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爆炸性新聞
聽到這樣的質疑,李鴻章只能低下頭下來看著青石板,好一會才說道:“琴軒,旁人都可以說這話,唯獨你不可以啊……現在孟托班軍門不是招兵買馬,準備大干一場!”
這位被李鴻間稱為“琴軒”的正是與法軍一起在楓涇鎮血戰過的潘鼎新,算起來,他幾乎可以說是整個上海法軍最信任的中國人,當時楓涇鎮血戰到最后,潘營幾乎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最后只殘存了一百余人,但這百余人與法軍一起堅持到了最后,法國人一說起潘鼎新的名字都是連聲贊揚。
可是現在潘鼎新都對法國人能否取得最后的勝利表示質疑,他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少荃,當初我們所想的可不是這樣的,當初我與你以為夷兵一至,則必能大捷,哪料想打成現在這個局面。”
“可好歹也是平分秋色吧!”李鴻章替自己找了借口:“孟托班軍門所欠者,只不過兵力過少而已。”
“兵力不少了,絕對不少了!”潘鼎新看得很清楚:“不算華兵,光是上海附近的洋兵,包括日本人與小呂宋在內,幾近兩萬人,可是到現在為止,還是毫無進展,毫無頭緒,說得更難聽一點,那就是完全被柳絕戶牽著鼻子走,疲于奔命啊!”
李鴻章心里贊同潘鼎新的意見,但是他作為淮軍的最高指揮官,只能以不怎么客觀的態度說道:“可是孟托班軍門的大兵沒打過敗仗,縱橫千里,轉戰數月,從沒受過一次大挫啊,賊兵都是望風而潰。”
他把沒取得最終勝利的原因歸根于柳暢這個最高統帥身上:“現在我軍雖未光復蘇常杭嘉,但是紅賊亦不能取上海,可以說是平分秋色,而且紅賊之所以能堅持到今天,完全是因為柳絕戶一人而已!”
“柳絕戶此賊。確為漢唐以來少有之悍賊,與華兵交戰,百戰百勝,與夷兵交戰。亦能平分秋色,前次楓涇鎮之役,若非他親自督戰,則賊軍早為孟軍門所破!而孟軍門用兵兩萬,輾轉數千里,不能規復蘇嘉寸土,亦是因為柳絕戶此賊太于狡悍。非普通賊目所比。”
李鴻章只能往樂觀的方向想,可是潘鼎新是親自帶兵的人,看法卻不一樣:“紅賊與夷兵能平分秋色,自有柳絕戶的長處,但是賊軍勇悍,賊目狠毒,自非長毛所能及,如今兩軍雖然相持。但是長久下去,我卻對孟軍門……”
他沒說下去,但是誰都知道這是持悲劇態度。而一旁的張樹聲就嚷嚷開了:“不必說得這么悲觀,琴軒,現今孟軍門大兵至處,賊兵望風而潰,只要孟軍門能從國內再請數營精兵而來,則江浙可復也!”
“江浙可復?”潘鼎新卻是說出了一個冷酷的事實:“現在用兵數月,將士死傷逾萬,可得規復江浙一寸土?”
這話說得無情,卻是實實在在的真情,到現在為止。孟托班還沒有拿下蘇嘉兩府的一寸土地,他之前也想濟糧于敵,把據點安在敵軍縱深,結果嘗試地幾次向嘉興府推進據點,結果是惹了馬蜂窩,派進去的三支部隊立即遭受了虹軍不惜代價的猛攻。結果損失很大,有一支小部隊甚至被虹軍全殲了。
在這種情況下,孟托班只能老老實實地在上海境內作戰,不敢越出上海一步,而張樹聲則說道:“可好歹是守住了上海,現在上海穩若泰山,上海在,一切便有希望,大可等轉機到來,長毛紅賊必然內訌,那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了!”
“夷兵都打成了平手,更何況是長毛!”潘鼎新的態度越來越厚度,他甚至把一些法軍與俄羅斯軍隊的真實情況都說出來了:“少荃,振軒,你們與洋兵接觸少,不知道他們的實際情況,實際現在孟軍門也窘迫得很!”
“現在在醫院治療的傷病員就多達千余人之多,再加上與紅賊交戰殉職者,孟軍門的兵隊已經傷到了元氣!”潘鼎新繼續說道:“別看孟軍門一出動就是法國步營十一營,實際這是他的全部本錢了,就這本錢,還是靠俄夷在外死守換來的!”
