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寧心里急得猶如火焚,唯恐楚蕓會將那邪物轉移到別處去,至于毀掉,她倒不相信楚蕓能有這個本事,在她看來楚蕓雖然整日里抄佛經,卻定然沒天圣觀圣姑的本事。
她現在只恨三十日一過,那邪物再次附體,到時除了弄死楚蕓,只有眼瞧著她的楚郎受苦了。
要不要索性沖出竹院去報信呢?可是這門卻還鎖著。
她左思右想之即,聽見了外面腳步聲,然后聽見竹勉道:“竹香嗎,小娘子讓你去一趟。”
竹香放下棉衣哎了一聲,竹寧拉住她道:“你傻了,這個時候她叫你去能有什么好事情?”
竹勉在外面又催了一聲,竹香趕緊把衣擺從竹寧手中拉了出來,道:“就來,就來!”
竹寧瞧著竹香匆匆忙忙出門的背影,給了她一記白眼。
竹勉開門放了竹香,又冷冷地瞧了竹寧一眼,再次將門鎖上,讓竹寧恨得牙疼,心里看你還能神氣到幾時,到時我叫你要生不得生,要死不能死,看我不弄死你這個黑皮!
竹香隨著竹勉進了屋,見楚蕓正坐在桌前擺弄著腕上的手訓,見她進來便放下了手腕道:“找你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竹香的臉頓時紅了,道:“小娘子有事只管咐咐,小人自然照辦。”
楚蕓見她窘迫,輕笑一聲道:“你不用緊張,也不是什么大事……”
這還是竹香記憶當中第一次聽到楚蕓笑而有聲,像大相國寺前寺檐上的鳴晝垂鈴輕輕一敲,沁人心田,甚是好聽,即便竹香再愚鈍,也知這種情況底下楚蕓應當是萬萬笑不出來的。
小娘子的心思,竹香她是不懂的,不過她總覺得聽小娘子的話是不會錯的。
她也知道竹寧不是這么想,但她沒辦法跟她置辯,她也辯不過她。
楚蕓交待的事情果然不算難。
竹寧出來的時候,天氣又開始轉陰了,云卷烏龍,席卷著塵沙從遠處滾滾而來。
楚蕓站在廊下,穿了一身月牙色的寺綾小襖,下面是一條百褶寬褲,小襖的交領處別了一只樣式簡單的水葉珍珠扣,有的時候竹寧也不得不佩服楚蕓真得很會打扮,楚十娘那點不多的家當,她常常能拿來點綴得恰到好處。
“小娘子,眼看著要起風了,你怎么能站在廊下。”竹寧上前笑道:“我去給小娘子取件披風吧。”
楚蕓遙望了一眼天際,微笑道:“人道風雨無常,其實是人不會看天色,竹寧你瞧今晚可有雨?”
竹寧哪有心思看什么天色,她心中全心全念掛著的都是怎么去跟楚太太報信,好撈這個頭功,于是草草地瞧了一眼,道:“云重風急,怕是立時就要下大雨了。”
楚蕓轉過頭,微垂著眼簾瞧著廊下的竹寧道“所以人往往瞧著風急云重,便斷定以為雨來勢洶洶,卻沒有發現風云南北向轍,行云逆風朝北,我斷這雨三個時辰之內下不下來,你愿意跟我賭么?”
竹寧干笑道:“我可不敢跟小娘子賭,這雨滴都要下來了,小娘子要是輸了,那豈不是我欺負了小娘子。”
楚蕓微笑道:“要是你贏了,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竹寧心中暗自好笑,心想你都不知道自己活命的機會在哪,還給別人機會,她掩唇笑道:“小娘子給小人機會,小人怎么敢不要?”
楚蕓轉身道:“竹勉,捧沙漏過來。”
竹勉將屋內的沙漏重置了一下,楚蕓微笑道:“現在是哺時末滿就算它是酉時,三個時辰之后就是亥時,倘若那個時候下了雨,你便多了個機會。”
竹寧蹲身行禮笑道:“是,小娘子,到時候小人也不想要其它的機會,只想要個一等使女。”說著她便瞧著竹勉噗嗤的一聲笑了。
院里的桃兒瞧了梨兒一眼,小聲道:“小娘子是故意要輸給竹寧嗎?”
“不知道,不過我瞧這云正朝北走,風朝西,所以小娘子說逆風行云,這雨下不下在二可之間。”梨兒小聲道:“小娘子是在真跟竹寧在打賭呢。”
桃兒不解地道:“小娘子又為什么要跟竹寧打一個她有可能會輸的賭呀?”
梨兒聽到這里,心突然跳了一下,回望了一眼桃兒。
偏諞竹勉不覺得這個笑話有多好笑,
屋里的竹香提著一桶水從凈房出來,竹寧瞄了她一眼,楚蕓已經轉身進屋,她走過去道:“竹香,你這是在做什么呀?”
