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節密謀
老囚犯抬起頭。
斯卡德拉是拜倫撤離鷹隼城的時候被帶走的。之所以這么做,與其說是一種深謀遠慮的伏筆,不如說是拜倫的一時之氣。不過也幸虧這口氣,使得斯卡德拉活了下來。因為按照拜倫的做法,原本他毫無疑問會殺掉斯卡德拉的。
嚴格意義上來講,斯卡德拉在牢房里呆的時間并不長,只有大半年的時間。從他囚室的環境來看,他也沒受到什么虐待——相對于一個囚犯而言還算不錯。這一點主要是因為拜倫需要他活著。不過,假如之前斯卡德拉的頭發還有那么一點黑的話,現在這一點也已經消失無蹤了。他的頭發現在白得宛如一頭雪花。
“克里奧!”斯卡德拉嘴角抽搐了一下,叫出了這個名字。
“大人,很抱歉。”克里奧說道。“讓你受苦了。”
“不要來這一套。”斯卡德拉這么一大把年紀可不是白過的,他知道克里奧絕不是什么良心發現才來找他。“你想從我這里知道什么?”
“很遺憾您這么想。”克里奧回答道。“斯卡德拉大人,您知道,我一直對您尊敬有加。這不只是因為你是我的上司,還因為您是我的學習榜樣。您各種行為,您的克己奉公的精神,一直都是我努力效仿的對象。”
“可惜這沒阻止你叛亂,對不對?”
“斯卡德拉大人,我記得我之前說過,這是大勢所趨,非我一個人能改變的。應該說各為其主更恰當些。”
“你的合法君主只有一個,那就是露維雅安潔爾馬克雷米茲女王。”
斯卡德拉原本以為克里奧會發火,或者至少辯解幾句,但是對方很意外的沉默下來,半天沒開口。
“哎,也許我真的犯錯了。”他說道。“你說的對,雖然我的這個職務是拜倫公爵提供給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因為他是攝政大臣……沒有女王,就沒有攝政大臣。”
“哼……”斯卡德拉哼了一聲,但是說實話,他自己都感到驚訝。克里奧到底是來干什么的呀!
“我能有機會……”克里奧突然說道。“彌補這個錯誤嗎?”
“外面……發生什么了?”斯卡德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女王陛下的軍隊已經包圍了這里了嗎?”
“您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克里奧回答道。“您呆的地方并不是黑牢,相信只要安靜下來,您能夠聽見外面的動靜。您覺得那像是戰爭的動靜嗎?也許別的您會聽錯,但是至少……您能夠相信大炮的轟鳴聲不會被您忽略的。”
“是嗎?”斯卡德拉回答道。“那么,能夠告訴我,外面的情況到底如何?在我被關在這里的這么長時間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說起來的話還真的是一言難盡。”克里奧說道。“雖然我們很多人都相信小女王撐不下去,但是她就是撐下來了。她重新建立了自己的宮廷,牢牢的把近衛軍團控制在自己手上。此外她還宣布了那些隱瞞稅款的領主為叛逆……大概就這么多。當然,拜倫公爵也做了很多事情,他爭取到了很多的援助,也得到了很多新的追隨者……反正眼下的情況是,我們的小女王陛下率軍來征討,發誓要一舉鏟除叛逆。而拜倫公爵也率軍出去抵御。”克里奧回答。“所以這座城市現在寬松的很,我才能找到機會來這里而不必擔心被人發現……對了,我特別說明一下,”克里奧說道。“拜倫的兵力是女王陛下的三倍,所以絕大部分的人都認為這一次的決戰,拜倫的贏面要大很多。”
“我不相信你。”良久,斯卡德拉終于說道。
“沒關系,我們那個時候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您不信任是正常的。”克里奧回答道。“不過您應該懂得……對我來說,向您撒謊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們?還有誰?”
“埃辛。”克里奧回答道。“我們兩個人。”
“你們……錯誤的選擇?你的意思是……你后悔了?”斯卡德拉更加疑惑了。
“是的,后悔了。說句實話……這件事情倒是出自埃辛。我們原本以為……王室只有一個未成年的小女王,而國家卻內憂外患不止。這種情況下,與其忠于王室,使得國家和人民陷入危局,還不如用另外一種方法。這就和造房子一樣,如果一根木頭不能當做大梁支撐屋頂,那么唯一的做法就是換一根木頭。因為抱著這種想法,我們才最終追隨拜倫公爵。但是事實證明……拜倫并不是我們想要的那種君主。他沒有能力支撐起這個國家。他過去的種種做法,是一種表演,并不是真正的他。”
斯卡德拉終于站起來,一直來到鐵門的門口,看著外面的克里奧,凝視良久。
“拜倫,應該對你們許下了很多動聽的諾言了?”斯卡德拉說道。“這個倒沒什么值得驚訝的……本來么,許諾這種事情每個人都會干。但是呢,他的政變沒有成功,所以在他眼里,他覺得自己不必要兌現那些諾言了,因為事情沒成功,獎賞就無從說起。然后在你們眼里,他又應該兌現那些諾言,因為這并不是你們未能完成他的任務,而是他自己沒安排好大局。所以……你們產生矛盾了?我猜是這樣,對不對?”
