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修魯法特有點手足無措。雖然他經歷過無數的場面,但是這樣一個女孩子抱著他哭倒真的是第一次。而他甚至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嘉莉,我該怎么辦?”艾修魯法特在腦海里問。
“很遺憾,主人,這方面我幫不上任何忙。”嘉莉一口承認了自己在這方面的無力,把所有的事情都丟給艾修魯法特一個人處理。
他半天才想起來首先應該安慰安慰蕾雅,讓她停下別哭先。今天他們進來的時候艾修魯法特就注意到蕾雅的存在,不過也沒有特別放在心上。說實話,他完全不曾料到眼睛看不見的蕾雅能夠獨自一個人在城堡里四處轉悠找到他。
他和這個少女占卜師有過一面之緣,不過也僅僅是一面之緣罷了。現在事后回想起來,當初蕾雅為他占卜的結果簡直真的太吻合了。但是這解釋不了為什么蕾雅對他會情緒如此激動……等一下,他記得當初確實告訴了蕾雅自己的名字,而蕾雅來到這里……這就意味著她已經知道他究竟是誰了。
“不要哭,不要哭……”他手忙腳亂的擦去少女占卜師的眼淚。“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情?”
“主人,你安慰女人的技巧很差勁呢。”嘉莉突然用那種看戲的口吻插上一句。
“閉嘴!”艾修魯法特在腦海里吼了回去。
艾修魯法特的話或許缺乏技巧,但是依然發揮了效果。蕾雅慢慢的停下了哭泣,并站直了身體。但是她的話有些語無倫次。外婆、恐懼、命運之線、疾病還有其他一些什么。總之艾修魯法特幾乎聽不懂。所以他能做的,就是用手摟著蕾雅的肩膀,靜靜的聽她把話說完。
蕾雅把心中所有積攢的話都說出來,但是她卻意外的發現艾修魯法特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現。對了,外婆說過,男人都很蠢,除非是最直接的話,否則他們通常不會理解你的意思。
安靜下來!安靜下來!你不是早就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你外婆死了?所以現在你沒有地方可以去?”艾修魯法特的邏輯歸納能力總算從蕾雅毫無邏輯的話中分析了一些信息。
“你要是還聽不懂,主人,你就不配做一個男人!”嘉莉饒有興趣的說道,不過這一次艾修魯法特連回復她的興趣也沒有了。
“蕾雅,我不是人類,我是一個吸血鬼。”他定了定神,回答道。他的嘴里露出獠牙——現在他已經能夠很好的控制這一點。不過他馬上就明白了自己到底有多蠢,因為蕾雅的眼睛根本看不見。
“我知道。”蕾雅回答道。
“你為什么……”艾修魯法特的話出了口就后悔了。蕾雅當然會知道,她不是很精準的預言了他來西瓦尼亞將發生了什么嗎?不過那一次他并沒有將那些話放在心上(甚至很快就完全忘記了這么一回事),所以才走了一圈彎路。既然她能夠如此準確的預言未來,那么她自然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和誰在一起。
蕾雅雙臂摟住他的脖子,而他不自覺的低下頭來。少女溫潤的嘴唇碰到他的唇。這個動作所蘊含的信息勝過任何女人能用語言表達出的意思。
“你可以……讓我留下來嗎?”蕾雅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在他耳邊說著。
一陣微風在這個封閉的空間中流動著。艾修魯法特側過頭,看到緋出現在房間的側面。
緋的臉上充滿了怒容,眼睛盯著艾修魯法特懷里的少女。她的手中拿著一根可以充當拐杖的木棍,不過她卻憤怒的把這根棍子丟到一邊。
“主人,離開她。那個女人很危險……”緋說道,不過她可能也覺得這句話缺乏說服力,因為此時的蕾雅穿著一身睡衣,全身上下根本藏不下哪怕是最小的匕首,所以立刻換了個話題。“她剛才在城堡里四處游蕩,還騙我去拿拐杖給她,結果只是支開我!她是使節團的人!”
“我知道。”艾修魯法特回答道。“你想回到濱族去嗎?”他輕聲的對懷里的女孩說道。
“不要把我交還給他們。”少女占卜師的臉上出現了一種不安,她的手緊緊的抓著艾修魯法特的衣袖。“求求你……”
“她很可能是一個間諜。”
“一個眼睛看不見的間諜?”
