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太……是在荷園里!”江媽小聲道。
“荷園……”楚太太下意識地重復了一遍。
這兩個字敲打著所有人的心,仿佛心里被猛然塞了一顆冰珠子,讓人由內而外地散發出涼氣,楚蕓的睫毛輕顫了一下。
“荷園是何人所住?”宋道姑問了一句。
楚太太轉聲道圣姑,這所院子是我家一處空園子,無人住在那里……原是已故的嫡女楚七娘的住處。”
江媽又道太太,我們還在竹園的外頭道上了這些。”
她說著攤開麻布,只見里頭都是些魚骨,奇就奇在須尾俱全,只是上面的魚肉被撕扯地不成樣子,倒像是怪物拉扯過的,,楚太太一瞧之下,連忙揮手讓江媽拿開。
宋道姑指著那攤道那水精邪物月盈而虧之時吸不得人精氣,便會遣使附體之人喂食,這便是它咬過的了。”
別人瞧著那,哪里還有不信的,個個嚇得毛骨悚然,只有立在廊下角落里的吳氏拉了一下的女兒,竹香瞧著那魚骨手心中都是汗,恍然若夢。
馮氏拿著托盤從外面端了進來,托盤的上頭蓋著一塊畫滿符文的紅布。
楚太太慢慢地掀開紅布,見托盤里是一只巴掌大的小葉紫檀木雕就的猴子,雕工精美,活靈活現,猴子的眼窩里是嵌著兩顆拇指大小的從極南端佛教盛地朱羅王朝的剎帝利寶石(注)。
二顆耀目剔透紅色寶石,這使得整只猴子即價值不菲,又平添了幾詭異,楚太太不禁吸了一口氣。
楚九娘瞧著被把玩過無數次的奇玩,心中又是一陣狂跳,她當初自以為得了個便宜,那里卻差點要了她的命呢,她見楚蕓歪著頭瞧得仔細,道十娘從來沒見過此物么?”
楚蕓搖了搖頭感嘆道我哪里有機會見過這等。”
楚九娘瞧她眼神里便多了幾分不確定,又輕輕瞥了一眼外頭雨地里的竹寧。
楚九娘當然是個聰明人,聰明人若是有個通病,那不外乎就是多疑。
“無量壽佛!”宋道姑閉目舉起右手念了一聲,然后道正是此物,此物不宜放在凡間,若是楚太太不介意,貧道想把它帶回天圣觀請祖師爺化其戾氣。”
楚太太再貪財,物件再珍稀也不可能有她的命貴重,聽聞此言連忙將托盤轉交于宋道姑,道勞煩圣姑了。”
宋道姑揮了揮手,后面服侍的小道姑便用一只同樣寫滿符文的紅布袋將那只奇玩套上系好,楚太太見猴子落入了袋中才緩緩才出了一口氣。
宋道姑起身道即然邪物已除,貧道就不叨嘮了。”
楚太太連忙道圣姑這是哪里的話,信女還要多謝宋道姑相救小兒性命的恩情,來人啊,把我給圣姑備的香油錢拿來!”
宋道姑淡淡地道驅妖除魔是我方外人士應盡的義務,楚太太這些香油錢直接交給道觀即可。”
楚太太人很貪財吝嗇,但對于不愛財的人倒是相當賞識的,連忙道圣姑勿怪,是信女失禮了。”
宋道姑又接著道貧道念楚太太您也是一個好善施德之人,便多一句嘴,這內鬼不除,外鬼勿凈啊……”
楚九娘聽了心里一跳,楚太太則略略側了一下頭,微欠身道信女記下了。”
宋道姑向前走了兩步,小道姑打起了紅油紙傘,她又轉過頭瞧著楚蕓道我瞧著這位小娘子很有幾分方外之氣,若是能潛心修道理佛,怕是個有大緣分的人……”
楚太太瞧著楚蕓,嘴里道圣姑那是太抬舉她了,她也就是身子骨不好,好靜,多抄了幾本佛經。”
宋道姑瞧著楚府在夜色中的府邸悠悠地道楚太太我瞧你的府里紫氣東來,但又分明帶了一點黑色,若是福中帶禍,有一個大緣分的人對您府上可是大好處的。”
楚太太心中一動,微欠身道信女記下了。”
楚九娘掃了一眼楚蕓,見她低著頭略顯拘謹地拉了一下外頭的披風,這個道姑口口聲聲慫恿楚太太送楚蕓出家,那么這件事情里楚蕓不但沒有得而且要有失了。
她與楚太太一樣,都是百般為考慮的人,便以為人也定當如此,不禁心中更添了幾分不確定。
楚太太回轉過頭,冷冷瞧了一眼躺在雨中的竹寧又轉了。
楚蕓跟上前道母親,這邪物已經捉到了,竹寧……您看發落?”
楚太太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道發落……”
她話沒說完,外頭傳來了腳步聲,一聲娘讓竹寧本來像死魚一樣的眼睛頓時泛出了活氣。
楚蕓瞧了一眼楚天祥,他面色倒也沒不好,只是眼底有一些青黑,楚太太一瞧她,便慌道你這孩子,身體不好,還出來。”
楚天祥偷瞄了一眼竹寧,道我是聽說府里頭出了事,不娘您這是……”
楚太太頓時悟了楚天祥的來意,這是來給這個賤人保命來了,她強壓住心底的怒氣,道你這個糊涂的,一個區區的賤人也能讓你鬼迷心竅!”
