成將那首詩送去給你,我知道他一定會先交給守在門口的葛新。”
葛停香道:“所以你就叫他寫了一張,帶在身上。”
蕭少英道:“他還沒有進門,已將郭玉娘寫的那張掉了包。”
這計劃不但毒辣,而且周密。
葛停香道:“她跟你并沒有仇恨,你為什么一定要她死?”
蕭少英道:“我不但要她死,我還要她死在你手里。”
蕭少英眼睛里忽然充滿了仇恨,一字字道:“因為盛如蘭也是死在你手里的。”
葛停香道:“盛如蘭?盛天霸的女兒?”
葛停香又道:“你豈非就是因為她,才被逐出雙環門的?”
蕭少英道:“我已說過,那只不過是種手段,為了對付你的手段,其實……”
葛停香道:“其實她卻是你的情人。”
蕭少英道:“不但是我的情人,也是我的妻子,若不是你,我們本來可以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我們甚至已計劃好,要生三個兒子、三個女兒。”他的臉也因痛苦而扭曲,連眼睛都紅了:“但是你卻殺了她,所以我也要你親手殺死你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仇恨!
這就是仇恨!
這本就是種除了報復外,絕沒有任何方法能淡忘的感情,有時甚至比愛更強烈了。
蕭少英道:“現在你已親眼看著你最忠實的朋友死在刀下,又親手殺了你最心愛的女人,你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葛停香道:“你要我死?”
蕭少英冷冷道:“我并不一定要你死,因為我知道你就算活著,也己等于是個死人。”
葛停香按緊雙拳,盯著他,忽然問道:“你呢?你現在活著是不是很有意思?”
這句話也象是條鞭子,重重地抽在蕭少英身上。
——報復是不是真的能使人忘記所有的痛苦和仇恨?
——已經被毀滅了的一切,是不是能因報復而重生?
蕭少英不能回答。
沒有人能回答。
世上有了人類時,就有了愛。
有了愛,就有了仇恨。
這問題遠古時就存在,而且還要永遠存在下去,直到人類被毀滅為止。
——盛天霸從十六歲出道,闖蕩江湖四十年,身經數百戰,獨創雙環門,也算是威風了一世,現在留下來的,卻只不過是這雙銀環而已。
——也許他留下的還不止這一點。
——還有什么?
——仇恨!
葛停香忽然想起了郭玉娘對他說過的這些話,現在郭玉娘已死了,仇恨卻還存在。
現在他終于明白仇恨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葛停香長嘆道:“你本來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的,因為我可以讓你比大多數人都活得好些,我甚至已準備將天香堂交給你,但你卻寧愿砍斷自己的一只手,寧愿終生殘廢。”
蕭少英道:“你現在是不是已明白,我為什么要這樣做了?”
葛停香點點頭,道:“我明白,你是為了仇恨。”
蕭少英道:“不錯,仇恨!”
葛停香道:“所以我縱然明白,擊敗我的卻不是你,更不是雙環門。”
蕭少英道:“我明白的。”
葛停香道:“你最好也永遠不要忘記。”
蕭少英道:“我絕不會忘記。”
葛停香忽然笑了笑,道:“只可惜你還是忘了一件事。”
蕭少英道:“哦!”
葛停香道:“你忘了一個人。”
蕭少英道:“誰?”
葛停香道:“那個真正出賣了雙環門的人。”
蕭少英道:“你錯了,我更不會忘了他的。”
葛停香道:“你已知道他是誰?”
蕭少英道:“李千山。”
葛停香又顯得很吃驚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
蕭少英道,“因為我找不到他的尸身。”
葛停香道:“你已去找過。”
蕭少英道:“我在那亂石山崗上,整整找了十三天。”
葛停香長長吐出口氣。
他實在想不到蕭少英會做這種事,世上本沒有人會做這種事。
唯一令人做這種事的,只有仇恨!
“你也已知道他在哪里?”
蕭少英點了點頭說道:“你不該對孫賓那么關心的,他不是孫賓,而是李千山。”
葛停香道:“就憑這一點,你就已看出來!”
蕭少英道:“還有一點。”
葛停香道:“哪一點?”
蕭少英道:“你說孫賓是傷在李千山掌下的,所以受了極重的內傷,但我卻知道,李千山的內力并不深,掌力并不重。”
他冷笑著,又道:“因為他一向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總是不肯吃苦,總是要走近路,要練好內功和掌力,卻沒有近路可走。”
“而且那屋子里的光線實在太暗,‘孫賓’又總是躲在被窩里,不敢見人。”
葛停香道:“所以你早就看出他了。”
蕭少英道:“雖然并不太早,也不太遲。”
葛停香道:“你為什么沒有對他下手?”
蕭少英道:“我并不急。”
蕭少英道:“因為你已是個老人,又沒有兒子,等你百年之后,這一片江山就是我的,所以只要你一死,他也沒法再活下去。”
葛停香苦笑道:“看來我說的話,你果然每句都沒忘記。”
蕭少英淡淡道:“因為我也知道,仇人說的話,往往比朋友的更有價值。”葛停香看著他,眼睛里完全空洞洞的,又象是在眺望著遠方。
遠方卻只有一片黑暗。
“盛天霸臨死前也說了一句話,我也沒有忘記。”葛停香忽然道。
“他說了什么?”
“我問他,還想不想再活下去?他的回答是——一個人到了該死的時候,若還想活下去,這個人不但愚蠢,而且很可笑!”
“你不想做一個可笑的人嗎?”
“我不想,”葛停香道:“我絕不想。”
他忽然走過去,從桌下拿出一雙閃閃發光的銀環。
多情環。
環上有一十三道刻痕。
“殺一個人,就在環上刻一道刀痕。”
葛停香又在上面加了一道。
蕭少英忍不住道:“你也想用這雙銀環殺人?”
葛停香道:“不錯。”
蕭少英道:“你要殺誰?”
葛停香道:“我。”
銀環還在閃著光,他慢慢地接著道:“這雙多情環在我眼中雖然不值一文,可是它留下來的仇恨卻太可怕,這雙多情環雖然永遠無法擊敗我,可是他留下來的仇恨,卻足以毀滅我這個人。”
他說的聲音很低,但是他手里的銀環卻已高高舉起了。
忽然間,銀光一閃,重重擊下。
鮮血雨點般濺出來。
葛停香的人已倒了下去,倒在血泊中,忽然又掙扎著道:“還有一件事,你也不能忘記。”
蕭少英在聽著。
他并不想聽,但卻不能不聽,因為他知道一個人在臨死時所說出來的話,一定每個字都很有價值。
葛停香并沒有讓他失望:“殺死我的并不是這雙多情環,而是仇恨!”
你若也聽過這故事,就該明白這故事給我們的教訓!
仇恨的本身,就是種武器,而且是最可怕的一種。
所以我說的第四種武器也不是多情環,而是仇恨。
你若已經在聽故事,就最好再繼續聽下去。因為現在還不是這故事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