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李向東發現,壯局長在華僑鄉親中是很有些位置的,一則他在市縣當教育局副局長局長這么多年,幫了許多人,一則各社團捐資興建學校,與他接觸得多,再就是壯局長很得人心的講話。他不像李向東說的是一種客套呆板的大道理。他說的是家常話,且到了哪個社團,都能如數家珍般說出人家為家鄉建設做出的貢獻,說得那些華僑鄉親眉開眼笑,心里喜滋滋的。
李向東還發現,華僑僑領們跟自己在一起,多少是有些兒巴結的意思,想你是市縣的第一猛人,自己能湊個近乎也是能抬高一下自己的身份,想哪一天回到市縣,見見你,你也有個印象,因此,總擁在你前后,但那話說得卻是拘束的,甚至也沒什么話要說,多是些天氣哈哈之類的。
但是,與壯局長在一起,他們的話匣子就打開了,說什么都自如了,說家鄉的事,說國外的事,說彼此的熟人,有時竟說得眉飛色舞,搭肩拍背的,很自家人似的,那壯局長便比那統戰部長還統戰部長了。
李向東不是那種嫉才的人,倒覺得壯局長在這方面有他的長處,只是這個人圓滑一點,小動作多了一點。一個人,你不能要求他十全十美,不能要求他沒做過錯事,問題在于,你能不能控制他拘束他,發揮好他的長處。
這時候,李向東想的就是這個,他覺得,只要能控制壯局長,在建新學校時,健全必要的制度,防止他鉆空子,他還是一個可用之人的。
參觀完金門大橋回到酒店,李向東就跟壯局長談華僑捐資建學校的事,說這么多年來,華僑鄉親對家鄉的支持其實是很大,但是,這些年,卻沒見建成一所像模樣的學校。
壯局長連說:“是的,是的。”
他說,華僑對家鄉建設很大因素還停留在一種對土地的眷戀。他們更熱衷于所在村,所在鎮的捐建學校,因為他們年青年少時曾在那里生活過,對那片土地有著一種特殊的熱愛。
他說,再一個原因,就是在村在鎮,要辦一件事,化的錢不多,比如建一所村級小學,鎮級學校,沒市區建一所學校投入那么多,一個人獨資捐建也能承受得了,名聲又好聽,特別是村一級的小學,因此,這些年,華僑鄉親捐建的多是這一類小學。
壯局長說:“現在,搞村一級學校,已經是一種浪費了。”
他說,市縣在發揮華僑優勢這方面,似乎走進了一個怪圈,不是有目的進行引導,而是任由華僑自由發揮,好像有錢就能說了算,想在哪建學校就建學校。但是,建一所學校是要考慮生源的,考慮人口分布情況。你在一個小村子里捐建一所學校,政府要派出相應的師資,但生源足不足呢?生源不足,就是一種浪費。華僑捐資建的學校達不到最大的利用率,政府派出的師資也發揮不到最好的效果。
他說,計劃生育后,人口生長率的下降,以及農村居住人口逐漸向城市遷移,他們教育部門也不提倡在下面建學校。他現在在市區搞一所這樣的學校,就是希望用一種引導的行為,改變過去那種情況。
李向東聽得連連點頭,想這壯局長還是很有自己一套的。
這時候,楊曉麗過來了,問他們在談什么?李向東說,談華僑鄉親捐資建校的事,談市縣村鎮學校飽和的情況,談如何引導華僑鄉親在市區建新學校的探索。
楊曉麗見他們談的是正事,就收斂了笑。這時候,李向東和壯局長都半躺在床上,頭枕著枕頭,楊曉麗在李向東的床上坐下來。
她說:“怎么引導呢?華僑想要在哪建學校,我們能引導嗎?非要人家到市區去建學校人家未必愿意,人家建學校有為家鄉辦公益的慈善之心,但也不要否認,還想掙點面子,有一種光崇耀祖的意思。如果在市區建學校,一是捐的錢很可能不夠建一所學校,二是失去了光崇耀祖的意義。”
李向東說:“所以,就要引導呀!就像這次建新學校一樣,先把新學校的規劃弄出來,然后按每幢教學樓的建造價進行募捐,誰募捐了某一幢教學樓,那幢教學樓說以他的名字命名。”
楊曉麗笑了,說:“有人愿意這樣,但更多的人不愿這樣。他們更喜歡捐整座學校,捐同一樣的錢,在市區只能建一幢教學樓,還不如在鎮村建一座學校影響更大。”
李向東說:“村鎮現在的學校不是飽和了嗎?”
楊曉麗說:“那我們也不能打擊華僑捐資家鄉辦公益的熱情呀!”
李向東說:“捐資為家鄉建學校,本是一件好事,但這不再是好事,而是一種浪費時,那就失去了他本來的意義了。”
楊曉麗說:“人家把錢送到你手里,我還說人家是浪費,人家會怎么想?你說引導,那是好聽的,人家認為你那是在指揮人家,要求人家。乞丐倒比施舍的還大氣了。”
她說,這次來,不是不有好幾個社團和華僑要捐資在自己鄉下建學校嗎?你怎么引導,你說個不字,人家這錢就不捐給你了。
李向東笑笑說:“首先你這個分管教育的副市長思想就要解決好,你的思想都不通,就更沒辦法引導了。”
楊曉麗說:“還有這樣一個問題,你不要人家在鎮下面建學校,人家可以不管你,人家可以直接跟鎮談,鎮當然樂意他們捐資建學校,這也是一大政績,我們有什么理由去抹殺人家的政績?何況,這錢又不是你市政府的。”
壯局長說:“所以,有時候,在下面鎮,學校都建起來了,我們還未必知道。”
李向東說:“這不亂了?”
楊曉麗說:“有什么亂的?一點也不亂,新建的學校可以用,舊的學校空出來干別的也行呀?可以用來招商引資呀,不是成天都說要筑巢引鳳嗎?我們的舊學校空出來不也正好可以引鳳嗎?”
李向東真有點笑哭不得,想你楊曉麗怎么就想得那么簡單呢?筑巢引鳳不是你有巢就引得來的,你的巢在山區里,離公路還有好幾十公里,那鳳會去嗎?去的鳳也留不住。然而,又不好當著壯局長的面說楊曉麗,便說,算了,我們不談這個吧。
他對壯局長說,不過,這種擅自建校的現象還是要理順一下。以后,不管哪一級建學校,不管是財政撥款建的也好,華僑捐資建的也好,都要統一管理,至少,要征求教育部門的意見。
他說,你回去后,或者,現在就打電話回去安排一下,起草一個有關文件,我們回去后,好好研究這件事,以市委市政府的名義下發一個文件,對各鎮擅自建校的事進行規范管理。
雖然,李向東沒有再說楊曉麗,但她還是聽出了他的意思,便很生氣地想,你李向東也太武斷了,還沒征求我的意見呢,就作出這樣的決定,即使你是對的,也應該先說服我吧?你太不把我這個副市長放在眼里了。
這么想,她就站起來,就往外走。
李向東忙叫住她,問:“你有什么事嗎?”
楊曉麗氣呼呼地說:“沒什么事!”
李向東說:“你別走呀?我還有事要跟你說呢!”
楊曉麗這才回過頭來問:“你還能有什么事要跟我說?還用跟我說嗎?你都做決定了。”
壯局長聽出了楊曉麗的火藥味,忙從床上爬起來,說:“如果沒我的事,我出去一下。”
他走了出去,還并把房間門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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