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賽大搖大擺的掌著舵,貝殼號歪歪扭扭的繼續前進,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靈動。黃銅龍并不會開船,他都是用自己的翅膀跨越千山萬水。現在他只能完全靠著感覺,一點一點地熟悉這艘船的操作方法。
林奇擔憂地看著前面的河水,幾處漩渦引起了他的注意。范迪克告訴過他,床上掌舵的人最重要的工作并不是握緊手里的舵輪,而是時刻注意判斷河水的形態,避開可能的潛流和險灘。特別是在沒有任何航行標記的河道上,經驗往往比任何其他的東西都重要。
想到這里,法師跑到了西賽身邊。明知道只要自己一開口,黃銅龍的長篇大論就會隨之而來,但是為了全體乘客的安全——當然,西賽一展翅膀就飛了,他的安全不在林奇的考慮范圍內——法師硬著頭皮對他說:“西賽,你還是把舵輪交給我吧。”
“為什么?我開船這不是挺好的嗎?這條貝殼號可是平穩的行駛在河面上,連點晃動都感覺不到。相信我,我可是所有龍里面最好的駕船者,這一點的工作也難不倒我。另外,天氣這么熱,你這個年輕的法師就不要在太陽底下暴曬,如果你的腦袋受到了高溫的損害,那么就會變得暈乎乎的,干什么也不利索了。我現在雖然是個人類的模樣,但是這點溫度不會有什么影響。你還是快進船艙里休息一下吧。我會好好的開船。”
西賽頓了一下,林奇以為他停下了這一段話,卻沒想到他只不過是換了一口氣。
“法師,你為什么還呆在這里?聽我的話下去吧。難不成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給我說?或者你有自己特別的理由一定要親自開船?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自然不會阻礙你的行動,我是一只非常容易溝通的龍,過去是這樣,現在也不會變。不過我有一個請求,當你在開船的時候,可不可以讓我呆在一邊。也許你們人類有著特別的開船手法,即使你不想教的話,我只看上一段時間,這樣打發時間也是不錯的。”
說完,他向后退了一步,把舵輪讓給了林奇。耽誤了這段時間,船馬上就要沖向水底可能的暗礁。法師連忙一撥船舵,躲開了危險。
西賽不解的看著法師:“你開船怎么這樣野蠻,一上來就猛地調轉方向,整個船都變得非常不穩定。還不如我開得平穩。如果你再……”
林奇忍無可忍,把法杖按在了西賽的嘴唇上。猛地,他又重新想起了這頭黃銅龍的體型,想起了自己導師所講述的關于龍類危害的知識。在西賽的眼睛還沒有顯露出憤怒的時候,林奇趕緊說到:“既然這樣,那還是你來開船吧。我進艙休息一下。”
“哦,原來是這樣!”黃銅龍面帶微笑:“你早就該聽我的話,畢竟我活得時間要比你長得多,經驗也要更加的豐富。你現在趕緊下去吧,別在這里繼續曬了。如果你現在就覺得有些頭暈,或者覺得呼吸很吃力,我建議你找個陰涼的地方好好躺著休息一下,保持空氣的暢通,如果你還有相應的法術,可以制造一些冰涼的東西來降溫。當然,即使沒有相應的準備,你還可以……”
林奇猛地把身后的艙門關上,把那些啰里啰唆的聲音封在門外。霎時間,他的耳朵里面一片清涼,空靈的舒爽感流遍全身。法師深深的呼吸了幾下,仿佛一下子卸去了壓在他肩膀上的千斤重擔。
進入內艙,澤麗法拿著弩箭對準出入口,看到是林奇進來才放下武器。范迪克在角落里,焦急地用冰水浸過的毛巾放到索卡額頭上,小天使支支吾吾的仍舊昏迷不醒。
“到底什么人來了?”澤麗法問到:“已經解決了嗎?”
“我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解決。”林奇無奈的說到:“那三個德魯伊已經離開了船,不過有一個吟游詩人又上船來。雖然會比以前安全很多,不過也許會顯得很麻煩。你們大家最好不要理睬他,也就沒什么問題了。”法師看著小索卡,那張小臉已經被燒得通紅:“她怎么樣了,為什么一下子病得如此厲害?而且看上去更嚴重了。”
“我也沒見過如此的情況。”老水手說到:“即使是普通的小孩,也不應該中暑得如此嚴重。但是,像這種長翅膀的小孩,我就不知道應該怎么辦了。”
“這不像是病。”澤麗法說到:“照我看來,這更像是一種詛咒。”
“詛咒?”林奇皺緊了眉頭:“誰會去詛咒一個天使?而且,他是怎樣下的咒?”
