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河坐在辦公室里,苦思皺眉看著下屬上交到手里的最新情報,關于近期鬧得沸沸揚揚的北雍寶藏,他很清楚是有人在幕后掀風搗浪。當然,高長河不是沒懷疑過葉鈞,但實在找不出布這局、掀這浪的理由,加上葉鈞殷情的要他指派軍隊前往王家村鎮守,倘若真有著不可告人的貓膩,葉鈞又豈會如此做法?
原本,將葉鈞排除在外的高長河正琢磨著前陣子現身江陵的張嫻暮,猜測這幕后黑手會不會是這被大半個京城老一輩稱為未來接班人的怪胎,可當這份報告到手后,高長河的看法全然變了。
微微將報告放在桌上,高長河長嘆一聲,朝身旁一位面色威嚴的士官笑道:“你說說,這件事會不會就是這小子在幕后暗箱操作?”
“從情報上看,一力促成這事的正是胡有財,而胡有財與葉鈞私交甚密,再者,他們有布局的動機。”
這士官僅僅瞥了眼高長河放在桌子上的報告,便坦白的點出了心中所想。這份報告是最先交到他手中的,而高長河曾叮囑,除非是相當重要的匯報,一些小打小鬧,不必上報,可任由這名士官行那因地制宜的先斬后奏。
“那倒是說說,他們這么做,目的是那些地皮的利益,還是僅僅出于想在江陵市委面前爭取一個好印象?”
高長河微瞇著眼,平靜道:“咱們可都清楚,江陵化工廠那塊地皮,明著好像是華鑫地產的私有物,但這里面,可是有著胡有財,以及這小子背后的華陽集團。”
這士官沒有開腔,而是選擇沉默,畢竟這么大筆運作,恰巧胡有財跟葉鈞都與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加上與北雍機場外那五百畝地的買賣發生在這節骨眼上,真可謂同臺獻藝,誰敢說這里面就沒有聯系?
江陵化工廠這件事確實是不容抵賴的精心布局,但是北雍機場外那五百畝地卻是省委臨時起意下達的擴建計劃,外人根本不可能第一時間獲得消息,更不可能提早就做足準備。所以,若是謀奪利益,理論上說不過去,因為缺乏這最關鍵的一環,除非這里面有人擁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否則,根本就是行不通的死胡同。
關于這一點,恰恰也是高長河捉摸不透的地方,之所以這么上心,就是感覺自己被葉鈞狠狠‘利用’了一把,這讓高長河哭笑不得的同時,也打算找個機會殺殺葉鈞的銳氣,目的僅僅是想提醒葉鈞,自個胡鬧就行了,可千萬別把他也拉進去。
“首長,我不知道。”
這士官終是長嘆一聲,高長河對此,倒也滿不在乎,只是平靜道:“將人從王家村撤回來,這件事你做得很好,第一時間就吩咐他們沒摻合到王家村與政府的糾紛之中,否則,咱們可就真吃了啞巴虧,有苦說不出。還有,記得多派些人手盯著這小子的家,還有清巖會所,我總覺得,他們陸續還會有其他動作。咱們只需在旁邊看著,不需要介入,更不需要調查個所以然。”
“是,首長。”
這士官說完,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后就悄悄走出辦公室。
此刻,這間辦公室靜得可怕,高長河漠然盯著窗外正晨練著的軍隊,自言自語道:“小子,我倒希望這一切都是你在幕后布局,否則,我還會擔心自己是不是走錯路,站錯了陣營,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否則,即便你是董文太的親外孫,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昨夜,當葉鈞跟侯曉杰酒飽飯足后,在葉鈞印象中是書呆子兼倔驢的侯曉杰,就抱怨著說要先回家收拾他那些破銅爛鐵,經過一整夜的搗鼓,眼看夜深人靜,葉鈞只好在侯曉杰家中過夜。
對于近乎一貧如洗的家具,就連床榻都是一種極為奢侈的物品,眼看著兩個大男人不可能擠在一張破床上打滾,侯曉杰尷尬的同時,也是第一時間決定,將主房讓給他這位剛剛結識的富貴朋友,而自己,就反主為客當了回廳長。
對侯曉杰脾性極為了解的葉鈞,也不勸阻,更不矯情,反而理所當然睡在侯曉杰那張床上,盡管那棉被泛起一股餿味,但葉鈞還是客客氣氣將侯曉杰送出房間,才哭笑不得躺在床上。
瞧著侯曉杰終于將最后一大摞書搬上悍馬車的后車廂,葉鈞先是關上車門,然后笑道:“對了,你哪弄來這么多書?”
