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楊曉麗告訴了李向東,說女常委怎么不同意只選三個候選人,怎么帶她去拜訪那兩個建筑老板。她還告訴李向東,那程老板很大方,要送一個貌似是純金的紀念幣給她和女常委,但被她拒絕了。她說,女常委當時也說,這事還八字沒一撇,楊主席怎么也會接你這么貴重的禮物!
李向東說:“可以肯定,這個程老板是女常委心目中的第一人選。”
楊曉麗說:“我也是這么想的。”
李向東問:“心里有什么感觸?”
楊曉麗反問:“什么感觸?”
李向東說:“會不會覺得人家可以得到好處,自己為什么就不可以?”
楊曉麗搖頭說:“沒有。”
李向東說:“不會吧?”
楊曉麗說:“凡是這種工程,總有那么些人得到好處的,何況還是那么大的工程。人家喜歡拿敢拿,那是人家的事,這個我不管也管不了,我只管自己,只管自己不要拿。”
她說,我只管做好自己本職,別人怎么樣?我是無法制止的,女常委要拿,我可以制止她嗎?她職務比我高,權力比我大。她說,那兩個人也可以納入候選人之一,我不可能反對她。她最后確定承建商是程老板,也輪不到我表態。
她說,這里還有一個問題,人家拿了也不會告訴你,你又憑什么說人家拿了?人家完全可以說,確定那個候選人是出于公心,完全是認為他接這項工程更合適。
她說,你別說我沒原則啊!其實,你也一樣的,班長很多事你都不滿意,但你能反對他嗎?你不能反對他,因為,他可以從更一個角度說你反對他是不服氣他,是不把他這一把手放在眼里。所以,你也只能遷就他,在遷就他的同時,才希望可以干點自己的事。
楊曉麗問:“你的那個治理廠弄得怎么樣了?”
李向東笑著說:“說你的事,怎么就說到我來了?”
他說,開始,我擔心你可能會和他們同流合污,現在,我卻擔心你眼里摻不得沙,會和不良現象做斗爭。聽了你這番話,我完全放心了。至少,你不會像對我那樣,有點什么事就亂喊亂叫。
楊曉麗說:“我對你亂喊亂叫了嗎?我要是那種不用腦的人,你還會有今天?我對你亂喊亂叫是有分寸的,是關上房門的。”
李向東說:“是的,是的。你真是成熟了,懂得分析問題處理問題了。”
楊曉麗問:“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李向東笑著說:“什么也不懂,成天向別人請教,成天拿著筆記本,把別人的經驗記在本本上。”
楊曉麗說:“多少年的事了?人總是進步的嗎?”
李向東對她完全放心了。專心一意地忙處理治理廠的事。他要加快籌建治理廠的前期工作。第一,治理廠的規模多大?第二,政府投資治理廠的資金占多大比例?第三,治理廠投資后,每年可以為政府財政創造多少利盈?這些數字必須馬上拿出來。他要在常委會上討論確定體藝場館承建人時,也把建治理廠的事定下來。
他在異地招商工業園召開了兩個座談會,一是污染嚴重企業的座談會,了解這些企業是自己治理污染還是愿意由園區統一進行治理。如果,由園區統一進行治理,這些企業每年必須邀交多少治理費?環保部門已經把自行治理和統一治理的費用計算出來了,兩個數字一比較,誰都看得出來哪一種方式更有利于企業。
當然,也有人提出反對意見,認為,當初把他們引到這里來,根本就沒談到污染的問題,甚至還對他們說,污染根本就不是問題,但這才多久,怎么就要他們出錢搞污染了?這不是等于關起門來打狗嗎?把他們引來再慢慢炮制他們!
李向東的解釋是,形勢的發展迫使他們不得不把污染提到桌面上來談,因為園區附近的群眾意見很大,再不進行治理,矛盾加劇,反而會影響社會安定。他說,搞統一治理,建治理廠正是考慮到企業的利益,如果,政府真要炮制他們,就不會拿出一部分錢來搞治理。
二是召開污染偏中的企業座談會,希望他們能夠支持政府,參與統一治理。他說,你們企業的污染雖然不嚴重,但也嚴重招標,如果,你們自己治理,投入的資金會得不償失,更不利于企業發展,統一起來,可以做到花少錢辦大事。
李向東在兩個座談會上總結道,國家對環境保護越來越重視,也出臺了許多政策法規,群眾對環境污染更是深痛惡絕,作為地方政府,當然要執行國家的政策法規,當然要還老百姓一個藍天碧云、綠水青山。因此,希望企業老板們能夠理解,能夠在多賺錢的同時,配合當地政府做好這件事!