“如果我在‘那個’神廟多學上幾年的時間,也許能夠回答你這個問題。”澤麗法憐惜的摸摸索卡的小臉,遺憾地說到。
法師走到索卡身邊,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集中精神感覺她體內的能量。天使一族的強大魔法抗力使他的這種觀察非常困難,但是源源不斷的魔法本源力量卻支撐著林奇的意志。小天使痛苦的呻吟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澤麗法和范迪克摒住呼吸,焦急地等待著。
“不,她的體內沒有任何魔法的痕跡。不論是法師的奧術還是牧師的神術,我都不曾找到。”林奇搖搖頭,把手從索卡頭上抬了起來:“我沒發現詛咒,除非那個下咒的人實力遠遠超過我。”
說到這里,林奇想起了還在外面開船的西賽,這只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活化石的老龍應該會有辦法。他立刻離開了船艙。
剛剛站到甲板上,迎面而來的就是西賽如同急風暴雨般的聲音:“法師,你怎么又出來了?難道你已經了解到我內心的寂寞,感同身受的體會到了這種孤獨的痛苦,于是決定繼續陪我聊天?你真的是太好了。我的內心里總是充滿了矛盾,一方面想讓你講新奇的故事,另一方面卻也害怕這惡毒的烈日將你烤壞。你現在出來,真是給我出了一個難題,我應該怎樣做才對?”
林奇并沒有理睬他,而是對著船錨揮動法杖,讓沉重的錨鏈沒入水中。貝殼號的速度漸漸放緩,終于停下來不動了。
“西賽,現在有一個病人需要你看一下。如果在這種時候你仍然長篇大論,我就認為你是在故意致人死命。不論是根據法師與巨龍們的盟約還是依照你們黃銅龍的善良性格,這都是不允許的。那個時候,即使我的力量低微,我也將驅離你!”
望著法師堅定的眼神,西賽一動不動。他的瞳孔便成了豎直的狹長形狀,黃色的光芒一閃一閃。黃銅龍正在考慮,到底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有什么資格與他叫板?龍族的尊嚴和驕傲令他高昂著頭顱,像釘子一樣扎在甲板上一動不動。
林奇望著黃銅龍,觀察著他的表現。在他的心底仍對詛咒存有一絲懷疑。索卡的癥狀太像已經丟掉性命的伊達•;鷹首。法師在兩個人的身上同樣都沒有發現任何外力施加的傷害。原本以為德魯伊是在演戲,但是鷹首能夠通過“痛苦”準確感覺的巨龍的接近,這一點卻是不容置疑的。雖然找不到黃銅龍向天使索卡施展法術的理由,但是不能排除是他暗中動了手腳。
法師故意用這種不客氣的語言和龍交談,就是想試探一下西賽的性格和忍耐底線。如果真和他有關,林奇也不在乎向龍挑戰。
洞察之眼死死的盯著西賽的每一寸行動,瞳孔中的黑色像漩渦般快速旋轉。黃銅龍詫異的看到了這一現象,搞不清楚這是什么東西。望著林奇,他想起了自己過去的主人卡蘇斯。那憑借著強大的“左手”成為大奧術師時代都赫赫有名的強者,他制造的精金手臂就在西賽對面的這個年輕法師手里。
“法師,你求人的語氣并不和善。”西賽說到:“但是這和你想要救人的堅定信心比起來,卻也不算什么。我身為黃銅龍,而且是法師盟約簽訂時候就存在的巨龍,就容忍你這一次的無理。”他緩步走下了舵手位置,站到法師面前:“年輕的人類,你應該感謝你的那些前輩,他們長久以來的積累令你現在還可以平安的站在我的面前。下次記得,即使是善良的龍,也會因為怒火而殺戮。”
林奇讓開艙門的位置,讓西賽進入內艙,他則緊緊地跟在后面。黃銅龍用鼻子嗅著前方的氣味,很輕易的就找到了索卡他們所在的房間?
澤麗法和范迪克面帶驚訝得看著走進來的“年輕人”,白皙的面孔配上棕黃色的頭發,一身天藍色的寬松布衣,腳下則蹬著黑色的尖頭軟靴。嶄新的三弦琴被他隨意的拿在手邊,另一只手則捋著向上翹起的卷曲胡須。
“我的名字叫做西賽,幾位早上好,今天的太陽真的有點……”
林奇的威力法杖在木頭的船艙里發出沉重的敲擊聲,咚咚的回音在所有人耳邊蕩漾。西賽想了想,止住了自己習慣的自我介紹,把目光投到躺在床上的小女孩。
“天界生物?”黃銅龍的鼻子只嗅了一下就明白了索卡的身份。他回頭看了林奇一眼:“你是怎樣把她召喚到這個世界的?”
