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理樹的宿舍里。
“已經好久沒有讀書了啊。”理樹剛在桌子上攤開手,躺在床上看漫畫的真人就搭話了。
“...是啊。”理樹點了點頭,在這之前還借了西園的書來讀...“也有著這樣的記憶啊。”
“在說什么?”聽到理樹突然的話,真人有點不明白的問道。
“沒事。”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什么用的吧,清楚這是多余的理樹并沒有解釋。
自己所閱讀的,是一切的開始,西園非常重視的書,就現在而言,是她所留下的唯一的線索。
認真地閱讀這本書的內容,這還是第一次,經常被讀到的這本書,不知為什么,有著一種溫暖的感覺。
令白鳥哀嘆的天空之藍
無法浸染大海之青
相互映照
西園曾經說過喜歡的短歌,就出現在這本書的第一頁上。
歌集當中,當然也有著其他許多短歌,西園她說過,有背誦過一些。
她將這些全部都記下了么...
...她的話,已經就是如此吧。
在西園不見了的現在,這份記憶,又去到什么地方了呢...
小時候,曾經因為想著死后會去到哪里,而害怕得難以入睡。
所謂死亡,也就是化為無,瞬間就會覺得恐怖非常,自己會在被子中莫名地開始哭泣。
西園她,到底去到什么地方了呢?
被任何人遺忘的話,不就等同于[死]了么。
就算去和別人商量這件事,也一定得不到解決吧,因為,西園還沒有來這所學校。
翻著紙頁,紅色的東西無意間映入視野,那是一首歌上被熒光筆劃過的線。
[死],在看到那首歌的同時,這個漢字首先映入眼簾。
與海之接吻令夕陽無法行動
鳥翔于天
停滯不前
[死],雖然這句話一瞬間讓理樹震顫了一下,但立刻意識到這表示的是假名。
念出口,才發現這并不是歌頌死亡的。
“你說什么了么?”旁邊的真人好像聽到了理樹輕聲的囈語,放下手中的東西問道。
“...沒有。”
“是么...我好像聽到了接吻什么的,”真人撓了撓頭,“接吻是什么?”
“...是打瞎眼睛的攻擊。”理樹隨口回道。
“真危險,差點因為不知道而露出讓人不好意思地一面了,多謝了,理樹。”真人很慶幸的叫了起來。
沒有與真人作過多的交談,理樹全身心沉入到了自己和書的世界中。
念出口的瞬間,仿佛大海保持著原樣,太陽不去落下,鳥兒也停止了飛翔...是這個意思吧。
是期待戀愛成功的短歌,而且,期待著瞬間能夠化作永恒的短歌。
畫上線的,當然是西園了,她是什么時候畫上的呢,畫上線的話,那時候應該很難讀吧。
但是,她一定是帶著某種困惑,而畫上這條線的。
期待著瞬間化作永恒,從這首歌中,能夠感覺到什么呢...
在那之后,理樹還是繼續翻動著歌集,在探求著西園的痕跡。
第二天,還是老樣子,沒有人對這種情況感到不可思議,真人他們就像舊識一樣,和美鳥接觸著。
...庫特和葉留佳,小毬和來谷她們又是怎樣的呢...
大家應該都有來這個學校,在同一個教室中上的課,然而在突然想起的時候,卻遍尋不見。
之前還在一起練習,一起聊天,一起歡笑的,但就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一樣。
通過的時間,急劇褪去了顏色,過去曾伸出的手就像是一觸即逝的幻影一樣,搖晃不定,但確實殘留下來的,只有自己和恭介,真人,謙吾,還有鈴的關系。
從小便一直持續著的大家,LittleBusters。
從最初開始,就一直都是這樣,自己,大家,或許一直就只有5人而已,現在是,以前也是。
是認為有所改變的自己,出了什么問題,這樣的事情確實也會發生的吧。
理樹打開手機,察看著聯絡地址。
KA行,神北小毬,按下按鍵。
[...現在,無法接聽電話,有事情的話...],合成音的信息傳到了理樹的耳中。
庫特。
來谷唯湖。
SA行,三枝葉留佳。
只有忙音在持續空響著,為什么,沒有人來接聽電話呢?
