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節進退
手臂上的傷口很疼。
其實那個時候的感覺是沒現在這么疼的,但是現在……每一次輕微的牽動都會讓他齜牙咧嘴,痛入骨髓。
那一斧頭劈下來的力量真的是非常的大,斧頭從正面劈碎了包裹鐵皮的橡木盾牌,余力依然能輕松的劈開他的臂甲,順帶著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一個巨大的傷口。
幸好,那只是“余力”而已,否則的話,這只胳膊應該已經和身體分家了吧。必須要說他挺幸運的,骨頭居然沒事。但是就算如此,這只手臂十天半月是沒辦法再干什么了。
不過,比起周圍的情況來說,羅賓已經好上太多了。他的身邊都是其他的傷員,絕大部分的情況都比他更加糟糕。羅賓還能夠靠坐著仔細思索,盡量讓自己的注意力遠離傷口的疼痛。而其他人就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今天的戰斗總是有幾分不太真實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的話,將軍大人的布置也就清楚了。將敗兵組成的普通部隊列在前線,在火槍的支援下和混沌軍團混戰,消耗、阻滯敵人。等到戰局陷入混戰,混沌軍團完全喪失了組織,陷入一團亂麻狀態的時候,派遣精銳部隊出擊,一舉摧垮敵人。
現在想起來,這是很簡單,很容易看出來的戰略,但是作為一線軍官的時候卻是沒有這個清醒認識的。那個時候羅賓什么多余的東西也不能想,除了戰斗、鮮血和死亡之外,腦子里沒有其他任何東西。
但是,事實證明簡單的戰術同樣有效。誠如兵書上說的一樣,只要有效,簡單的計策依然是好計策。反之,再精心策劃的戰術也只是紙上談兵,只能淪為笑話。
羅賓慢慢的思索著貝勒爾布局的背后思路——現在他有點回過味來。整個戰斗的過程實際上就是長矛兵方陣的逐步后退的過程。隨著方陣的后退,敵人的隊伍也漸漸的在火槍兵面前露出側翼和背后。盡管長矛兵被混沌軍團壓迫得節節后退,但是火槍對于混沌的側翼殺傷更加驚人。就在這逐步的撤退、僵持、混戰的過程中,混沌軍團實際上已經在火槍下損失了泰半兵力。正是因為這巨大的傷亡,才使得原本戰力不強的長矛兵堅持了那么長時間。
當然,等到長矛方陣完全喪失戰力那個時候已經太晚了。混沌軍團已經蒙受了太大的損失,而剩下的士兵也都失去了秩序,并最終被貝勒爾放在第二線的精銳部隊打敗。
“羅賓!”一個聲音響起,打斷了羅賓的思路。
貝勒爾站在他身邊,空著手,身上的甲胄血跡斑斑。不過羅賓知道這些血都不是貝勒爾自己的。但是……但是……這確實是羅賓第一次見識到了貝勒爾在戰場上的另外一種風采。他的將軍大人除了運籌帷幄,算無遺策之外,也有沖鋒陷陣,身先士卒的能耐。
“將軍大人……啊……”羅賓本能的想起身,但是這個牽動了他手臂上的傷口,使得他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痛呼。
“羅賓,你還好吧。”貝勒爾關心的問。
“對不起,將軍大人,給您丟臉了。”羅賓回答。他的將軍大人一口氣干掉了四五個混沌戰士,然后還在一場一對一的決斗中殺掉了一名混沌冠軍。而他的表現卻糟糕至極——他被一個混沌神選戰士一擊放倒。如果不是將軍大人及時來援,那么今天已經變成了羅賓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天了。
“丟臉?”貝勒爾很明顯不解羅賓的意思。“不,羅賓,你做的很好了,比我想的還好。你堅持的時間比我預想的還長……”他臉上露出了一個讓羅賓安心的笑。“我們很幸運,那幾個混沌卵居然都在戰前就受了重創。否則的話,這一戰恐怕就危險了。”
混沌卵?對了,混沌軍團打算以混沌卵為前驅,沖擊長矛兵方陣。一共有四個混沌卵,他們得到了火槍手的“重點照顧”,雖然給長矛兵造成了很大的威脅,但是最終還是倒在火槍之下。雖然在羅賓的記憶里,混沌卵似乎沒那么好收拾(上一次用火槍對付混沌巫師身邊的那個混沌卵,可是花了很大的時間都沒干掉),不過那一次火槍手的數量遠遠不能和這一次相比。
“應該是在和帕里的交戰中受傷,尚未恢復吧。”貝勒爾說道。
“將軍大人,我們勝利了?”羅賓突然問道。
“勝利了?應該是吧。”貝勒爾聳聳肩。“我軍死傷合計四百人,連你在內。混沌軍團陣亡的數量比我們多一倍,那個帶隊的混沌冠軍也死了。”他輕描淡寫的說道,仿佛那個混沌冠軍武士不是被他擊斃的一樣。“既然我們還在這里,而混沌戰士不是死了就是逃了,那么我們應該算贏了吧。算了,別說這個,羅賓你的傷情況怎么樣。”
