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傳奇和傳奇中的傳奇章節十一馳援
五界要塞的情況一天比一天更加嚴峻,除了分到手邊的一點干面餅以及圣騎士的光榮頭銜之外,并沒有其他的力量能夠支撐這些英勇的戰士繼續戰斗。蛇人們在遠處黑壓壓的大軍,就像是一片揮之不去的烏云,夾雜著攝人心魄的雷霆聲,一次次撼動守城者的士氣。
但是在天空中,偏偏萬里無云,所有的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那只可怕的大軍,它們的狀況比五界要塞的眾人要好多了,至少它們的牧師能夠及時治療受傷的患者。維斯林將那種法術鄙夷地稱為巫術,將它們降到與獸人薩曼所用的法術同樣的程度,是一種對自然和良善野蠻的踐踏。但是他偏偏連這種辦法都沒有,無法幫助自己方的士兵,只能看著他們身體受苦,心里滴血。堅強的戰士只能用繃帶簡單的包扎傷口,然后繼續揮劍,直到因為失血過多而倒下,這樣的情況已經在維斯林的面前上演多次,他的很多好朋友都永遠離開了人世。
烏鴉在頭頂盤旋,它們那種沙啞尖澀的聲音永遠都像是噩耗。“只有在快要消亡的地方,才會有烏鴉光顧”,這樣的傳說不知不覺在士兵間流傳,每個人心底其實都有一個疑問:“我的最后歸宿是不是這些烏鴉的腸胃?”
但是圣騎士,本不是應該光榮的葬于帕特的神廟中,靜靜地臥在光明神的一邊,永遠守護著世界上最光亮的地方,縱然是死亡也不會有黑暗相伴嗎?當理想在現實面前顯得不堪一擊的時候,士兵們也只能低下自己的頭顱。
天上沒有一絲云朵,但可以感覺到空氣凝重,以這個季節來說,這是相當寒冷的一天。升起的太陽帶著血色,其后還有一大塊黑云跟著出現,彷佛東方有暴風雨即將降臨,在西北方似乎也有另一道黑影在不斷的游移,在斜谷上緩緩移動。如果林奇在這里,他就會明確的告訴維斯林,那其實都是蛇人的軍隊。
不過,精靈艾娜也能做到這一點,她從城墻的最高處跳下來,輕輕避開躺在地上休息的士兵,在橫七豎八雜亂的守衛線上穿越,找到了正在巡邏的維斯林,他們使用精靈語交談,這樣既不會產生誤解,也不用擔心士兵們會因為聽到過多的壞消息而更加消沉——能使用精靈語的普通人還是太少了。
“他們又有了增援,這樣下去情況越來越糟。”維斯林聽完之后說到:“即使從海薩斯趕來的士兵,也因為一路上奇美拉的騷擾,全都變成了傷員,援助之手總是顯得又緩又慢,而敵人似乎連綿不絕,這樣下去怎么辦呢?”