NA行,棗恭介。
棗鈴。
兩人的名字排在一起。
接下來出現的是...西園美魚。
這個名字,確實留在自己的手機中。
理樹小心翼翼地按下了發信案件按鍵。
從零開始的11行數字顯示了出來,叫出音在理樹的耳邊響起。
與這個聲音相呼應,身旁立刻有旋律響了起來,電話接通了。
“你好,我是西園。”從電話中,響起了與身后重疊在一起的聲音。
“西...美鳥。”清楚地聽到那個聲音的理樹放下了電話,回過頭,美鳥站在身后。
“唔,真遺憾,”美鳥失望的撇了撇嘴,“你剛才,差點說出西園來吧...但是,果然還是希望你能叫我美魚啊,真令人困擾。”
“有什么事...”
“嗚嗚,說[有什么事]還真是過分啊,”美鳥鬧別扭一樣嘟起了嘴,“打電話過來的,不是理樹么。”
...我所期待的,并不是你,無言的吞下了這句話。
“...為什么美鳥會拿著西園的手機?”
“因為,這是美魚的東西,而我,就是西園美魚,”美鳥理所當然的道,“有什么奇怪的么?”
理樹想說,確實奇怪。
西園和,美鳥,她們是不同的人,這一點理樹知道,就只有理樹知道。
“但是,大家都叫我美魚啊。”美鳥的話正好切入理樹的思考的說話時機。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已經是第幾次地這樣嘟囔了啊,已經不再期待答案了。
“那當然,是有人希望如此了。”但是美鳥卻帶著些許悲哀的神色,這樣說道。
“是誰的希望...”理樹一瞬間想到了那個女孩,但是心中立刻反駁了,“...那當然是美鳥了,別說的好像是別人的事情一樣。”
“哼,”聽到理樹這么說,美鳥不知是嘲笑還是悲哀的輕哼了一聲,“像你這樣的想法,無論經過多長時間,都是無法到達正確答案的,就算是到達了,理樹君也會立刻將美魚遺忘掉的...不過對我來說,那樣更好。”
過了一會兒,美鳥又開口說道,“喂,理樹君上周周一的晚飯,吃了什么?”
“為什么,突然要問這個?”理樹對這個突然的問題感到莫名其妙。
“好了,告訴我。”
理樹無法理解美鳥思考的事情,但是...說不定,她是要告訴自己些什么。
一周前的晚飯...是什么來著,一般來說,都是按照宿舍食堂安排好的食譜出現的...
拉面?餃子?還是,炸雞呢?
“唔.”理樹有點搖擺不定了。
“就只是一周前的事情而已,想不起來了?”看到理樹這個樣子,美鳥在旁邊譏笑一樣的說道。
“是了,是咖喱飯。”被評為有著家族味道的固定菜單。
“真的,這個就好么?”美鳥看著理樹,確認了一次。
“...嗯。”
“呼,答錯了,”美鳥向理樹吐了吐舌頭,“答案是,燒肉。”
“...是這樣么?”
“是啊,我剛剛才向食堂問過的。”
“...對了,咖喱是第二天吃的。”
這么一說,感覺確實吃的是燒肉。
啊,對了,理樹想起了真人的香蕉肉和那些愚蠢的爭執。
“那個,只是一周前的事情,就記不清楚了么?”美鳥又問,“那么...你還記得,美魚的長相么?”帶著惡作劇般地笑容,她再次問道。
“那是當然了。”
立刻就能浮現在眼前,與目前的少女很是相像,但又不同的少女的臉。
“但是,細微的地方是不是記不住了呢?”
“...不會的。”
“就算記得長相,那她穿著什么樣的衣服之類的..對了,比如說...你記得,美魚她戴著什么樣的眼鏡么?”
西園的眼鏡?那是不可能的。
“西園沒有戴眼鏡。”理樹肯定的說道。
見理樹立刻就回答出來,美鳥吃了一驚,“哎,你不記得了么?”
“什么記得不記得,沒有戴就是沒有戴。”
“有戴啊,確實不怎么顯眼,或許你沒有注意到也說不定,”揚著嘴角,美鳥笑了起來,“是么,你不記得了啊,這樣看來,理樹君會喊我美魚,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呢。”
“等,等等啊,”理樹拼命想要反駁這樣的話,“我是不會忘得,無論誰說了什么都不會忘的。”
“但是,現在你已經忘了美魚戴著眼鏡這件事啊。”
“那是....”
好奇怪,西園并沒有戴眼鏡的,自己所能回想起來的西園的身影,并沒有戴眼鏡。
“明明就連一周前的晚飯都忘記了的啊?”
吃了什么,直到美鳥說出來為止,自己都沒能回想起來。
“晚飯和西園是不一樣的。”理樹還在強撐著,強撐著不讓自己心中的堅持崩潰。
“是一樣的,在理樹君的內心來說。”美鳥搖頭,“反正已經忘記了,不就是一樣的么?”