侯曉杰這次搬家的物品不多,但也不少,卻沒有任何家具,全是那些關于證卷與期貨的相關書籍。
似乎認為葉鈞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侯曉杰先是流露出一抹鄙夷之色,這才解釋道:“回收站一大堆,我答應那老板幫忙搬運,不需要付薪水,也不需要管飯,只要讓我挑些書就成。”
葉鈞露出恍然之色,暗道這廉價的勞動力還真不好找,怕是那回收站的老板也要大感欣慰。可別忘了,回收站不是書店,每本書的價格不是按照書頁末的定價算的,而是論斤秤的,甭說幾本書,哪怕上百本,估摸著也不可能秤出百八十塊,這工人,還當真請得物美價廉。
一路上,侯曉杰先是很好奇沿途走過路過的風景,但很快,就躺在車座上打著鼾聲,看來這位做了一夜廳長的書呆子,不一定就睡得踏實,睡得沉穩香甜。
重新返回江陵市,葉鈞先是開車前往清巖會所,剛下車,就叫醒還在打盹的侯曉杰,然后,才呼喊梁濤等人,幫忙搬運這后車廂的一大摞書籍。
“這里是哪?好氣派,你該不會是帶我來參觀的吧?”
侯曉杰一時間膛目結舌,顯然是被清巖會所的富麗堂皇所震驚,不過僅是心情澎湃,卻沒有露出羨慕嫉妒。
葉鈞笑道:“你先在這住一陣子,我給你安排一個房間。”
“住這?”
侯曉杰仿佛聽到這輩子最冷的笑話一般,臉上有些慌亂,先是偷偷瞥了眼還在幫他搬書的梁濤等人,這才壓低聲音道:“我哪有錢住這地方?這次拖家帶口跟你跑到江陵,你可別坑我啊。”
“你怕了?”葉鈞臉上懸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誰怕了?”
侯曉杰下意識雙手環肩,一看就知道是在逞強裝鎮定,看起來像那回事,但問題是偶爾身體傳出的顫抖,足以表明侯曉杰有著多么夸張的心虛。
“不怕就好,只要相信我不會把你賣了,就跟著來。”
葉鈞好笑的打量著侯曉杰,之后,便大踏步朝著清巖會所走去。
盯著葉鈞背影的侯曉杰先是嘀咕了一句‘怕了就不是好漢’,但瞧著葉鈞越走越遠,忙不迭撒腿就跑,同時喊道:“等等!我是路癡!”
當葉鈞進入清巖會所后,接到電話的胡有財很快就趕了過來,對于這位看起來就仿佛剛從難民營跑出來的侯曉杰,胡有財倒是不以為意,盡管很疑惑葉鈞何時交上這么一位寒磣的朋友,不過依著對葉鈞的了解,可以很肯定眼前這個‘窮苦百姓’一定有著非比尋常的優點。
聽說要替侯曉杰安排一個房間,胡有財聳了聳肩,笑道:“放心,會所里面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住人的地方,我這就讓人去安排一下。”
胡有財剛想揮手讓服務生幫忙清出一個住人的房間,但侯曉杰忙道:“等等,住什么地方都成,樓梯也不是問題,但最關鍵的,就是這地方管飯不?”
