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要承認,在華夏,很多有權處理案件的部門不論是公冇安、法院、檢察院,還是紀委、監察以及信訪部門,有一種最常見的傳統做法,就是層層批轉案件。于是人們常常看到這樣的情況:舉報某個單位或者某個官員的舉報信,經過層層批轉,最后批轉到了這個地位的領導或者官員那里,要他們“嚴肅查處”。甚至到了被舉報人手里,其結果可想而知。這種批轉的方式本身就有問題,因為舉報的問題會涉及到關系網中的不少人,他們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官官相護。把舉報信批轉到他們勢力盤根錯節的地方,無異于給他們通風報信;指望那里“嚴肅查處”是不可能的,他們或者掩蓋罪行,或者訂立攻守同盟,或者銷毀罪證,使以后的懲處困難重重。有大量的事實說明這種層層批轉舉報信的弊端和危害,不但無益于案件的查處,而且將舉報人暴露在貪污官員的面前,他們很可能對舉報者打擊報復,這就極大地傷害了舉報人的權益和積極性。一些人明知內情也不敢舉報,就是怕舉報信最后被批轉到被舉報者手中。
徐君然對于那個攔著自己車告狀的事情,并沒有放在心上,按照他的想法,既然已經給信訪辦打了招呼,應該能夠解決了。
沒想到,僅僅過了不到一個星期,還是出事了!
就在一個星期一的上午,徐君然正在看文件,他前兩天去市里面開會,落下了不少事情,這些文件要趕快批示完畢,交給有關部門去處理,就在這個時候,劉華強慌亂的沖進了徐君然的辦公室。大聲說道:“縣長,不好了,那老爺子自殺了!”
徐君然眉頭一皺:“老劉,你慌什么?怎么回事,誰自殺了?”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劉華強這個樣子,隨著自己對于全縣掌控力的提升,劉華強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做任何事情都要看別人臉色的辦公室主任了。如今的他,在仁川縣也算是炙手可熱的存在,縣里面不少人都跟他拉關系、走門路。希望通過劉華強來接近徐君然這位縣長大人,畢竟大家都知道,徐縣長是個鐵面無私的人,除非是跟他身邊的人打好關系,否則根本沒辦法走通縣長的路子。
可是現在,劉華強卻跟一個毛頭小子一樣,露出這樣的慌張表情,這讓徐君然頗為意外,卻也明白。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否則以劉華強的性格,不會著急成這個模樣。
只不過,聽劉華強說有人自殺了。這個事情還是讓徐君然認真了起來,畢竟這個年代,在一個小小的縣城里面,死了人的事情可是一個說小不小。說大很大的事情!
“縣長,就是前幾天,告狀的那個老爺子。自殺了!”劉華強滿臉的苦澀,無奈的對徐君然說道。
徐君然臉上冇的表情一變,看著劉華強沉聲道:“怎么回事?”他很是奇怪,自己明明已經交待下去了,怎么老爺子還是會選擇自殺呢?
劉華強看徐君然的臉色就知道縣長如今很生氣,連忙快速的把整個事情的始末給說了一遍。
今天早上,那個老人在縣委大院門前上吊,還好被保衛及時發現,送到了醫院,現在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卻已經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劉華強也是剛剛得到消息,趕快來跟徐君然匯報了。
“縣長,白書冇記去省里開會了,您看這個事情……”劉華強苦著臉對徐君然問道。
徐君然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想了想,對劉華強說道:“你親自走一趟,讓信訪辦的負責人過來。”
不管怎么樣,既然白林不在,縣里面的事情由自己負責,自己就必須要過問這個事兒。
劉華強不敢怠慢,馬上出去找人了,不一會兒徐君然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敲響,徐君然揚聲道:“請進。”
劉華強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個一臉緊張的中年男人,徐君然認識對方,是縣信訪辦的主任杜軍。
“坐吧。”徐君然指了指沙發,對杜軍說道。
杜軍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劉華強已經接口說:“縣長,鄧主任已經親自趕到醫院去了,我去的時候杜主任也正要過去,被我給攔了下來。”
徐君然點點頭,鄧文兵在這個事情上面的處置還是很得當的,相比較而言,確實沒有失職的地方。
“嗯,我知道了,你去了解一下情況,順便也到醫院去看看。”徐君然想了想,對劉華強說道。
劉華強轉身離開了徐君然的辦公室。
徐君然站起身走到沙發上坐下,看了一眼杜軍,緩緩說:“說說吧,怎么回事?”
杜軍滿臉的無奈:“縣長,我跟您檢討,這個事情,是我的工作做的不到位。”
徐君然呵呵一笑,看著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在自己面前汗如雨下,自然明白他緊張的原因是什么,輕輕的敲了敲茶幾的桌面,徐君然緩緩搖頭道:“現在不是追究誰的責任,沒到那個時候,你給我說說,這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還鬧出人命來了呢?”
