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7章　老滑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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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會一結束，女常委的步子就跟上了，先是在青山市各媒體宣傳全會的精神，再就組織了幾個調研組到各縣（市）、各部門單位了解貫徹落實全會精神的情況。

她在調研前的動員會上說，我們不僅要聽他們匯報，更要看他們的落實方案。

她說，這是一項長期工作，是今后相當一段時間的重點工作，要抓出成效不能沒有方案。

她說，宣傳部已經著手起草一個督促落實全會精神的措施，今后兩到三年，要把落實這次全會精神納入各級領導班子年終考評，納入一把手年終考核，徹底改變那種“計劃年年有，年底沒一項落實”的虎頭尾蛇現象。因此，每個單位的方案都很重要，這是年終，我們對各單位進行考評的依據。

女常委親自帶一個組下去調研。先后去了兩個縣（市），兩個單位。她先跑那兩個單位，一個是建設局，一個是城市管理局，這些都是興建體藝場館的重點責任單位。她很認真地看了他們的落實方案，總結時給予了高度的評價。

她說，看得出來，你們非常重視落實這次全會精神，并做了大量的工作，落實方案很有特點，能夠圍繞如何配合興建體藝場館，落實全會精神。

她說，現在，普遍存在這么一種現象，制定方案的時候，無可挑剔，匯報工作的時候，樣樣落實，但真正對照方案的時候，卻每一樣工作都不做讓人滿意。當然，我相信，你們不是馬虎應付，更希望把工作做好。因此，在這里我提一點意見和要求。

她說，希望你們把工作做得更細，不僅有一個實施方案，還應該根據方案分解出一個具體的可作細則。特別是在配合做好體藝場館的工作中，你們局應該怎么配合好？應該在哪些方面配合好？每一項工作都有具體的負責人。

女常委說：“我有一個想法，你們抓緊時間把這個細則制定出來，我馬上召開一個全市落實全會精神的經驗交流會，讓市直爽各單位都學習你們的經驗。”

她要借落實全會精神這股東風，把這兩個單位配合興建體藝場館的細則拿出來。有了這個細則，有了每項工作的具體負責人，在興建體藝場館過程中，就可以責任到人，就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扯皮，掃除一切阻力。

人家一點不傻，完全知道她的目的，連連推辭說：“我們做了這一點工作算什么？與兄弟單位比，我們還差很遠，我們還必須加倍努力，現場會還是多學習吧？多聽聽兄弟單位的經驗。”

女常委裝糊涂，說：“你們就不要謙虛了，就不要推了。我跑了那么多單位，哪個單位落實全會的精神更好更具體，我心里有底。比較來比較去，還是你們更到位。你們不在現場會上介紹經驗，誰還有資格介紹？”

人家還是往外推，說：“工作我們照做，按你的意見盡快拿出可作細則，但是，經驗交流會上就不發言了。”

女常委心里想，沒有時間卡你，你會盡快嗎？拖到年底也說不定。她當然不能讓他拖，這一拖就意味著在興建體藝場館時，可以以各種理由向她談條件。她說：“書記非常重視這次調研，召開交流會也是書記提出來的，你如果不接受，我只要向書記匯報了，你不會讓書記來做你的工作才接受任務吧？”

人家還有話可說嗎？

經驗交流會很快就召開了，人家在會上做經驗發言，說自己怎么怎么重視落實全會精神，說自己保證方案的實施怎么怎么制定了一個可作細則……越說心里越苦不堪言，仿佛有一種被人扒光了，赤祼祼的感覺。

女常委把那些細則交給楊曉麗，問：“怎么樣？這以后的工作好開展了吧？”

楊曉麗淡淡一笑，說：“常委真有辦法。”

女常委說：“這就是掌握正確工作的方式方法！”

她問，場館的工作到哪一步了？

楊曉麗說：“圖紙就快出來了。”

女常委問：“怎么個快法？今天還是明天？”

楊曉麗說：“這個星期吧！”

女常委搖頭說：“這不行。明天，你要他們明天一定要趕出來。”

楊曉麗猶豫著。女常委又說，我知道這很有難度，但這事要越快越好，以后的工作還很多，我們不能在出圖紙這點事上浪費太多時間。她說，圖紙出來后，你馬上交給我，我直接征求書記的意見，最晚也不要在這個星期就把圖紙的事定下來出來了。

