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白華辰遭受的無妄之災,葉揚升并不清楚,因為這大半天都待在辦公室里,晌午那頓飯,還是韓匡清捎來給他的。
看著眼前氣勢洶洶的張博,葉揚升顯得很平靜,緩緩放下手中的鋼筆,扶了扶鼻子上的鏡框。
“這不是張主任嗎?這么快就出院了?”盡管猜不透張博來意,但觀其氣勢,就知來者不善。不過,葉揚升倒是不擔心張博做出什么嚇人的瘋狂舉動,“來,坐坐,別站著。”
張博也不客氣,相對于之前兩場鬧劇,在葉揚升面前,張博要顯得低調許多。盡管這低調的成份完全能忽略不計,但最起碼,還不至于一來二鬧直接又打人又潑水的地步。
“咦?韓市長,什么事這么急?”
張博還沒坐穩,門口就被韓匡清猛的推開,瞧著韓匡清臉上的焦急模樣,葉揚升也是一陣疑惑。
“葉市長,是市委要召開一個簡短的內部會議,所以過來通知你。”
“有這種事?怎么王秘書沒跟我提過?”
葉揚升皺了皺眉,顯得很困惑,但似乎張博已經發覺韓匡清在說謊,當下朝韓匡清投去一個似笑非笑的目光。
這種神態,讓韓匡清極為緊張,畢竟這張博可是敢打人耳光,敢朝人潑熱水的瘋子,尤其還是裝瘋的那一種。也就是說,在擁有足夠理智的前提下,這張博目前是什么事都敢干出來的!
小心翼翼與張博保持一定的距離,韓匡清這才鉆進辦公室里,并在葉揚升耳邊輕聲道:“似乎涉及到河壩一期工程的問題,因為是臨時決定,所以王秘書沒來得及通知。”
葉揚升露出恍然之sè,但并不起疑,“張主任,您看,現在市委要召開內部會議,若是您有什么事,不妨明天再來,怎么樣?”
“行。”
出乎韓匡清意料,張博倒是很痛快的拍拍大腿,然后站起身,也不告辭,只是自顧自離開這間辦公室。
目送張博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后消失在走廊里,韓匡清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
“韓市長,你怎么了?”葉揚升若有所思瞄了眼張博離去的方向,“你似乎很怕張主任,莫不是今早嚇著了?其實張主任這人,也…”
“揚升,這里沒外人,你也別用這么生分的詞叫我。”韓匡清長出一口氣,然后站起身,走到大門前,順手掩上,“唉,你是不知道,這張博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瘋子!他早上剛賞了李局長一耳光,跟著下午就跑到紀委辦公室,潑了白書記一杯熱茶,現在人家白書記還在接受治療,估摸著沒十天半月,能不能上班都還是未知數。”
“不會吧?”葉揚升似乎有些不信。
“這還能騙你?”韓匡清頗有一種哭笑不得,“剛才我還以為張博想要對付你,所以這才編了個借口,打發他走人。還別說,張博裝瘋賣傻起來,手段也夠損的。”
“匡清,你是說真的?白書記真給燙傷了?”
“千真萬確,張博他…”
“唉,算了,不提張主任,或許人家也是不小心的。”葉揚升擺擺手,然后收拾桌子上的文件。
“揚升,你這是打算去哪?”瞧著葉揚升開始拾起公文包,韓匡清愣了愣,“該不會真打算去市委參加會議吧?我都說了,那是我臨時編造的,江陵的河壩也沒問題。”
葉揚升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拍著韓匡清肩膀,“走吧,反正工作也差不多了,咱們今天就偷個懶,去探望一下白書記。不管怎么說,人家也受傷了。”
“恩,不過能不能等會,可能張博還在樓底下。”
對于韓匡清這種仿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為,葉揚升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你呀你,多大個人了,怎么還跟年輕人一樣喜歡斤斤計較?正所謂人正不怕影子斜,咱們又不是去干壞事,難道還怕別人知道?再說了,我就讓你少聽一些流言蜚語,看你是八成誤會人家張主任了。”
說完,葉揚升就哈哈大笑走出辦公室,跟在身后的韓匡清只能暗暗苦笑,既然不打算將今天與葉鈞分析得出的結論告訴葉揚升,韓匡清自然不會逼著嚷著或者暗示著讓葉揚升陷進去瞎猜。
有時候,韓匡清也不得不佩服以及羨慕葉揚升這份君子風度的豁達,或許知道的東西太多,不一定就是好事。
至少,韓匡清目前就是這種想法。
當韓匡清開車載著葉揚升離開市zhèngfǔ大樓后,停車場內某輛轎車,只見張博正坐在后座,凝視著韓匡清那輛轎車漸漸駛離。
坐在駕駛位的,正是當rì向張博透露種種可疑之處的阿強,“張主任,他們走了,要不要跟上去?”
