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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老常把他那個外甥狠狠地罵了一頓。他說,你自己看看,你辦的什么事?我是怎么對你說的?你沒聽清楚嗎?我只叫你教訓教訓他,只叫你意思一下,做個形式,讓老百姓知道市長助理被人打就夠了。他說,你卻想要了他的命,我看你是嫌命長了!他說,現在,我開始認同李向東了,怪不得他要把你撤了。你這點能耐,根本就當不了城郊區委書記,撤了你,是完全正確的。
外甥說:“不是沒有要他的命嗎?他不是還好好的嗎?只是手臂挨了一刀。”
老常說:“那是你的運氣。”
外甥說:“現在,我怎么說你都不會相信的,其實,我也是像你那樣交代那兩個人的,哪想到,他們會那么狠。”
老常問:“那兩個人現在怎么樣?”
外甥說:“沒事了。他們跑進一條死胡同,把摩托車牌擦了,把刀扔了,出來的時候,根本沒人看見。現在,已經安安全全的了。”
老常問:“一點手尾也沒有?”
外甥說:“沒有。”
老常又問:“你就那么肯定?就肯定他們以后不會找你麻煩?”
外甥說:“絕對不會!我只跟他們見過一次面,以后都是手機聯系,網上聯系。成事后,把錢交給他們時,也是約好地點,我先把錢放好了,才電話通知他們自己去取。”
老常說:“我以為你真就那么聰明,真就不留一點破綻,他們知道你的手機就夠了,就隨便可以找到你,隨時可以找你麻煩。”
外甥笑著說:“你也太小看你外甥了。這點常識我還不懂嗎?就是小孩子也不會那么傻。我會傻到用我自己的手機跟他們聯系?我用的新卡。這事辦完了,那卡也扔了。”
老常說:“還有電腦,IP地址。”
外甥說:“你放心好了,那都是在網吧上的網。就是發那個帖子,也是在網吧發的。”
老常這才放心了,心里卻覺得,自己真有點黑社會老大的樣子了,這么些年來,他想過用這么辦法對付過人嗎?這么些年來,他的競爭對手數也數不清,但是,他沒想過要怎么去對付別人,他總是相信,憑自己的能力,憑自己的資格,怎么也會輪到自己了,然而,他卻一次次失望。
他想,這次,他是再不能失望了。他再失望,就意味著他再也沒有機會了。他想,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鋌而走險,才想到使用這種下三濫的辦法呢?
他想,怪不了他呀!真的是怪不了他呀!先是你李向東要跟我作對的,再就是你李向東也太運氣了,每一次眼看著他就不行了,可他還是能夠平安歸來。那個市委書記也太偏袒你了,你也這樣了,他還不容說你一句壞。
他想,這都是你們逼的,逼得我不得不用這下三濫的辦法。
他想,辦法不怕濫,只要有效果就好,只要不留下尾巴就好。
老常打電話給公安局局長。老常和公安局局長可是有些交情的,當年,他在當鎮委書記的時候,那公安局局長只是派出所的小保安。老常見他人長得乖巧,就把他送去學開車,就讓他留在自己身邊給自己開車。后來,離開那個鎮,他又把他送回派出所,但這次回歸,他就不是小保安了,當了派出所副所長。
公安局局長問:“老領導,有什么指示的?”
別人叫老常老領導,他會不喜歡,會覺得那稱呼里多少帶有一種嫌他老氣的意思,但是公安局局長這么叫,卻有一種尊重感和親切感。
老常問:“李向東那個案子查得怎么樣了?”
公安局局長說:“正在查呢?”
老常說:“我問你有什么頭緒沒有?你可別跟我打官腔。”
公安局局長說:“我敢嗎?我敢跟你打官腔嗎?我就是跟別人打官腔,也不敢跟你打官腔呀!”
他說,案子一點頭緒也沒有。
他說,那兩個兇犯都帶著頭盔,就是李向東也說不清他們長得什么樣。
他說,那摩托車開得也快,像是鈴木吧!又沒人說得出有什么特征,滿街滿巷的鈴木,怎么找?
老常說:“不是發現兇器了嗎?”
公安局局長說:“發現是發現了,但是,兇犯是戴著手套作案的,根本沒有留下手紋之類有價值的東西。”
老常說:“這么說,破案是沒希望了?”
公安局局長說:“幾乎沒任何希望。”
老常說:“你們這些公安,真不知道養著你們是干什么的,一個市長助理被人砍了,竟然破不了案,你想想,你們還能干什么?這個月的財政撥款你就別想要了。”
公安局局長說:“老領導,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老常說:“就是想要你的命。破不了這個案,市委市政府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你說,該不該懲罰你,該不該讓你長長記性。”
公安局局長在電話里笑著說:“換一種懲罰的形式好不好?要不,把我這身老虎皮扒了,我再回來給你開車?”
老常也笑了,說:“你正經點?你都要老成這樣了,誰還敢坐你的車!”
放下電話,老常一抬頭,見外甥還站在那,就問,你怎么還不走?還不回去干你的事?他說,回去老實點,別以為這事干得神不知鬼不覺。很多事往往是自己出賣自己的,自己把事情捅出去的。別亂說話,知道嗎?
外甥連連點頭,說:“是的,是的。”
他一出門,就有些感到不值了。算這李向東真他媽命大。眼看就把他給作了,竟還是讓他逃過這一劫。
其實,他想要李向東的命。老常要他辦這事時,他就想要他命了。所以,他辦得很謹慎,僅與那兩個人見過一次面,而且是在一個黑暗的酒吧里。他還戴著一頂帽,像那些扮酷的小青年一樣。他低著頭,只跟他們談了五分鐘,然后留下手機號就走了。他想,即使出了事,那兩個人也認不出他,更找到他。
本來,仗著老舅,他這一生是很順暢的。沒到三十歲就當了城郊區的區長,三十二歲就了書記,這年紀說能往上走多遠就能走多遠。哪知,李向東竟把他拉了下來,把他一個正科級干部拉到了副科級職位。而且,那是個什么地方?那可是李向東的老巢,那些人一個個都把李向東當太上皇。那局長幾乎就把他關進了冰箱里,成天忙些婆婆媽媽的小事,什么好處都沒有,什么好事都輪不到他。心里對李向東那個恨,遠遠地看見他,就想撲上去咬他幾口。
老舅要他忍著,他只得忍著,可是,要忍到什么時候呢?還沒等到重見天日那一天,他就要瘋了。終于盼到機會了,盼到老舅要他想辦法教訓教訓李向東了,他就想親自動手,一刀把李向東的腦袋砍下來。
他清楚地記得,老舅只是要他意思意思,但是,他偏不聽他的,他對那兩個人說,有人要買李向東的人頭。要他們做得好好看看,不僅要李向東的人頭,而且,還不能被公安查出來。
顯然,那兩個家伙在道上混得還像回事,真就沒露下什么破綻,只可惜,沒能要了李向東的人頭。外甥當然不愉快,付錢時,只給了一半,他說,什么貨什么價,這一半已經算對得起你們了。
他怕什么?他們能對他他怎么樣?他們找都找不到他!
當然,有一點他不知道,如果真出了人命案,那種追查就不會那么簡單,公安也不可能那么輕易就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