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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縣)四套班子即是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四大機構,均屬正處級。文件排名市人大是在市政府前面的,因為正、副市長們都是人民代表選出來的,盡管,那似乎只是一種形式。
四大機構的職能各有各的不同,官方的解釋很復雜,也說不清,民間的說法卻簡單明了。市委是決策者,這三五年內要干什么?經濟發展要走一條什么路子,由市委決定。市政府卻是執行者,怎么去干?用什么方式方法實施市委決策?比如,市政府屬下各個局就是具體執行實施市委決策的職能單位。市人大是舉手的,走一走程序,舉手表決,而市政協卻是鼓掌的,決策通過了,大家站起來鼓鼓掌,湊湊熱鬧。
現在,李向東可說是帶頭鼓掌的人,干大事似乎與他無關了。
他是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當這副主席的。人大、政協這樣的機構,大多是從市委、市政府下來的常委、副市長們。看著年紀大了,不能任滿一屆,又沒到退休年齡,就把他們放到這里來等退休。李向東才四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怎么也把他弄到了這種地方?
到了這個級別,工作調動,地級市組織部門總是事前安排個人與李向東談談的,于是,就委托市委書記與李向東談,市委書記卻懶得與他談,所以,李向東當上那副主席,自己還一愣一愣的,以為自己聽錯了。
陳堅說:“這不是把你放進冰箱里了嗎?以后什么事都別想干了。”
黃說:“算了,不讓干就不讓干了,就當提早休養!”
這話說得輕松,但李向東愿意嗎?心忿嗎?
不愿意又怎么樣?不心忿又怎么樣?難道還能找市委書記理論,找組織部門理論?只能服從組織安排了。
由于李向東是額外政協副主席,政協那邊也沒準備辦公室,就騰出辦公樓最頂層的雜物房改裝為李向東的辦公室。據說,市政協的人找過那位曾與李向東關系很好的總經理,要他幫助裝修一下,但那總經理以前看在李向東的面子上,情愿帶資裝修辦證大樓,也不愿裝修他現在的辦公室了。
現在的李向東和以前的李向東不一樣了,別人對他的態度自然有所改變。沒有免費的午餐,人家那是看重你的職務,并不是看重你這個人。現在,李向東和綺紅再在酒店吃飯,看看還有沒有人過來說,你的單某某幫你買了?最多也就跟你打個招呼。
李向東辦公室沒弄好,手臂上的傷也沒好徹底,當然更主要的是心里有情緒,所以,就沒上班,說是等傷好了,再去政協報到。
綺紅那十天八天的年假很快也休完了,也不能白天晚上地陪他,他就一個人呆在家里。一個人呆在家里悶得慌,常常想起小姨子,想如果小姨子在,會有很多時間陪他,一起去菜市場買菜,一起在家里做飯弄菜,邊忙著家務事,邊說說話,然后,再去她的美容院看看。小姨子每天只要回美容院看看就行了。
他想,小姨子做家務的時候,總是笨手笨腳的,總會碰了碟子掉了筷子,他就會在一邊說她,說她那手笨得像腳一樣。小姨子肯定就不服氣,嘟著嘴兒說,你行你怎么不干,就以為在家你還是市長助理啊!就會站一邊指揮啊!這樣,李向東就過去把碟子放好,把筷子撿起來,就會把她撥到一邊去,說,你站一邊當市長,看我怎么弄。
李向東做家務活一點不遜色,且快得綺紅也驚訝,但是,小姨子不服氣,她說,那是快嗎?那是馬虎。快是夠了,但是省了好。菜就沒洗干凈,碗筷也沒洗干凈,只要他進廚房,地板都是水,踩得腳印一串串。別人要幫他撿手尾清理,比他忙家務活的時間還多。小姨子總不會說他的好話,總會挑出他這樣那樣的毛病。現在想,其實,這也是一種生活情趣!
他現在很希望有這么一種情趣,希望小姨子站在他身后指指點點說他這也不是,那也不行,衣服不是這么曬的,怎么不翻過來曬?說他洗菜又把水弄出來了,又把廚房的地板弄濕了。然后,站在那里急,說,不要你干了,你回去喝你的茶吧,當你的大老爺吧!