竹香還沒回答呢,竹勉已經喝道:“竹寧,進來把小娘子的地用水布擦一遍。”
竹香連忙快快地走開了,竹寧咬著唇道:“這天都要下雨了,你還讓我用水布擦地,你就不怕這潮氣太大,小娘子的身體受不住么?”
竹勉嘴解冷笑,道:“你只要操心你自己就可以。”
竹寧再心有不甘,也只得稍安勿燥,剛要進凈房,竹勉又冷冷地道:“不用到處跑,東西都給你備好了,進來慢慢擦吧。”
她掉頭對桃兒梨兒道:“天色不好,沒事你們就回房做女工吧!”
梨兒連忙應了一聲,拉著桃兒就回去了,竹寧只得跪下來慢慢在竹勉的眼皮子底下來回擦地,當中見竹香提著水桶來回了兩次,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擦了一個下午的地,最終惱怒地道:“竹勉姐姐,你不是故意折騰我的吧,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對我不滿,但你也不要公報私仇吧,我這都快擦了一個下午的地了,你還不滿意。”
她說話一用力,便覺得自己的腰疼,要不是想到自己的罪就快受到頭了,她才不忍。
楚蕓放下手中的書經笑道:“好了,竹勉,我看這地也夠干凈的了,今晚請客已經很夠用的了。”
“請客?”竹寧一愣。
楚蕓微笑道:“跟大家也有多日的情份,但一直都沒機會跟你們同吃一頓飯,今天瞧著天氣剛合適,我讓竹香弄了點魚丸子,又讓竹勉上午出去買了羊肉,今晚就在我的房里我們一起吃一餐打邊爐。”
“去吧!”楚蕓笑道。
竹勉應了一聲,進了凈房,一會跟著竹香一起抬著風爐進了楚蕓的房間,里面風爐的底湯正香,燉得是羊湯,乳白色沸湯里翻騰著的赫然是魚圓,一層嫩綠青蔥灑上去,便似脂瓊勝春裝。
梨兒跟桃兒進來也是你望我,我望你,楚蕓坐在主位,微微笑道:“都不用客氣,坐吧。”
楚蕓開口,幾個人即便是心里再七上八下,也還是都坐了下來。
竹勉首先開口道:“今日是小娘子請大吃飯,大家不用拘束,隨便吃。”
楚蕓微笑了一下,道:“本來就是樁很隨意的事情,叫你這么一強調,人家哪里能隨便的起來。”
桃兒喃喃地道:“小娘子你今天為什么要請我們吃打邊爐啊?”
楚蕓的身體一向不太好,聞不得這炭火味,因此從來沒有跟她們一起吃過邊爐。
聽到桃兒的問話,楚蕓舉起手邊的酒盞,微微笑道:“我們主仆一場,倘若沒有一起吃過飯,它日要是萬一各奔東西,豈不遺憾?”
“小娘子怎么說這話。”竹香不安地道:“我們即然是小娘子的下人,自然是小娘子到東就東,小娘子到西就西,又怎么會各奔東西。”
竹寧瞥了一眼竹香,心想這傻子還真是塊木頭,連桃兒這個蠢丫頭都看出楚蕓大難臨頭了,她還兀自懵懂,一個下午居然就能在那里做魚圓,這真是木頭到家了。
楚蕓沒有接這句話,而是接著拿起手中的酒盞微笑道:“我楚蕓若是有令你們委屈的地方,希望借著這杯酒請你們多有包含。”
她一舉杯子,桃兒梨兒竹香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竹寧只好跟著不情不愿地起身,連聲道:“小娘子您折殺我們了。”
桃兒流淚道:“小娘子……你一向都是待桃兒很好的……”
楚蕓微笑了一下,道:“剛還在說竹勉,沒想到我倒弄得大家更不自在了,吃一餐飯而已,大家請自便。”她說著拿起筷子道:“我瞧著這魚圓都有一點耐不住讒,真不該話多浪費時間。”
她一說大家都笑了,桃兒聞著香氣早就耐不住了,眼瞧著楚蕓夾了一個魚圓,連忙提筷道:“小娘子你是不知道這魚圓最經不得煮了,這要剛下鍋滾滾的才嫩哪!”
楚蕓菀爾,道:“不好意思,桃兒小娘子我剛才已經承認過錯了!”
梨兒抽了桃兒一筷子,桃兒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頭,眾人氣氛好了起來,又吃打邊爐,又喝酒,后面還猜了點酒戲,一直鬧到夜黑才散去。
桃兒與梨兒出得門來,梨兒突然仰望著星空道:“梨兒……”
“嗯?”
梨兒小聲道:“桃兒,你看,果然到現都沒下雨呢。”
桃兒抬起了一下頭,見雖然云層晦暗,但果然不是要立刻就下雨的樣子,便道:“真沒下雨呢,也不知道有沒有到亥時?”
“快了。”梨兒向后指了指楚蕓房內幾案那盞已經瞧不見的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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