杜軍連忙解釋道:“縣長,情況是這樣的,這老爺子是市里面第二建筑公司的職工家屬,兒子在建筑公司工作,前段時間在咱們縣里面的工地上被機器軋斷了手指,送進醫院之后說要截肢,第二建筑公司那邊在支付了最初的醫藥費之后,就不再掏錢出來了,人家說了,這事兒不怪別人,是他兒子自己操作不當的緣故,所以……”
徐君然眉頭一皺:“這種事情怎么還成了我們縣的事情?再說了,不管是不是工傷,這也輪不到咱們縣處理吧?還鬧到上訪了?”
他是真的覺得莫名其妙,既然是第二建筑公司的事情,就算上訪也應該去市里面啊,怎么還找到仁川縣的頭上了呢?
正在這個時候。徐君然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接起電話,卻是譚欣的聲音。
“徐縣長,忙著呢?”譚欣這個女人如今已經是市委常委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對于徐君然卻還是那么親熱,自從兩個人在省城單獨相處過了之后,這女人隔三差五的給徐君然打電話,也不提什么事情,就是閑聊。弄的徐君然也是一陣無奈。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一個堂堂的副市長主動放下冇身段跟自己結交,自己總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吧?更何況,對于那一晚的香艷場景,徐君然每一次想到,心里面也總是稍微有那么一點心動的。
“呵呵,譚市長有事兒?”徐君然笑了笑對譚欣說道。
想了想,徐君然又對杜軍說:“杜主任,等一下。”
他這么說。譚欣馬上就知道徐君然身邊有人,笑了笑說:“也沒什么大事兒,就是想跟你說,市里面第二建筑公司決定免費為你們縣委縣政冇府的辦公室進行裝修。呵呵。”
徐君然眉頭一皺,現在他一聽說市第二建筑公司這個名字,心里面就有一股子火氣,哼了一聲。對譚欣不冷不熱的道:“譚市長,我這邊還有事,咱們有時間再聊吧。”
說完。徐君然不由分說的直接就掛斷了電話。譚欣這個女冇人就是這樣,自己越是對她冷淡,她倒是越發的對自己親近起來。
放下電話,徐君然轉過頭對杜軍說道:“杜主任,你繼續說吧。”
杜軍有些緊張的點點頭,他剛剛可是聽見了,電話那邊分明徐君然稱呼對方為譚市長,也就是說,那應該是市委常委譚欣副市長,可徐縣長分明不給人家的面子啊,面對這么一個強勢的縣長,杜軍心里面真的是忐忑不安,有些打鼓的感覺。
徐君然看出來他有點緊張,親自給杜軍泡了一杯茶,笑著說道:“老杜,我知道你們信訪工作的難處,你給我介紹介紹情況就成。”
杜軍連忙拿起自己之前放在茶幾上的材料,準備照本宣科的念一遍,可徐君然笑了笑,擺擺手道:“咱們今天不聽報告,我就想聽一點實話,怎么樣,杜主任有沒有說實話的膽子啊?”
杜軍愣了一下,張大了嘴巴,似乎是驚訝,又好像是在琢磨怎么說話,對于他來說,習慣了說話之前打草稿,照念文件,這是在那個混亂年代生存下來的人所習慣的事情,畢竟那個時候就是這么過來的,可現在這位年輕的縣長,似乎有些不太一樣的地方。
徐君然笑了一下,對于他來說,杜軍的想法徐君然倒是能夠理解一點,畢竟信訪部門不算什么重要部門,方方面面的關系都需要照顧到,別看杜軍有權力跟各個職能部門溝通,可人家會不會聽他的話,這本身就是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所以他有顧慮也是正常的。只不過,在徐君然眼中看來,杜軍之所以不好開口,十有八九也是在第二建筑公司那邊碰了釘子。畢竟,信訪辦只有事情的協商權,卻沒有一個解決事情的執冇法權。
掏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徐君然對杜軍笑道:“老杜,你就跟我說說你了解到的情況吧,最起碼,我覺得你們信訪辦應該清楚,為什么老爺子不在市里面告狀,也不經過法院檢察院,偏偏要找政冇府反映情況吧?”
杜軍終于露出一個苦笑來,對徐君然無奈的說:“縣長,老爺子的說法,第二建筑公司的老總說了,市里面的公檢法都是他的朋友,就算老爺子告到法院也沒用,而且人是在仁川縣傷的,市里面不會管。所以他就心一橫,來咱們縣告狀了。”
徐君然眉頭一皺,沒吭聲,可杜軍卻有點后悔了,自己實在是有些莽撞了,剛剛那番話,說出來有些不太合適。
沉吟了好久之后,徐君然才慢慢開口說道:“這個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跟鄧主任說是我的意思,現在你們的重點還是說服老人走法律途徑,要耐心細致的給老人做工作,當然,要注意方式方法。”
杜軍連忙答應著。起身向徐君然告辭離去。
把他送到門口,望著對方遠去的背影,徐君然嘆了一口氣,這個杜軍不太適合做信訪工作,性子有些太軟了。
剛剛譚欣說第二建筑公司的人要給縣委縣政冇府裝修,徐君然對此卻沒有放在心上,不管對方是怎么想的,臨時抱佛腳這種事情且不說有沒有效果,難道以為自己是那種隨便可以被收買的人么?