羅賓的傷口之前被貝勒爾包扎了一下。不過那只是戰場上的臨時措施,戰斗結束之后,一名負責照顧傷員的士兵給了他更加細致的處理——這也算一種軍官的特權了。
“他們說沒大礙。”羅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糟糕。“將軍大人,您今天……我真的沒想到,您居然會……”
貝勒爾從腰帶上抽出一把手槍,晃了一下。“你說這個?”他有些戲謔的問。“這幾把可是高檔貨。喏,這把就是有人送給我的。雙發子彈,威力強大,而且準頭很好……同時體型也小,是女性護身的上好裝備。”說到這個,他情不自禁的搖搖頭,嘆了口氣。“用教會提供的稀有魔法金屬為原料,由最好的矮人工程師親手制造。可惜價格太貴,也就是我這樣的人用用,不能推廣。”
其實很多人都知道,火槍簡直就是格斗技的終結者。之所以不把這種榮譽放在弓弩的頭上,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火槍可以做得很小,藏在身邊,而威力卻基本保持不變。十字弓,或者說弩箭的威力和它的大小成正比,一把小弩的射程和威力都會極大的降低。但是一把手槍的威力其實和長筒火槍差別卻不是那么明顯。手槍真正的缺陷是準頭——而這把特制的手槍明顯極大的改善了這個缺陷。
比如說這一次,貝勒爾在一個合適的距離舉槍射擊,那個混沌冠軍武士立刻措手不及。兩發子彈一發擊中胸膛一發命中面門,直接就讓這個身經百戰的混沌冠軍變成了軟腳蝦,然后被貝勒爾輕輕松松砍下了腦袋。
“嗯,我沒艾修魯法特那種本事,也只好依靠這玩意了。”貝勒爾嘆口氣。
必須要說,貝勒爾在這方面倒是明顯有點落后于時代了。盡管貝勒爾自己覺得這種勝利有點不太光彩,但是他的部下們可一點都沒有鄙夷他。相反的,所有人,包括羅賓在內,無不認為這是睿智勇猛的表現,是對于決斗規則的一種聰明變通。本來戰場上的決斗就可以使用任何武器,不是嗎?
“混沌軍團還會來嗎?”在貝勒爾嘆氣的時候,羅賓又問了一句。
“我想……應該不會了。”貝勒爾回答道。“他們總兵力也不過三千余,今天殺到這里的差不多是三分之一……從這一點來看,他們的目標是占據這條山谷要道。”
這很容易理解,如果這千余名混沌戰士今天擊敗了貝勒爾,控制了要道,那么以后幾天零零星星陸陸續續潰敗逃亡過來的聯軍戰士簡直就成了羊入虎口,宛如特意跑過來送死一般。
不過,也幸虧混沌戰士急匆匆行軍,這才導致他們因為趕路而來不及休整,給了貝勒爾大好機會,并最終被擊敗。
“既然他們戰敗了,就應該理解到我軍援軍已到。”貝勒爾說道。“混沌軍團既然已經取得全勝,那就不會再來。畢竟他們的兵力不多……當然,這也只是我猜的,血神麾下的戰士,腦子不一定這么清醒。”
“血神?”
“嗯,剛才從俘虜那里得到了一點情報。這支軍隊全部都是恐虐的信徒組成的。而他們的指揮……不是我殺掉那個,而是率領整支軍隊的那一個,正是整個混沌軍團的最高統帥,一個叫做血牙領主的恐虐信徒,一個混沌領主。”
“啊!”羅賓驚叫了一聲,他整個本能的反應又牽動了傷口,讓他痛的臉上都變了形。
“帕里輸得不冤。”貝勒爾看到了羅賓的動作。“不過,羅賓,放心好了,我們今天休息一晚,明天就回去。”他停頓了一下,“順帶說一下,你最好有一點心理準備。”
“什么心理準備?”
“受傷的第一天其實不是最疼的。”貝勒爾一本正經的說道。“第二天、第三天才是真正痛苦的時候。你這個樣子,明天最好還是不要騎馬,步行吧。我已經派出輕騎向后方報訊,我想很快會有車輛趕來,供傷員乘坐……”
“將軍大人,為什么要撤退?”羅賓突然意識到貝勒爾剛才的話并不是指送傷員離開,而是指整支軍隊都撤回紐斯特里亞城。“如果我們走了……那么前線那些撤下來的……逃散的士兵怎么辦?混沌軍團會輕易的控制這里……”
“我剛才說了,混沌的敗兵會把我們的事情告訴那個血牙領主。他們就會將此事理解為我軍援軍抵達……這種情況下,血牙領主的正確選擇是見好就收,而不是過來和我們決一死戰。我們留在這里和撤走之間沒有任何區別。”
說完,貝勒爾低下頭,湊近羅賓的耳邊,用僅能被羅賓聽見的聲音說道。“羅賓,我軍同樣傷亡慘重,血牙領主如果真的殺來,你覺得憑我們現在剩下來的的戰力,擋得住他嗎?要知道,他的部隊人數至少是我們今天擊敗的混沌軍團的兩倍,而且更加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