兩次座談會還是有一定效果的,大多數企業都愿意參與統一治理,只是在收費的問題上提出了一些異議。李向東要求環保部門迅速行動起來,廣泛收集大家的意見,制訂一個合理的收費標準。
相當一段時期,在異地招商園區,污染治理成了一個中心議題,企業老板、園區工作人員都在為這件事忙碌著。大家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只是在論證和醞釀階段,都以為,在短期間內,就會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治理行動。
副書記打電話給李向東,他才醒悟過來。
副書記說:“你的聲勢是不是搞得比落實全會精神還大了?”
李向東說:“不會吧?我的聲勢再大,也只是在異地招商園區,只是在二河市,落實全會精神可是在整個青山市。”
副書記說:“全市各縣(市)、各部門單位招商引資的項目都集中在那個園區,那相當于青山市的縮影。企業老板有意見,不敢對你怎么樣?但他們會責怪那些把他們引來的縣(市)和部門單位。這影響還不是整個青山市?”
李向東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本來,他是想低調進行的,但你不可能不征求企業老板的意見,然而,這些企業卻與各縣(市),各部門單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想,這事如果不成,在常委會上通不過,自己的威信可就一落千丈了。你在座談會上誓詞旦旦,說得治理廠像是明天就要建起來似的,原來你的話不算數像放屁一樣,這以后,誰還把你的話當回事?
這么想,李向東便想試探試探班長的看法,他會同意自己搞這個治理廠嗎?
班長笑著說:“我也聽說了。”
他說,反對意見總是有的嗎?每干一件事,怎么會那么心齊呢?我們也有不心齊的時候,更別說那些企業家了。你要他們往外掏錢,他們會沒有意見嗎?
他說,你李向東真是一個干大事的人,一出手,就把事情炒得沸沸揚揚,你這不會是在B我表態吧?B我不得不同意搞這個治理廠吧?
李向東說:“你可不要誤會,這論證總是要聽聽大家的意見,總是要驚動一些人的。”
班長便問:“論證得怎么樣了?”
李向東說:“差不多了。”
班長說:“明天在二河市開落實全會精神的現場會,后天吧!后天我們開一個常委會討論研究研究,先聽聽大家的意見。”
李向東不想跟他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你的意見呢?”
班長笑了起來,說:“你說,我還能有意見嗎?你都開了頭,我難道還能否定你嗎?”
李向東不管他是真是假,說:“只要你沒意見,常委會上就一定能通過。”
班長笑了,說:“你可沒忘了,在常委會上,我們只是兩票。”
李向東說:“是最重要的兩票。”
誰不知道一二把手達成共識就沒有決定不了的決議,就沒有干不成的事情?
班長說:“你先不要太樂觀。現在已經有很多議論了。”
他說,現在,已經有人擔心,本來,青山市財政就不寬裕,這體藝場館還沒上馬,又決定搞治理廠,是不是應付得來?有人甚至說,書記搞體藝場館工程,市長搞治理廠工程,是不是一二把手在較勁?是不是一二把手的手里都要抓一項大工程,從中得到什么好處?”
他說,這些議論對我們是非常不利的。畢竟,我們都不是青山市人,人家會以為,我們到青山市來,只是為了撈一把走人。所以,我們不能不慎重,不得不考慮影響。
李向東開始明白了,說:“聽你的意思,并不希望我搞治理廠?”
班長說:“我不是不支持你搞治理廠,只是希望緩一緩。”
李向東問:“緩到什么時候?”
班長說:“至少明年吧!一年上一個大項目,我想大家還是可以接受的。”
李向東說:“其實,治理廠也算不上大項目,與體藝場館比,只能算是中型項目。”
班長笑著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花了那么多時間,花了那么多心思,又鬧得大家都知道了,突然要你停下來,換了誰心里都不好受。所以,我才說,后天,讓大家討論討論。只要大家說行就行。”
李向東搖搖頭,說:“算了,你既然希望緩一緩,就緩一緩吧!就不要提到常委會上了。”
這會兒,他已經預感得到治理廠的方案提到常委會上,一定不會討論出什么好結果。班長只要態度模棱兩可,大家都會察顏觀色,真要表決的話,通不過就更麻煩了,就一點退路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