他想,小姨子現在怎么樣呢?她一個人過得好嗎?
他回答自己,肯定過得不好,心情不好,看似很好的日子也過得不好。
李向東看了看時間,想這時候小姨子應該睡覺了。她睡得香嗎?睡得甜嗎?她有沒有作夢?會不會想到他,想到綺紅,想到他們在一起過的日子。
突然,他發現自己很傻,怎么就會默認要小姨子離開呢?怎么就不叫小姨子留下呢?自己為什么總想著要向上爬,想著要當大官,想著和兩個女人在一起會影響自己的前途?
他想,小姨子走了,離開他們了,他的前途就一片光明了嗎?他就當市長了嗎?他才四十出頭,在官場還算是個年青人,卻鉆進老人堆里了,去當那個開會坐主席臺,擺擺樣子的政協副主席了。
他很清楚,這是市委書記把放到一邊去了,不再重用他了。
他也清楚,這以后,市委書記在任的幾年,他就只能是一個擺設了,新人會逐漸起來,新人起來后,他這個舊人就會被人遺忘,過了這幾年,換了市委書記,別人眼里就只有新人了。干事的人多的是,有能力的人也多的很。一個人只要失去一次表現自己的機會,可能永遠都失去機會了,何況,他李向東要失去好幾年。
他想,即使過了幾年,偶爾有那么一兩次機會給他表現自己,他可能也脫節了,他的方式方法也不適應那時候的實際了,事情辦得也不利索了。那么,他也就成了一個極平庸的人了!
這么想著,他就有點想叫小姨子回來了,既然,他在已走到終點,他又何必要小姨子在那邊受苦,何必犧牲小姨子結束他們三人的和睦相處?
這天,估計小姨子已經睡醒了,他便打電話給她。小姨子想是被他的電話吵醒的,先是“哈羅”一聲,就知道是他了,說,向東吧。他說,是我,還沒醒嗎?她說醒了,就是不想起來,懶床呢!她說,你放電話吧,我打過去。這似乎已成了習慣,綺紅要和小姨子閑聊煲電話粥時,總是撥通后,小姨子再打回來,據說,那邊的國際話費要低很多。
李向東沒有放電話,問:“昨晚,很晚才睡嗎?”
他知道,她有晚睡晚起的習慣,但是,在那邊應該不會還這樣吧?小姨子說,沒有,很早就睡了。她說,她現在更要關心自己,更要注意休息的時間。她每天都要有充足的睡眠時間,這樣對她自己好,對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她說,她每天睡覺前都要跟他們的孩子說一會兒話,什么話都說,想到什么說什么,告訴他(她)是誰的孩子,他(她)的母親有多愛他(她)的父親,他(她)的父親也很愛他(她)的母親。告訴他(她)他們為什么要離開他(她)父親,不是他(她)父親不要他們,是他們希望父親過得更好!
李向東聽得心里酸酸的,發現自己做了一件不可挽回的錯事。他能叫小姨子回來嗎?能讓小姨子腆著肚子回來嗎?所有的人都會問他,那孩子是誰的?不是你李向東的嗎?那么,綺紅和他又是什么關系?
小姨子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就問李向東:“有事嗎?”
李向東笑笑說:“沒什么事,就是想聽你說說話。”
小姨子問:“你這是在哪打的電話?”
李向東說:“在家里。”
小姨子說:“你沒上班嗎?”
李向東說:“我休息。”
小姨子說:“最近,你好像經常在家休息,不會有什么事吧?你們沒有隱瞞我什么吧?”
李向東很輕松地說:“你想到哪里去了?會有什么事呢?會隱瞞你什么呢?我隱瞞你,綺紅也隱瞞你嗎?你聽不出我的聲音?像是有什么事的樣子嗎?”
他和綺紅一直都瞞著小姨子,沒讓她知道步行街的事,也沒讓她知道高速公路的車禍,更沒讓她知道他仕途低迷只當了政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