“如果她想做的事情不需要眼睛。”緋怒視的艾修魯法特,毫不客氣的回答。“你告訴過我你很可能和濱族開戰,然后又把他們派來的一個女孩這樣抱在懷里。我覺得你的自我矛盾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艾修魯法特回答。
“好吧,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緋凝視了他好幾秒,終于冷冷的回答。她的敵意實在太過明顯,艾修魯法特有點不理解緋為什么如此憤怒。或許是她覺得自己的職責受到了挑戰,也許是如此簡單就被騙了讓她感到了羞辱。
“你這么想就錯了……”腦海里,嘉莉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
“沒什么。”嘉莉回答道。“不過您最好注意點,她的體溫正在下降。”
艾修魯法特這才發現蕾雅的手臂很冷。他的城堡里溫度要比外面暖和,但是蕾雅這樣子恐怕也會凍著。他解下自己的披風,包住少女占卜師微微顫抖的身體。不過很難說清楚這份顫抖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到了。”她聽見緋的聲音。接著,緋用手輕輕一扭一送,讓她坐到了床上。這確實是她的床,她的手摸到了自己的毛皮外衣。
或許緋的敵意還未消除,但是卻還是一路帶她回來,并且小心的指出了每一個臺階和障礙物。
“我必須要說,你還真的是大膽呢。就這么直接找上一個吸血鬼,而且投懷送抱?”緋并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而是坐到她身邊。她的手指碰到了緋的身體,感覺到金屬的冰冷感。她意識到這是一件盔甲。
“你和他見過面?”緋繼續問道。
“過去,他曾經作為一個客人,向我要求占卜未來的命運。”她回答道。
“就這樣?”
“我看到了他的命運之線,他的命運之……和我有關聯的節點……”蕾雅感到臉在發燒,這是她第一次向外婆之外的人講述這個事情。她的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裙子。
“哦,所以你順帶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個畫面,我看到他……他……把我……抱在懷里……我想,這就說明我和他……”她的聲音輕如蚊吶,幾不可聞。
“天啊……因為你看到了這個畫面,所以覺得他應該會和你一起?”緋的聲音一半是感嘆一半是嘲笑。“不要這么天真。我可以告訴你,他是一個吸血鬼,真正的吸血鬼。他不是人類,沒有人類那么多的感情。人類對他來說,只是臣仆和食物罷了。你以為‘吸血鬼’的名稱是怎么來的?這可不是無中生有!他會吃掉你的……撕開你的喉嚨,喝你的血!”
“啊……”她的手抓得更緊了。“可是他……”
“他沒有男女的欲望,只有吸血的渴求。他的心冷酷而黑暗,只是刻意把自己裝成一副平常人的姿態罷了。那個畫面里,他把你抱在懷里?為什么不能理解為也許他正在觀察著你的脖子,尋找一個下嘴的好位置?如果我是你,那么我就為自己再一次好好占卜占卜。”
緋站起來。
“好好休息吧。如果他看上你,那么明天你就會被留下來。反之,你就會被送走。你應該知道,有好幾個女孩子被送過來。她們沒有離開的機會,你卻有。是否放棄這個機會是你的權利,不過最好多考慮考慮。”
蕾雅回過神來,想說點什么的時候,緋卻早就離開了。她只能坐在那里。真的是這樣嗎?還是……不安籠罩著她的心,但是她的耳朵依然聽見了一個奇怪的呼吸聲,那是宛如小孩子一樣的細微呼吸。
“誰?”她伸出一只手,卻摸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那不是毛皮,而是活物。
艾修魯法特繼續在看著前方的地圖。
他在繼續考慮自己的作戰計劃。如果說之前他還覺得瑞恩人說服濱族來攻擊西瓦尼亞難度很大,這一次使節團的到來幾乎打破了他的幻想。使節團的表面理由說的很好聽:和他聯盟來對抗瑞恩。不過要是看不出背后的真相的話,他簡直就是一個瞎子了。
依蘭的話是真的。如果真的發生這種情況……
他繼續看著地圖,在一張紙上慢慢的記下各種有利的條件和各種不利的條件。一旦戰爭發生(當然,戰爭必然會來,唯一的區別在于對手是誰),要如何把握各種有利條件,避開不利的條件。還有在對手掌握有利條件的時候又要如何對抗。湯瑪士說過,這是將領必須要做的事情。一個將軍有兩項主要工作,第一是戰前謀劃,第二是臨戰指揮。
他放下筆,然后發出了一聲嘆息。
“主人,你的心很亂。”腦海里,嘉莉說道。“有什么問題嗎?”
“嘉莉,你不是會計算嗎?幫我算算,我有多少勝利的機會?”
“如果是濱族作為敵人,您的勝率有百分之三十四,如果以瑞恩人為對手,您的勝率有百分之二十一。但是如果以最糟糕的方式,也就是濱族和瑞恩人先后攻擊,那么您的勝率……只有百分之三。老實說,情況不太妙。”嘉莉回答道。“按照我的意見,這次只要有可能,您就要避開和濱族的戰爭。好好的和使節團談判,可能性再小也不能放棄,因為同盟遠比敵對有利得多。不過有教會推動……您其實不必強求。”
艾修魯法特再次嘆了口氣,嘉莉的判斷和他一致。貝勒爾,這才是將軍的王道嗎?或許是吧。這比戰場上的運兵調度厲害得多了。
“你的意思是說讓我把蕾雅硬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