楚太太從來對楚天祥軟聲細語,不覺從末有過這樣的大聲喝斥。
楚天祥正愣間,楚太太已經掏出了手帕丟到了他的面前,低聲咬著牙道你知不這要是讓外頭的人你跟一個下人不清不白,寫這種輕挑的,京都里還有哪個正經的貴門的小娘子敢許你為妻,你還能有大好的前程!嗯?”
楚天祥瞧著那帕子就有一些忐忑,他自許是風流的行徑,被楚太太這么一連串的喝斥嚇了一跳,沒曾想到竟是一樁會威脅他大好前程的事。
他原本是聽說外頭將門敲得震天響,然后有人從門逢里塞了一封信進來,上面用朱紅色的筆寫著正房竹寧命危六個大字。
竹寧在攬月閣呆了不少年,又跟楚天祥關系曖昧,接信的使女倒也不敢隱瞞,連忙將信給楚天祥送了進去。
楚天祥對竹寧倒也不是一點沒有情意,否則也不會三番四次地央求楚太太把竹寧要,收到信楚天祥便來英雄救美了。
此刻那份豪情早被吹得個煙消云散,他連忙跪了下來搖著楚太太的腿哭泣道娘親,孩子只是一時糊涂,您別生氣!”
楚九娘也在邊上勸道娘,天祥年紀小,難免受人唆擺……”
楚太太才平息了一口氣,抬頭道來人啊,去叫個人牙子,給我連夜把她拖到鄉下去賣了……就說是咱們府上的啞巴粗使丫頭不弄傷了臉所以賤賣了……”
她的聲音很平,也沒情緒,唯有如此才聽得一干眾人都是腿肚子打顫,楚蕓微微落下了眼簾。
底下的婆子應聲去了,楚九娘三番兩次跟楚太太,見她對都不理不睬,態度遠沒有對楚蕓那么親和,楚太太雖然沒有抓住證據,卻是在心里很懷疑她了,只得輕咬了一下嘴唇,道娘,那我先下去吧。”
楚太太疲憊地道你休息吧。”
楚九娘應了一聲是,瞧了一眼還坐著的楚九娘便讓竹靈打傘下去了,她走到竹寧身邊的時候,竹寧突然死命朝著她撲去,楚九娘啊地驚叫了一聲,又驚又氣,罵道你這個賤人要怨就怨你不該癡心枉想!”她說著恨恨地略有一些狼狽地抬腳走了。
楚蕓能感覺得到楚太太陰沉著臉,無聲地長出了一口氣。
板車來了子們把死魚一般的竹寧拖到了門外丟上了車,楚蕓起身跟楚太太告辭。
楚太太嘆氣道你身子骨不好,還讓你受了一夜的驚,是娘不好,沒給你挑個好的下人用,回頭我再給你補一個。”
楚蕓輕聲道是十娘沒能約束好下人,母親你不用掛心,人,十娘夠用了。”
她出了楚太太的正房來,竹勉與竹香還有吳氏一家跟在徐徐跟在她的身后。
楚蕓頓住了腳步,轉過頭將手上左手那只玉鐲子拔了下來,對竹勉道將這只鐲子給賣竹寧的婆子送去,就說這丫頭原本是我們房里的,不磕破了頭,讓她找戶……好一點的人家吧……”
她這只玉鐲將將要交到竹勉的手中,卻轉而對竹香道你去吧……”
竹香連聲謝謝小娘子,流著淚拿著那玉鐲跌跌撞撞走了。
天圣觀的門口,宋道姑下了馬車,她的精神很好,倒是半點也瞧不出來她熬了一夜。
她上了榻,身后的小道姑遞上碗暖茶道圣姑,你說這事到底是誰叫辦的?”
宋道姑笑道不外乎就是她們府里的幾個小娘子,倒霉的是九娘十娘,那下手的自然就是三娘五娘八娘了。”她纖纖玉指從枕頭下取出半份契約笑道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當年蓋這逍遙觀所借的那筆行錢可算是省了。”
小道姑又道那楚家那個小要是再來,還接不接待。”
宋道姑擁著棉被媚眼如絲地道他倒也聽話,不過……還是不要再惹這麻煩了!”
楚九娘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不一會兒竹秀進來小聲地道小娘子!”
“怎樣?”
“江媽說您要她辦的事,她都辦成了,她還說……她可算是提著腦袋給您辦事了,讓您別忘了她的好處。”
楚九娘松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漸漸平和,復又露出猙獰之色,道跟她說,就說我記得牢牢的……在心里頭擱著呢!”
楚蕓每一步都走得不快,走到竹院路的盡頭,她遙遙地回望了一下楚府。
天已經漸漸露出了魚肚白,秋雨隆隆,驟來驟往,天穹潦水盡而若寒潭清,此刻的楚府正是云煙俱凈。
注:剎帝利即粉紅色鉆石的意思(。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