楊曉麗說：“不是還要征求各界人士的意見嗎？”

女常委笑著說：“各界人士能定嗎？最后，還不是書記定？書記定了，其他的形式只是走走過場，做做表面功夫。”

楊曉麗不是不懂，心里還是不放心，自從，李向東酒后說了那番話，她對女常委更多了一份警覺，擔心自己會掉進她的陷阱里。

女常委說：“明天，我要到下面了解落實全會的情況，后天，你一定要把圖紙交給我。”

第二天，女常委繼續她的調研。她跑的那兩個縣（市），一個是她的聯系點遠縣，一個是二河市。

在遠縣，她談的是如何出經驗的問題。

她說，遠縣是我的聯系點，我寄予你們非常高的期望。在發展經濟方面，遠縣的底子薄，想要你們在這方面有所作為是不實際的，因此，這么些年來，我對你們要求都不高，認為你們能跟上青山市的發展步伐就很不容易了，但是，這一次，我必須對你們高要求。

她說，我很清楚，這次全會的召開，對一些縣（市）來說，猶如晴天霹靂。我用“晴天霹靂”這個詞可能有人會提出異議，但我個人還是認為，這個詞非常準確地概括了一些人的心態。他們認為，這種時候，花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大搞文化建設，與形勢發展格格不入。由此，可以預測，他們決不會全身心地投入到貫徹這次全會的精神上來。所以，我只能要求你們在這方面做出成績，一則我分管這項工作，遠縣是我的聯系點，不出典型不出經驗是說不過去的。一則你們也應該抓住這個契機。發展經濟你們落后于別人，還有客觀可言，但文化建設也一事無成，就是責任心工作能力的問題了。

她說，我們的突破點在哪里呢？讓你們在書畫攝影方面出拳頭作品達到省一流水平是可能的。你們沒有這個人才。一個邊遠小縣，即使有能拿出省一流創作作品水平的人才，那人才也早飛走了，早就流失了。你們應該以抓大眾文化為突破口，抓文化下基層，進鄉村、進社區、進企業，在讓豐富老百姓文化生活這方面多探索多想辦法。

女常委已經有了一個比較完整的構思，也沒讓遠縣的領導班子談自己的意見和看法，就板著手指提出了五點具體要求。

這就不是調研會了，更像是部署工作。

最后，她說，我希望，你們能圍繞我的講話精神，迅速制定出一個工作計劃，越細越好。

在二河市，女常委還是頗尊重老董的，還是按照調研的要求，先聽取當地領導的意見。為了表示二河市委市政府對這次調研的重視，老董親自向女常委匯報了二河市的落實情況。

老董說，這次全會召開得非常及時，全會報告提出的新觀點也非常具有超前眼光。我是這么認為的，這次全會其實就是為我們二河市召開的，就是根據二河市當前的形勢發展，為我們指出了方向，向我們提出了新的要求。

老董說，有的縣（市）可能認為，他們的工作重心應該放在發展經濟上，應該把更多的精力用于推動經濟發展。但我們二河市是青山市經濟發達地區，我們在經濟發展方面已經走出了一大步，所以，我們完全有理由，也非常有必要在文化建設方面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

老董說，全會結束后，我們二河市委學習中心組專門進行了一次集中學習。學習會由市長主持，我做主題發言，主要談了自己對這次全會精神的理解，以及我們應該如何結合二河市的實際，貫徹好全會精神，始終保持我們走在各縣（市）最前列的位置。集中會上，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四套領導班子成員都談了自己的學習體會，圍繞如何最前列提了許多寶貴的建議意見。

女常委插話了，問：“大家都談了嗎？”

老董說：“都談了，輪著一個個談。”

女常委說：“你們四套班子領導成員有四十多人吧？”

老董準確地說：“三十五人。三人請假，到會實際人數三十二人。”

女常委問：“三十二人都談了？”

老董知道她不相信，就說：“這次集中學習會進行了十多個小時，一直開到晚上十點。大家都很踴躍，會議要求大家的發言時間是五到十分鐘，但每個人都遠遠超出了這個時間限制，中間還時不時有些議論啊！等等。”