“您真是睿智。”克里奧回答道。“如果您一定要這么理解,那我也沒辦法。”
“你想讓我做什么?”
“斯卡德拉大人,相信您一定記得,那天晚上,是我們兩個……帶頭攻擊王宮。”克里奧回答道。“雖然我們現在很后悔,但是我相信小女王一定會對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印象深刻。哦,請原諒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我們擔心,單純靠我們自己,不管我們怎么認錯,小女王都不會原諒我們兩個。也許在我們開口之前,她就會下令把我們絞死。她現在身邊的大臣,我們認識的只有艾修魯法特一個。雖然艾修魯法特現在在她手下很受寵信,但是我覺得,他恐怕也不會在我們被絞死的時候站出來為我們求情。他一定會覺得我們是罪有應得。所以為了不發生這種悲劇,一定要有一個小女王信任,甚至是尊敬的人,來為我們求情,說明我們的懺悔之心,并給我們將功補過的機會。”
“……”斯卡德拉一時之間沒有回答。
“當然,我們會想辦法讓您離開這里的。”克里奧說道。“回到小女王身邊。”
“你想怎么做?”
“啊,不需要怎么做。這位監獄長……已經被我說服了。說服他不是很困難,因為現在拜倫和女王正在交戰,而整個格魯尼,也許整個七國,都在看著這場戰爭,等待著最終的結果……當然,目前還沒有結果。但是這種情況下,每個人都會很自然的擁有一個小小的自私愿望,那就是能夠腳踏兩只船。就是這么簡單。”
“他不怕……”
“不怕,畢竟拜倫完全對您沒有興趣。自從您被抓到這里來之后,您可曾見過他一面?他可曾找人訊問過您?都沒有。我甚至可以肯定,除非有人提及,他恐怕已經完全忘記了您的存在。也從來沒有人關心過您的健康問題。您的年紀又是擺在這里的……您這種年紀的人,如果有什么意外……那真的是不值得懷疑。將您病死的消息報告上去,沒人會起疑心的。您要做的,就是化個妝,然后悄無聲息的離開這里,其他的事情自然有我安排。”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克里奧拿出了一串鑰匙,對著斯卡德拉晃了一下。
“好……那么把門打開。”斯卡德拉沉默了幾秒鐘,說道。“我會在女王面前為你們幾個說話的……如果我這個老東西說話有用的話。”
“您太低估自己了。”克里奧微笑著,立刻把鑰匙插進了鑰匙孔里。
今夜月隱星稀。
一個身影潛伏在一座小山坡頂上,仔細的觀察著前方的道路。說句實話,憑借人類的野視能力,不管怎么鍛煉,在這樣的夜晚都是看不清楚遠方的。假如有人悄悄的,掂手掂腳的從路上經過,這位觀察者至少有八成可能會無法發現。不過幸好,他要等待的并不是一位可能靜悄悄通過的客人。
世界上很少有那種單獨的道路,這里也不會例外。從山間通過的大路上有無數的岔口,每個岔口都延伸出一條支路。而這些支路如果不夠小的話,它依然會繼續分岔開來。這里正是一條小路的路口。與其說它是一條路,不如說它是一條獸道。因為它沒有(至少是很少)得到人類的整修。它是那種因為地形的緣故,天然形成的一條適合走的通道。
來了!觀察者的耳邊聽到了沉重的馬蹄聲。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馬蹄聲分外清晰。別說是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觀察者,哪怕是一個全無任何聽覺訓練的人,都能夠聽出,在道路上奔馳的只有一匹馬而已。
夜色之中,能夠勉強的看到一絲白色從路上掠過,這就是人類視覺的極限了。
許久,馬蹄聲已經遠去。四周恢復靜悄悄,只剩下少數蟲子的鳴叫聲。
觀察者慢慢的從手中抽出一個傳訊卷軸,將其撕開。
魔法卷軸雖然是魔法制品,但是卻是一種非常方便使用的東西,任何人稍加訓練就能用。“稟報公爵大人,目標確實按照約定的一樣,獨自騎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