艾娜看著維斯林臉上沉重的黑眼圈,原本挺拔堅毅的眉毛現在都擰到了一起,他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休息了,一直堅持在城墻的第一線來回巡視。只有在蛇人們偃旗息鼓的時候,他才能依在墻角,趕緊閉一會兒眼睛,這樣的強度,就連一向以少眠著稱的精靈都受不了,更不要說這個普通的人類了。
艾娜不忍再看著維斯林疲憊的臉,只有將目光轉向城墻外面,看著蛇人的大營。她安慰道:“維斯林,精靈的援軍會來的,女王陛下一定不會讓你們在這里孤軍奮戰。”
“我知道。”維斯林答道:“只要信能送到,我們就有希望。”他指著遠處蛇人的營地,問精靈到:“艾娜,那些高大的帳篷是什么時間立起來的?我一直都沒有注意到。”
精靈極目遠眺,然后搖了搖頭:“帳篷蓋得很嚴,根本看不見里面。”
“我們會知道的,終有一天我們會知道蛇人們在搞什么鬼。”維斯林說道:“只要我們能堅持到那一天。”
“他們會來的。”艾娜不知道用什么樣的話才能安慰維斯林。有的時候,她總覺得心里有千言萬語,但是話到嘴邊,就會失去靈感。
時間慢慢的在流逝,慢到令人窒息。士兵們看著城墻的外面,但是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就要退后,找個地方好好的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死亡有的時候會令人感到恐懼,但是等待死亡的過程卻更加壓抑。士兵們有地時候甚至在想,不論這場戰斗的結局是什么,趕快讓結尾到來吧。他們已經在城墻上奮戰了好多天,全身上下只剩下傷痛和疲憊。在這個時候,甚至連希望都成了毒劑,因為希望意味著還要繼續在這個戰場上忍受煎熬。
出人意料的,蛇人沒有在這一天的白天發動進攻。它們完全偃旗息鼓,只是在遠方用口水和唾罵向城墻發動襲擊。但是維斯林卻仍舊不敢休息,因為從蛇人的數量上來看,它們沒有撤退的必要,也看不出撤退的預兆。蛇人一定有它們的陰謀,最后的時刻也應該要到了。
“如果風駒騎士趕來增援地話,今天應該到了。”維斯林不時抬頭看著南方的天空,有時會看到一些黑色的小點,但是當他眨眨眼睛,或者用手輕輕揉之后,才知道那只不過是他產生的幻覺。過度的疲勞已經快要摧垮他的意志,將他最后一絲清醒燃燒殆盡。
雖然,作為一個圣騎士不應有任何的恐懼,但是維斯林現在反而害怕閉上眼睛。他不是不能去休息,任何他手下的士兵都會催促他們的將軍離開前線,趕緊補上一覺;他不敢去休息,生怕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已經成為蛇人的俘虜,而手下的士兵正在他們原本要堅守的城墻上,變成敵人肆意侮辱鞭笞的對象
敵人的號角將他從各種消耗精神的思考中喚醒,蛇人終于又開始進攻了。維斯林張開嘴唇,但是他的喉嚨已經沙啞到很難發出命令。旁邊的年輕護衛扶了他一把,卻被他推開。
圣騎士走到繪著五界要塞標志的旗幟旁,站在他每天都堅守的位置,抽出了寶劍。
“弩手準備,瞄準敵人的喉嚨!”維斯林忍著嗓子撕裂似的疼痛,下著命令:“不要憐憫、不要猶豫、不要后退!送給他們一份禮物他們的墓碑!”
其實也用不著他多說什么,弩手們都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們也知道自己的彈藥并不是很多了,只有盡量節省才有可能堅持更長的時間,但是為了什么而在堅持呢?什么時候才是盡頭?就連維斯林心中也沒有底。
蛇人第一排的沖鋒部隊倒了下去,第二排的家伙立刻撲了上來。他們手中拿著上緊的弩弓,朝著城墻上面開始反擊,大部分的箭都被傷痕累累的堅硬巨石阻擋,但是仍造成了不少傷亡。
就在這一會兒的功夫,敵人拋射的箭雨就和城墻后面守軍的箭矢在空中相遇。噼噼啪啪地聲音從頭頂上面不斷傳下來,那些相撞后的箭有氣無力的砸落。數量上的差距立刻顯現出來,蛇人第二波箭雨過來的時候,維斯林這邊還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擊——他們實在不能用同樣的速度消耗軍需儲備。
“敵方箭矢!”維斯林大聲喊道:“訓練讓你舉起盾牌防身,但是勇氣可以填補盾牌的空隙!”