他笑了笑，說，本來，市長想嚴格控制大家的時間，我沒讓，既然，大家那么踴躍，就讓大家放開來談了。

他問二河市的市委秘書長，不是有會議錄音嗎？都拿出來，讓常委檢查驗收我們的工作。

說著，就有一位工作人員拿了十多盒錄音帶放在會議桌中間。市委秘書長忙解釋，我們常委會議室的音響是舊式的，所以，用的都是舊式錄音帶。女常委對手下的人說，拿回去整理一下，放一個簡訊，推廣推廣二河市的經驗。

緩了一口氣，她繼續說：“看來二河市委還是非常重視這次全會精神的學習。我們跑了好幾個單位，也有單位用中心組學習的形式學習全會精神，但像二河市這么認真學習，熱烈發言，各抒己見，還是第一次。”

二河市的市委秘書長說：“老董非常重視這次全會的學習，會議還沒結束，就打電話回來要求我把全會報告復印下發到各個學習中心組成員，要大家先認真自學，所以，集中學習時，才在這么好的效果。”

女常委便說：“談談你們的落實方案吧！”

老董更是胸有成竹，談了六大方面的加強，三個重點傾斜。最后，概括道，二河市這一次當然不能落后，還必須走在最前列，必須根據二河市的實際，突出優勢，走出一條符合二河市的路子。他說，我們的企業多，這是我們的特點，我們在抓好方方面面的同時，更要把力量集中起來，抓好企業文化這一塊。我們不僅要讓文化進企業，更要讓文化真正融進企業，融進企業每一位員工。

女常委說：“不錯，很不錯。”

她說，這次調研，我只去了兩個縣（市），一個是遠縣，遠縣是我的聯系點，這里就不多說了，再一個就是你們二河市。為什么要到你們二河市來呢？就是有點擔心，擔心你們轉不過彎，擔心你們的思想不能一下子把以發展經濟為中心調到全會精神上來。從這次調研可以看出，是我保守了，沒能跟上你們的步伐。二河市沒有讓我失望，又一次走在了各縣（市）的前列。

話雖這么說，女常委還是有點不相信所看到的這一切，這一切太完美了。有時候，太完美反而會讓人覺得虛假。然而，她又說不出虛假在什么地方。

李向東聽了老董的復述，便搖頭說：“這就過關了？”

老董說：“怎么了？這還不過關？”

李向東說：“你這老滑頭。我們的干部都像你那么滑頭，上面就什么事都不用干了，就靠你這把嘴出成績了。”

老董說：“你怎么就說我是老滑頭了？說我不干實事了？”

李向東說：“女常委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你是什么都不想干。”

老董抖著他那份落實方案說：“你看看，這都是白紙黑字的，一條條都寫得非常清楚。”

李向東說：“這個沒有用。你能把中心組集中學習錄成十幾盒帶子，還有什么不能干出來的？年底檢查你的落實情況，你一樣能干出像錄錄音帶那種事來應付檢查。你是應付檢查的高手！”

老董說：“這只是你的猜測嘛！”

李向東說：“你后面那句概括讓你露出了狐貍尾巴。”

他說，我完全相信，你會抓好企業文化這一塊。

他說，你還會經常跑企業，經常為企業服務，如果，有人說你把精力都放到企業上了，放到發展經濟上了，你就可以說，你那都是為了發展企業文化，不為企業做點實事，人家也不會協助我們抓好企業文化這一塊。

他說，其實，抓好企業文化，只是為你能夠繼續關心企業，發展企業找的一個借口。

老董“嘿嘿”笑了起來，說：“幸好不是遇上你，不是你來檢查落實情況。”

李向東說：“你又錯了，我要來檢查，會告誡你，只有經濟發展起來了，才能真正貫徹全會精神。”

老董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來。

李向東說：“表面工作還是要做的，特別是你們二河市，還是要投入一定的資金，還是要搞出點名堂。什么事都不做不行，僅僅是抓企業文化，還不一下子就露餡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力所能及地抓抓大眾文化，豐富老百姓的文化生活，也是非常必要的。”

老董笑著問：“李市長這次是來視察大眾文化工作，還是視察企業里面的文化？”

李向東說：“來兌現我的酒后胡言。”

老董說：“看來，你那天還沒醉。”

李向東說：“醉了成了，不過，有些話還是記住了。”

他不僅記住了對老董說的話，也記住了對楊曉麗說的話，所以，這陣，他在楊曉麗面前總耷拉著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