“不是的。”
“為什么?就同理樹君的過去,是同樣意義的啊。”
“不是,就算忘記了晚飯,也和這個沒有什么關系的,”理樹不斷的反駁,“但西園不同。”
對其他人來說,西園也都和一周前的晚飯意義不同,但是——
“我....”
“理樹君你?”
“對西園她...”
“對美魚她?”
“...很是喜歡。”
“明明被甩掉了一次?”
“那時候是...”
在那個海邊,理樹沒能說出自己的心意,必須要好好傳達才行。
明明,一切都還未開始,是不會結束的。
“我會找到西園的,”理樹看著美鳥,很堅定的道,“絕對,不會忘記的,在找到她的時候...”
“你是想說,要傳達自己的心意?”
“嗯。”對她的話,理樹點了點頭。
“是么...”她慢慢的笑了,“那么,你想起美魚的眼鏡來了么?”
...是了,西園有戴眼鏡的,為什么會忘記呢?
在櫸樹下攤開書本的西園,從她的臉上,能夠映照出自樹枝下照射而出的陽光。
纖細的鏡框和薄薄的鏡片,戴在讀著書的西園的臉上,出現在鏡片另一側的,琥珀色的瞳孔。
她確實戴著眼鏡。
“想起來了?”
“嗯...”
真正的西園的身影,為什么自己——
“會忘記呢?”理樹輕喃了一聲,“...抱歉,西園。”
注視著輕聲嘟囔的理樹,美鳥滿足地點了點頭,“話說回來,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一周前的晚飯,吃了什么?”
“為什么又要問這個,”理樹想也不想的回答,“是燒肉吧,這不是你自己說的么?”
“不是的,”美鳥很開心的搖了頭,“是咖喱飯。最初,理樹君也是這樣回答的吧,明明這就是正確答案,我只是略施小計,就輕易改變了啊。”啊哈哈,她這樣笑著。
“...你騙了我啊。”
“什么騙啊,真難聽,”美鳥看著理樹,輕輕地說,“只是理樹君誤會了而已,我只是稍微說了一句,你就立刻改變回答,所謂記憶,就是在這么模糊不清的。”
這正是,似曾相識感覺。
[誤會]會輕易變為[確信]。
說著這句話的西園,真的和自己面前的少女是不同的人么?
記憶立刻就會變得模糊起來,就像是出現在目前的耀眼光芒一樣,影子晃了一下就會立刻消失。
...燒肉,咖喱飯。
一周前吃的,到底是什么呢?
不管哪一個,都是最近宿舍的晚飯。
但是...弄不清楚,想不起來。
美鳥的話語,讓理樹輕易地迷惑了起來。
“那個,理樹君,”接下來,美鳥又放出了第二支箭,“美魚她...真的戴眼鏡了么?或許她最近其實一次眼鏡也沒有戴過的啊?最初,你不就是這么說的么。”
“但,但是...可是,確實.”
理樹確實想起來了,戴著眼鏡的西園的身影,清楚地想起來了。
那個身影就像重復畫面,不停地在腦中重復著。
剛才,所見到的那個身影——是自己所創造出的幻影么?
回想起來的過去——是虛幻的么?
“要是在這里說,她果然還是戴著眼鏡的話,理樹君又會迷惑了吧。”美鳥在旁邊看著理樹道。
什么也反駁不出,但是,必須要否定才行。
雖然明白這一點,但卻做不到。
“啊哈哈哈哈哈哈,別擺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啊,”望著理樹因為無力而變得有些扭曲的臉,美鳥笑了起來,“一句話,就能立刻替換掉理樹君腦中的過去啊...雖然理樹君,似乎還記得美魚的事情,但是,似乎很容易弄錯呢。”
西園的身影,在自己的腦中變得模糊了么...
有著所知道的[西園]身影的少女,搭話說道,“其他人什么的,已經忘掉了,就連美魚和我的交換,都沒能察覺到,對吧,所以說呢,從最初開始,就一直是我了,只是理樹君弄錯了而已。這樣去想的話,也沒有什么問題吧?就這樣去想吧,這樣一來,就能結束了。”
頭腦中亂作一團,記憶也四處飛散,理樹拼命的回想著記憶中西園的身影。
她有戴著眼鏡么,有打著陽傘么,一直都在微笑著么。
自己所知道的西園,在樹陰下閱讀著書本,只存于腦中的景色。
“回憶什么的,就是幻影,”美鳥繼續說道,“所謂過去,不過是頭腦創造出的虛假,大家,都滿足于此...因為那個,是會變得幸福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