“不必了,這葉揚升看樣子花花腸子并不多,這人是裝模作樣,還是問心無愧,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張博臉上閃過一絲驚疑不定,“很明顯,葉揚升見到我出現在他辦公室里,顯得很平靜,絲毫沒有任何值得推敲的情緒出現。奇怪了,難不成這葉揚升與阿嵩的事一點牽扯都沒有?”
坐在駕駛位上的阿強可不敢接話,對于張博識人辨人的本事,他可不敢懷疑。
“難道弄錯了,還是我的直覺出錯了?”張博暗暗皺起眉梢,苦思冥想好一陣子,才擺擺手,“阿強,我想去清巖會所瞧一瞧,看看那個叫葉鈞的是不是當真如外界傳聞的那樣,有著三頭六臂。哼,若是這葉鈞也是一副后知后覺的模樣,看樣子,就能暫時將這父子倆排除在外。只是,除了那楊天賜,這江陵誰還有這份量,能讓楊家與胡家聯袂演戲?”
“張主任,會不會是華城海鮮…”
“斷然不會!”阿強話沒說完,就被張博狠狠打斷,“以后不準提這地方,更不準提那個女人。”
阿強趕緊住嘴,當下也不敢再吱聲,只是坐在駕駛位上,等待著張博的指示。
“開車吧,去一趟清巖會所。”
阿強聞言點點頭,正準備啟動轎車,可忽然,迎面駛來一輛轎車,張博看得眼熟,好一會,才驚訝道:“張主任,前面這輛車,好像是清巖會所專門為葉鈞配備的私車。”
“你肯定?”張博又驚又喜,暗道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畢竟先前張博還在想著用什么樣的借口進入清巖會所,他可是早就聽說江陵市的清巖會所防備極嚴,似乎與當初楊天賜投放幾十公斤炸彈有關。作為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可沒這份膽識跟一群行伍出身的安保人員耍橫,不然,這下場鐵定要比在jǐng察局還要悲催!
“曾在報紙上看到過,也不敢很肯定,不過這型號的車,似乎咱們市也僅有一輛。”阿強臉上先是有著一絲為難,但很快,就化為堅定。
“好!咱們先在車子里觀察一下,若真是葉鈞,我就下車會一會他。”
張博目光yīn沉的凝視著那輛停放在不遠處的轎車,心中祈盼著,下車的人,一定得是葉鈞。
實際上,自從在電話那頭得知張博氣勢洶洶殺向葉揚升的辦公室,葉鈞就開始沒底,所以也顧不上跟李懷昌說太多話,就火急火燎趕了過來。
白華辰的傷勢有多嚴重,葉鈞不清楚,可李懷昌臉上至今依稀還能辨別出的五根手指印,就足以說明張博即便又老又腐朽,但這下狠手的力道,絕不比年輕小伙子差到哪去。
從李懷昌臉上的手指印,葉鈞就能預見到白華辰的傷勢絕非小打小鬧。
即便也清楚張博不可能攜帶刀具在葉揚升身體上扎幾個透明窟窿,可既然單槍匹馬跑去找葉揚升,葉鈞就清楚這裝瘋賣傻的張博顯然不會安好心發請柬廣邀賓客。就算真發了這請柬,怕也是一場鴻門宴。
緩緩將車停好,葉鈞就急不可耐打開車門。
坐在汽車里一直觀察著的張博與阿強都是眼前一亮,因為葉鈞今rì畢竟沒有化妝,很容易辨析。即便戴著副墨鏡,也只會增加嫌疑罷了。
畢竟這天氣yīn沉沉的,沒陽光,加上又臨近冬至,這氣候肯定極為惡劣。按理說,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在這種季節,這種場合佩戴墨鏡,唯一的解釋,就是掩人耳目。
孰不知,這種行為,恰恰還可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眼看著葉鈞就要火急火燎朝不遠處的zhèngfǔ大樓跑,張博忙打開車門,故意裝出副手腳不麻利的模樣,把葉鈞前行的道路給徹底堵住了。
葉鈞神sè焦急,正打算繞道而行,可目光不經意瞄了眼擋在身前的老人,初看有些眼熟,但表面不動聲sè,只是心底琢磨著這老家伙到底是誰?