“她的病情。”林奇簡短的回答道:“其他的故事將作為你治療結束后,我付的報酬。”
“好的!不過這竟然是一個晨曦天使!”西賽快步上前,他把手放在索卡的額頭上,口中念念有詞。白色柔和的光亮從他的指縫中流露出來,鋪灑在小天使的全身。索卡輕輕的呻吟了幾聲,臉上的紅色慢慢消退,呼吸也變得平穩。
不過西賽的額頭上卻滲出了細細密密汗珠,從他的手背開始,血管和青筋一條條的浮現出來。他的身體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不住地顫抖。只一會兒,他就從椅子上站起來,雙腿努力地蹬著地,對抗著要把他驅離天使的強大斥力。
就像是被強力彎曲的鋼條終于到了極限,“嘭”的一聲巨響,西賽被整個彈飛出去,向后扎進了木制墻壁里。幾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嚇了一跳。范迪克向后退了幾步,雙手護住頭臉;澤麗法抽出了細劍,虎視眈眈的看著西賽倒下的方向。
林奇跑到了索卡的身邊,把手放上了她的額頭。另法師慶幸的是,小天使的身體已經降溫了,一直高燒的情況被緩解,呼吸也平復下來。現在的小家伙更像是陷入了甜美的睡眠,“病癥”已經遠去。
“法師!”西賽拍拍身上的塵土,若無其事的從已經破了一個大洞的墻壁里站了起來:“你出來一下,我有要緊的事要和你談。”
望著黃銅龍皺緊的眉頭,林奇也覺得事情開始變得很奇怪。
“不論如何,你們的下一站將是位于凝月森林的精靈王國,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那就是精靈森林,薩蘭蒂爾。去找大德魯伊,在那里等我。”西賽抬頭看看天,僅僅的盯住天上火熱的太陽:“事情變得非常不對勁,我有必要去查探一下。那個小家伙遇上了我,你可能都不知道這是一件多么幸運的事情。她現在已經沒事了,但是我害怕比她的病情嚴重百倍的事情將要發生。法師,你現在告訴我,你們的大法師們,都在什么地方,我要借住他們的力量。”
林奇看著巨龍,等待著。
“看來你們還沒有忘記和我們巨龍簽訂的盟約。”西賽苦笑一下,用龍族語言說到:“我,涅拉格斯•;明特拉西弗,黃銅龍,以自己的真實名字作為交換,要求知道法師們聚集的地方。”
“林奇•;馮•;德遲蘭,法師協會的學徒,同意你的請求。”林奇用法杖指著遠處:“就在那個方向上。我想,以你的知識應該知道我說的是哪里。”
“這樣我就明白了,年輕的法師。其實有的時候,你們的這些儀式比我們黃銅龍還要羅嗦。”西賽指指法師的口袋:“那塊石頭是德魯伊們的圣物,你到時候還給大德魯伊就可以了。記住,你們的下一站是薩蘭蒂爾,盡快趕到那里。原幸運伴隨在你的身邊。”
一邊說著話,一邊浮上了半空中。巨龍的身形漸漸展露,寬大的雙翅覆蓋了整個貝殼號的上空。西賽用爪子輕松地把錨鏈提了起來,扇動翅膀帶著小船前進。澤麗法和范迪克來到甲板上,剛好看到了這驚人的一幕。黃銅龍對法師說到:“再會,你欠我的那個故事,我會再來收回的。”
說完,他振翅離開了這幾個人的視線。林奇扶住了已經雙腿發軟的老水手,讓他輕輕地靠在船舷。
“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有巨龍在附近徘徊?”澤麗法問到:“難道你們地面的法師仍然擁有著所有龍族的控制權?那頭龍難道就是你的坐騎?”
“不,我只是個學徒。”林奇說到:“至于巨龍坐騎,那我可是想也不敢想。”
“學徒?你只是個學徒?”澤麗法睜大了雙眼:“如果這樣推算,那些大法師應該強大到什么程度?”她望著天邊已經變成了一個小黑點的巨龍,自言自語到:“現在我明白為什么奧術師們能夠掌握所有的龍。”
“法師?林奇,你是一個法師?”范迪克驚訝的看著林奇,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用力的推開他:“林奇,你為什么要去做那么邪惡的職業?你難道已經忘記了我們海薩斯人被法師們所折磨和摧殘的過去?你對得起養育你的父母嗎?”
“他對得起任何人,老家伙!”澤麗法抽出了劍:“你們愚昧到不能看清法師的力量,不了解他們的作為,卻一個勁地用自己的偏見強加在林奇的頭上。像這種愚蠢的生物就不應該存活于這個世上!”
林奇擺擺手,讓澤麗法把細劍收起來。他松開扶著范迪克的手臂,默默地走進艙室把熟睡中的小天使抱出來。
“我們將就此離開。”林奇對著范迪克說到:“我將用船尾的舢板離開,不會再讓你有什么困擾。”
老水手沉默的看著林奇的舉動,幾次想開口說話卻都沒能說出來。
“林奇!”澤麗法說到:“難道地表上的人都是這樣對待你的嗎?難道你要一直讓這種眼光永遠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指著范迪克:“他連使用的這艘船都是你幫他修好的,現在卻一聲不響的讓你離開……”
“澤麗法。”林奇把索卡輕輕放到舢板上:“我只是走在自己的路上,過去是,現在也是。也許這條路會和許多人的路有交集,但是我很清楚哪一條才是我的路。”
“你什么意思,不要像說謎語一樣。”澤麗法最后看了老水手一眼,輕盈的跳上了舢板。
“我是說,不要因為別人的看法而忘記了原本屬于自己的路。你,不正是這樣才能從拉特瑞斯城離開的嗎……”
看著一葉小舢板順流而下,范迪克站在貝殼號的船頭,雙手緊緊地抓住這艘已經陪伴了他多年船。
“你這老東西,我真為你感到害臊。”老水手憤憤地說到。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煙斗,輕輕松手讓它滑落到豐鐸河的流水中,幾個沉浮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