現在上海附近的法軍與俄羅斯軍隊已經有著不小的矛盾,憑借著兵力上的優勢,孟托班打起了犧牲俄羅斯人的主意,現在蘇嘉第一線的守備隊幾乎都是由俄羅斯軍隊來擔任,他們直接承受著虹軍的猛烈沖擊,而法軍則成為一支機動部隊,掌握著優勢的兵力。
可即使如此,法軍的機動現在也機動不起來,根據潘鼎新的觀察:“開仗以來,死傷折損不下兩千名,也就是四個步兵營差不多沒有,因此各營各連建制不甚齊全,甚至有步營只存兵半數,現在是依靠著從外籍兵團補充人員充實建制,即使如此,仍然難以應付大仗損傷。”
至于俄羅斯軍隊,那更是屢屢遭受著虹軍優勢兵力的沖擊,他們不少連排單位直接被虹軍重創或是殲滅,潘鼎新作出了自己的判斷:“現在紅賊之所以不與孟軍門決一死戰,完全是時機不到的關系,只要孟軍門稍稍失手,恐怕就是馬失前蹄了!”
李鴻章沒想到情況惡劣到這等程度,他不由想起了淮軍的實際情況。
與孟托班的法軍相比,淮軍的情況還要惡劣一些,入滬的淮軍前前后后已經有三千六百之名,可是現在存兵不足兩千,虹軍似乎是專門認準了淮軍痛打不止,到現在連李鴻章自己都抱有嚴重的悲觀,但是他與潘鼎新不同,與法國人接觸不夠深入,沒想到情況會如此惡劣。
“這么說,法國人是難經大仗了?
“不能說難經大仗!”潘鼎新說:“他們縱有損傷,也只是受損甚重而已,但是我們淮軍本錢太小,就不一樣了!”
他說起了最近的一次戰斗:“象前次與紅賊之戰,法國人陣亡將士七十名,俄羅斯人陣亡六十名,對他們來說尚能承受,可是這一役我們淮軍陣亡一百七十名,那就是傷了元氣了!”
他說的這次戰斗發生在蘇滬邊境上,那是剛剛上任的金佩綸所指揮的戰斗,把守備據點的聯軍盡數殲滅全殲,被殲者有法軍與俄軍一百三十名,淮軍一百七十名,其余清軍三百名,可以說是一個干脆徹底的殲滅戰斗。
一次性被殲滅一百七十人,等于是淮軍損失了近十分之一的兵力,確確實實是李鴻章所不能承受的損失,因此李鴻章說道:“法國人陣亡七十名尚能承受得住,我們承受不住,不得不早作打算啊……”
可是他沒想到,對于法國人來說,這也是不能承受的損失,當然這只是新聞報道上出了一點點問題而已。
對于這一場壯大的遠征,始終不是法國本土那些報紙報道的頭條新聞,往往只能在第二版才能看到這次遠征的消息,在這個時代,拿破侖三世有著驚人的威望,他能壓制下國內的不同聲音。
因此國內報紙上只能看到許許多多對這次遠征的贊揚之聲,但是大多數時間,這些報道都不會上第一版,因為很簡單,法蘭西人對于遠征的相關報道興趣不大,即使這與神秘的中國有關。
而且這次遠征所帶來的消息也不具備上第一版的資格,與轟轟烈烈的克里米亞戰爭相比,這只是一次旅行式的行軍演練,敵人的戰斗力很差,而處于內戰之中,大家關切的是這次遠征所帶來的戰利品。
根據孟托班少將與隨軍記者帶來的消息,這次遠征開始的幾個月時間之內,只是有幾百名法國士兵陣亡或負傷而已,但是法蘭西軍隊取得了所有戰役的勝利,包括那次最關健的楓涇鎮會戰這是法蘭西軍隊又一次榮耀的勝利,兩萬名叛軍的精銳軍隊在法蘭西軍隊的痛擊倉皇逃竄,法軍雖有一定損傷,但是敵人遺留下來的尸體是法軍的幾十倍,叛軍經此一戰,已經處于崩潰的邊緣。
孟托班遠征只是一場童子軍的游戲,民眾對他的關注程度甚至不如對通奸案的興趣,在法國很少有人知道叛軍的首領叫“柳絕戶”或是“燕王”或是“柳暢”,對于他們來說,這件事無足輕重。
一八五六年的十二月八日,這樣的無關緊要永遠成了過去,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出現在報紙的頭版頭條,那是一條英國新聞社的報告,但是讓整個法蘭西的心都跳動起來,大家傳閱著這樣的報道,并尋找著一切與孟托班遠征有關的材料。
有些邊遠省份的報紙甚至把整個頭版和第二版都登載上了孟托班遠征的事實材料,雖然他們清楚這條新聞并沒有得到法國官方的證實,而且只是一個英國新聞社的未經證實報道而已,但是誰不在這個時候加重語氣,誰就會失去整個報業市場。
這個爆炸性的新聞就是:“孟托班將軍統率的六百名法蘭西軍隊在中國上海附近遭受全軍覆沒的命運,無人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