瞧著侯曉杰就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東張西望,胡有財聞言也是哭笑不得:“哪會讓你住樓梯,放心,這房也管,飯也管。你是打算在食堂吃,還是單獨要一間包廂吃大餐?當然,也可以給你送到房里去。”
“不,不,不。”
一連說上三個‘不’字,侯曉杰受寵若驚道:“食堂吃就成,不必這么麻煩。”
淳樸。
胡有財腦子猛然閃過這兩個字,當下也漸漸產生些興趣,暗道這跟一張白紙似的落魄書生,到底是怎么認識葉鈞的?當然,這問題只是憋在肚子里,嘴上卻解釋著食堂每天的營業時間,以及各種菜式。
這聽得口若懸河的侯曉杰差點肚子咕嚕嚕直叫,胡有財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這么‘饑渴’的男人,正欲打趣,卻瞧見阿牛跟阿輝忽然現身于清巖會所,臉上有著說不出的疲憊。
“你們兩個怎么了?”
胡有財抬起手,看了看表,皺眉道:“現在你們應該正在工作吧?怎么都跑回來了?”
阿輝想說什么,卻被阿牛攔住,胡有財瞧得仔細,發現阿牛之所以阻攔阿輝,完全是顧忌一旁臉上寫滿疑惑的葉鈞。
“這里沒外人,說,到底出什么事了?”胡有財有些微怒,顯然也瞧出葉鈞臉上的尷尬。
阿牛長嘆一口氣,與阿輝互視一眼,兩人第一時間朝葉鈞躬身,異口同聲道:“葉少,咱們倆辦事不力,梁皓給弄丟了。”
“弄丟了?”
這話讓葉鈞悚然一驚,也不理會胡有財滿臉鐵青的神色,緊張道:“到底怎么回事?這地方可是江陵,梁皓是土生土長的江陵人,怎么可能弄丟?”
原本正扛著一大摞書進入會所的梁濤,手中的書在聽到這些交談后,也是不知不覺脫手而出,緊接著,便驚慌道:“阿皓出什么事了?”
先是安慰了一陣滿臉寫著慌亂的梁濤,葉鈞這才追問道:“牛哥、輝哥,你們仔細說一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這兩天,咱們成功打入吳達明的賭場,盡管沒搜集到有用的情報,但也有了一些收獲。據說吳達明有著一家專供達官貴人消遣的大賭場,可是沒多少人清楚具體地點。原本,我們打算先回來跟老板商量一下,但就在昨天晚上,梁皓忽然不見了,我們找了半天,都沒找著,根據我跟阿輝的判斷,怕是梁皓肯定是去偷偷調查這家大賭場的資料了。”阿牛聳著頭,滿臉負罪。
“那阿皓到底怎么樣了?”梁濤緊張得快憋紅了臉。
“濤哥,先別急。”
葉鈞安撫著梁濤的情緒,見對方急促的呼吸有所緩和,這才凝視著滿臉懺愧的阿輝跟阿牛,平靜道:“牛哥,輝哥,你們是不是猜到些什么?畢竟這件事一直是你們跟皓哥攜手合作,肯定比我們這些外人更清楚內情。”
阿輝沉默一會,苦笑道:“我跟牛哥都在想,怕是梁皓已經給吳達明抓了。”
“什么?”
這次輪到葉鈞急了,梁濤更不用說,胡有財聞言也是一陣色變,至于云里霧里的侯曉杰,倒是很識趣的站在一旁,既不挪步,也不吱聲。
“怎么辦,小鈞,咱們可要救出阿皓!”梁濤哭喪著臉道。
“濤哥,皓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會救他。不過,咱們需要計劃一下,千萬不能魯莽行事,否則,咱們很可能會陷入到吳達明的陷阱之中。”
葉鈞收斂住臉上的急切,當下揮了揮手,平靜道:“牛哥、輝哥,咱們現在立刻找地方開會,討論該從哪個環節著手。濤哥,我知道這件事你肯定不愿意在旁邊看著,我也不勸你,皓哥畢竟是你弟弟,你也有著責任與義務。”
“小鈞,謝謝。”梁濤欣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