這就是五界要塞單調,但是在不斷重復的情景,又一次進攻與反進攻的拉鋸開始了。蛇人們瘋狂撲來,他們似乎有了必死的覺悟,一定要在今天將五界要塞攻下,再大的損傷也無所謂。守軍們覺得今天手中的長劍更加遲鈍,很難切開敵人的身體。已經有十多處地方讓蛇人爬了上來,不得不派預備隊趕過去支援,這樣后續的人手就顯得更加不足了。
巨大的帳篷掀了開來,露出了里面一直隱藏的東西。蛇人們高喊著“龍首”的名稱,紛紛為它讓開道路,那是巨大的撞城槌,高高地吊在用硬桿連接的推車上,巨大的鐵板盾牌掩蓋著它的上方,沒有弓箭可以射擊到那些在下面推動它前進的人。維斯林很懷疑那些東西的威力,因為五界要塞地城墻是經過矮人工匠幾百年的建筑才完成的,除非整個大地改變了形狀。整片山脈裂開,否則沒有東西能夠撼動堅固的城墻。不過作為守軍的領袖,他不能因為任何事情麻痹。
“射擊那些推車的人,或者攻城槌上任何脆弱的連接部分!”維斯林對身旁的艾娜說到,在所有到北方的精靈弓箭手中,只有艾娜還幸存于這個五界山脈的要塞中,也只有她有這樣的技術能夠百發百中。
精靈只看了一眼,就發現這個攻城槌幾乎是不可破壞的——僅有她一個人是不可能將它摧毀,“龍首”上并沒有任何繩索和可以射擊的部分,所有器件都是復雜的杠桿和巨大的齒輪,弓箭的力量毫無意義。
而倒在她箭下的推車者,很快就會有其他的蛇人來替代它的位置,保證這個巨大的攻城槌緩慢但毫不停止的前進,保證地上那堆成小山狀的尸體都會在它巨大的輪子下面,被碾成爛軟的一灘。
維斯林看著攻城槌到了他側面的城墻下面,看到“龍首”的后面冒起了巨大的黑煙,看到粗壯的撞擊柱自己向后退、漸漸升高。他很奇怪,因為他沒有看到任何拉動這件武器的敵人,只是聽到轟隆隆很有節奏的轟鳴聲,然后“龍首”自己開始工作。
杠桿猛地向前,推動著龍首一并猛沖,帶著千鈞的力道轟向要塞的墻壁上。在蛇人的巨大歡呼聲、守衛們因為震動而紛紛倒地的驚呼、以及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中,堅固的城墻上出現了巨大的裂紋,碎石塊紛紛掉落。
維斯林從地上爬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高舉著寶劍,大喊一聲:“光明神的圣騎士,無畏者們,跟我來!”然后沖向城墻,在邊緣一躍而起,跳上了巨大的攻城槌。
只有破壞了這個東西,才有可能守住五界要塞——他心里明白得很。
下面蛇人的弓弩紛紛射過來,他們不用擔心會損壞這件巨大的武器,只需要瞄準那些隨后上來的騎士就足夠了。維斯林一邊抓緊身邊的杠桿,避免因為晃動而掉落下去,同時還要小心箭矢,并且要在空隙中,狠狠地將寶劍砍向相對脆弱的杠桿。
他的舉動引發了蛇人的哄笑,因為那上臂般粗細的東西也非常堅固,除了冒起一片火星之外,根本毫發無損。圣騎士從城墻上不斷跳到龍首上,然后給射落下去,特別是當攻城槌撞擊墻壁的時候。巨大的力量會把大部分英勇的戰士抖落,噼哩啪啦摔成肉餅。
那情景就像是狗晃動身子,抖落毛發里的水滴。
維斯林一次又一次砍向硬桿,他的寶劍已經卷起了刃,敲開了口,在腿上、背上、肩膀上,鮮血順著箭矢打開的孔洞,不斷向外流。
漸漸的,蛇人不再笑了。他們都把手里的武器對準這個“瘋狂的”人類士兵,內心的最深處,一股恐懼開始蔓延。
“維斯林,回來!”艾娜絕望地大喊,望著自己好朋友的身影,她的手指已經完全被血水染紅,那是她不斷快速拉動弓弦留下的傷口,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瘋狂的攻擊過,一直催促自己“快點!再快點!”箭矢首尾相接,如同連成一條長串,將那些抬頭瞄準的蛇人放倒。
箭囊空了。
“維斯林,回來!”艾娜已經抽出了自己的彎刀,但是她與騎士之間,還隔著無數要跳上“龍首”的士兵。