但很快,腦子里閃過‘張博’兩個字眼,心底稍稍細想,就猜到張博出現在此,絕非巧合。相反,是跑來故意截道的!
“難不成,張博認識我?”葉鈞腦子里猛然蹦出一個念頭,自己都差點嚇了自己一跳,“不可能,這張博沒道理懷疑上我,可他既然找上我爸,相信也是有原因的。到如實張博已經將我認為是幕后主使,肯定不會裝出副不認識的姿態,畢竟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能這么沉得住氣,張博應該還沒把我往真兇的方向聯想。”
葉鈞思路很清晰,他一瞬間就猜到,張博之所以找上他跟葉揚升,應該與之前在南唐市曾對眾多紈袴膏粱說過的那番話有關。
原本,葉鈞是打算用這些話刺激一下張嵩等人,讓他們心亂,既而分化。
可沒想到,江陵市的河壩忽然坍塌,替他省了不少事,更是助他一路披荊斬棘,最終成功搗毀困擾江陵幾十年的‘天災’!
“這位老人家,您先別亂動,我扶您。”
有著‘第六感’天賦,即便這么短的距離,葉鈞也有著充足的信心面對青壯的偷襲。更何況,現在身邊的還只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
這種文質彬彬的言行舉止讓張博暗暗皺眉,當下順著葉鈞的攙扶走到一旁,但期間沒少審視著葉鈞的神態表現。
清澈如水,毫無心機!
這是張博最為直觀的印象,可惜的是,無法看透那雙眼睛,或者說,眼睛里潛藏著的東西,這或多或少讓張博有些遺憾。
畢竟,此刻的葉鈞,還戴著副墨鏡。
“小伙子,這么急,打算干什么?”張博故作隨意,“似乎很少在這幢大樓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
哼,跟我裝傻,還借機套我話?張博啊張博,你真當我不認識你?說我新來的,你又來過這地方幾次?
葉鈞肚子里一陣腹誹,但嘴上,卻是自然而然,“老人家,我是來找人的,因為是急事,所以不小心撞到您了,對不起。”
“小伙子,什么事這么急,能不能給爺爺說說?興許爺爺還能幫你一把。”
望著張博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葉鈞不得不感慨張博確實是一名合格的演員,很清楚什么情況下用哪張臉譜。
不過,對于張博表現出來的熱情,葉鈞故意露出猶豫之sè,“不用了,老爺爺,多謝您。若是沒其他事,我先走了。”
葉鈞越不說,張博就越來勁,尤其覺得葉鈞似乎有松口的跡象,但似乎又有些難言之隱,頓時計上心來,“放心,爺爺替你保密,你相信爺爺,這江陵市的事,沒幾件我干不來的。”
“真的?”
葉鈞忽然露出一股將信將疑的天真浪漫,饒是張博城府極深,也愣是沒看出任何一點值得推敲的瑕疵。
瞧著張博信誓旦旦的點頭應允,葉鈞肚子笑開了花,暗道張博啊張博,這次可別怪我卑鄙無恥,只能怪你自己倚老賣老一股腦兒往里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