想了一下,徐君然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開始批閱文件。
中午的時候,徐君然抓起電話,撥通了縣政法委的電話。
“柳書冇記,我徐君然吶。”握著電話,徐君然笑著對電話那邊的柳強說道。
柳強聞言一愣:“縣長,有什么指示?”
平心而論,最近對于徐君然,他是懷著百分之百戒心的,畢竟王猛的事情才過去沒多久。如今自己在縣里面人單勢孤,連貝超群那邊也許久沒有聯系自己了,柳強自然也明白這代表著什么,不外乎是自己那位老同學。已經徹底放棄自己了的意思。
所以,柳強現如今非常的小心,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得罪了徐君然,被他拿住痛腳。
徐君然笑了笑:“我能有啥指示。就是想問問你中午有空沒?我請柳書冇記吃飯,有點事情想要咨詢一下柳書冇記的意思。”
柳強更加的莫名其妙了,這徐君然突如其來的邀請自己吃飯。還說有事情想要問自己的意見,難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說實話,自從上一次王猛的事情之后,柳強對于徐君然頗有一點畏之如虎的感覺,畢竟這家伙能夠識破王猛那么周密的計劃,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之余,更加的感覺到有些害怕。
“好啊,縣長請客,我可是求之不得。我是個粗人,能給縣長幫忙,義不容辭。”柳強哈哈一笑,對徐君然笑道。
不管怎么樣,徐君然的姿態擺的并不高,柳強想不出理由來拒絕他。
中午的時候,兩個人準時出現在縣里面一家名為悅來飯店的地方,徐君然自己開車過來的,柳強則是步行而來,這里距離縣政法委比較近,他自然也沒有講究那個排場。
“呵呵,縣長您這可太客氣了。”看著滿桌子的酒菜,柳強笑著對徐君然說道。
嘴里面這么說著,可是柳強的心里面卻提起了警惕,畢竟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道理,他還是很明白的。徐君然無緣無故的請自己吃飯,肯定有什么圖謀,柳強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就著了人家的道。酒菜雖好,可要是變成了鴻門宴,柳強絕對不認為自己有福消受。
徐君然笑了笑:“柳書冇記別客氣,今天我確實是有事情想要請你解答,咱們先吃飯吧。”
白酒不錯,仁川縣白酒廠的酒還是很不錯的,喝道嘴里面有種辛辣之余的清香,徐君然跟柳強各自干了一杯,這才對柳強笑著問道:“柳書冇記,有個法律方面的問題,想請教你。”
柳強一愣神,沒想到徐君然是真的有問題想要問自己,笑了笑說道:“噢?您真的有事情問我?我一個粗人,您可是大學生,哪還能跟我請教啥啊……”
徐君然淡淡的笑了一下,他可是知道柳強這個人,別看表面上有些粗豪,好像個猛張飛一樣,可實際上這肚子里面鬼主意多著呢,畢竟如果自己不是有譚欣的關系,也不清楚柳強居然跟貝超群還有聯系。當然,這個事情徐君然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畢竟如今他看得清楚,柳強已經被貝超群放棄了。官場上,有時候就要學會遺忘。
不過徐君然自然不會點破這個事情的,笑了笑,他把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對柳強說了一下,最后問道:“柳書冇記你覺得,這個事情如果打官司的話,能有多大的勝算?”
柳強聞言一愣,隨即就明白過來,徐君然應該是站在受傷的工人這一邊。
俗話說聞弦而知意,柳強自然也就馬上分析出來,徐君然今天找自己,恐怕就是為了這個案子。
沉吟了一下,柳強這才對徐君然說道:“要按照法律上的算法,這個案子真要是進了法院,受害者沒有理由會輸。畢竟不管怎么說,人家既然在工地上做了你的工人,那就是要受到法律保護的,說沒有合同就不管的話,那是不負責任,沒有人性的話!”
他也不傻,徐君然既然敢找自己,那肯定是因為公檢法方面需要用到自己出面,說起來對于這個事情,柳強還真就聽說了一點,前段時間老爺子在縣委大院也鬧過,只不過那時候他并沒有在意罷了,卻沒想到,那老人竟然引起了徐君然的關注。既然徐縣長已經過問了,并且似乎還是站在受害者那邊的,那柳強就準備做一回清官,回頭跟檢察院那邊打聲招呼就是了。
徐君然點點頭,舉起酒杯笑道:“喝酒,咱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