就在蛇人射擊的前一刻,維斯林的寶劍轟然炸碎,在杠桿上變成一團爆炸地光與熱。巨大地龍首猛地一震,然后發出嘰嘰嘎嘎的摩擦聲,向一側傾斜。然后,維斯林從龍首上掉落,身上插著敵人黑色的血魔箭,紅色的披風在他背后展,但是那不是可以飛行的風翼,只能無力地在風中抖動。
“龍首”撞到城墻上,一道缺口被打開了,無數巨石掉落,漫天煙霧,攻城槌也在這最后一次撞擊中轟然解體。它斷裂的杠桿再也承受不住自身巨大的重量,如同一個巨大的樹木被白蟻咬空了根基,從云端掉落。
一切都在掉落。
艾娜覺得,那短短的一瞬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那短短的一瞬間仿佛被無限的拉長,那短短的一瞬間如同永遠不會結束。先是一道紅色地閃光,從自己的背后一直沖向那片升騰的煙霧。縱然是她精靈的視力,也只看到了一道殘影。不知道它從哪來,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知道它的目的,只看到一束紅色的殘影,然后時間就凝滯了。
巨大的攻城槌還在半空中,它還在掉落的半途中。維斯林的身體消失在煙霧中,紅色的影子也是一樣。就在艾娜想要定睛觀察,試圖要捕捉住維斯林最后的身影。因為她知道,只要掉下去,沒有人能從蛇人的大軍中幸免下來,特別是被敵人恨之入骨的維斯林。這一眼,是最后一眼。
但是,她直接被后面的氣浪緊緊的壓在地面上,除了眼前的碎石、耳邊的轟鳴和脊柱的疼痛,她什么都感覺不到。她努力想要爬起來,但是卻絲毫使不上力氣。
如果她能站起身來,知道下面發生了什么,就不會在這個時候痛哭流涕。
林奇停止了時間,他用盡平生最大的力量,從幾十里外的全知高塔上飛行俯沖下來。在其他人的眼中,他只不過是一道殘影。僅僅慢了一步,他沒能截住射向維斯林的弓箭,只是抱住了自己朋友掉落的身體。
強大的魔法本源,毫無憐憫地將騎士身體里的箭頭全部毀滅,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雖然沒有神術那樣神奇的力量,但是高級“創物法則”的確在修補維斯林的身體,憑空制造血肉以彌補那些缺失的部分。
林奇向身后喊了一聲:“索卡,其他的交給你了!”然后就將維斯林的身體輕輕擱在地上,讓他躺在用無數蛇人尸體鋪墊的柔軟戰場上。
法師將威力法杖丟在一旁,他的兩只手中全都攥著紅色的閃電,它們散發的耀眼光芒不斷加強,巨大的壓迫感以他為中心向外擴散。蛇人們紛紛后退,誰也沒有勇氣將手中的武器指向這個穿著紅色長袍高瘦人類。它們驚恐的看著那兩團亮光,從指縫里。
林奇手中的閃電最后變成了黑色,不再發出任何光芒,反而如同黑洞一樣不斷吸收周圍的力量,似乎周遭所有的事物都被他給吸了過去。林奇猛地向前瞪了一眼,戰場上出人意料立刻安靜了下來。蛇人們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緊緊攥住,它們的喉嚨無法呼出或者吸進一次空氣。
林奇閉上眼,他抬起頭,面向天空,雙手高舉。他的嘴唇移動著,片刻之間沒有人能聽到他的聲音。但是隨即,那聲音仿佛一下子回響在蛇人的心頭。它們以為那是法師的咒語,屬于魔法中最深奧的隱秘,但是,它們立刻驚恐的發現,那復雜而毫不相像的詞句其實只是在表達同樣一個意思。
“死!”
整個山谷陷入一片死寂當中,連攻城槌砸落地面的聲音都聽不見,耳中只剩下法師那奇異的咒語,那隱含著力量與憤怒的頌歌。
閃電像是風暴一樣從法師面前呼嘯而下,順著山坡,刮過地面,橫掃一切阻礙。沒有蛇人感到疼痛,因為他們的身體只是一瞬間就被燒成了灰燼,化為了青煙,只留下一道焦黑的影子。
如同有人擰開了天下所有河流的閥子,滅世的洪水正在發揮自己暴虐的力量。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