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婆是軍閥
“春來畫舫”船樓寬闊,巍峨壯觀,船內房間皆民居架構,雕梁畫棟,彩繪裝飾,華美璀璨。
夜幕降臨,珠江水仿佛也被燈火耀的紅霞一片。
春來畫舫二層繡琴閣,錦帳流蘇,奇香陣陣,美人出浴花式屏風、亮晶晶西洋鏡,綺旎中又有幾分清雅。
葉昭和官文正飲酒作樂,兩人都是平民打扮,而跟官文在一起胡混,葉昭也粘了胡子,免得被人認出,倒是令官文詫異了好久。
沒辦法,廣州花花世界,官文定要見識一番,要說這廝也實在不像話,竟然跟大將軍王明目張膽的提起要來珠江畫舫,可顯然,沒將葉昭當外人。
后世有形容鐵子間特殊關系的順口溜,是為“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坐過牢,一起嫖過娼”。
雖后世諺語,放在這個世界卻也極為恰當,葉昭也不好推卻官文情面,而且這一起逛畫舫,確實也能拉近自己和官文的關系。
想想葉昭也有些哭笑不得,看看現在站在自己對立面的人,曾國藩、左宗棠、沈葆楨等等,俱是一時名臣,而自己呢,卻是與官文之流為伍,可歷史就是如此奇妙莫測,想要自己的影響和勢力在東南半壁更進一步,把官文拉攏過來不失為一個捷徑。
此時官文身邊,坐一妖嬈女子,身段窈窕,紅裙綠襖,粉嫩瓜子臉尚算俏麗,和官文膩歪在一起,不時發出令人面紅耳赤的咯咯媚笑,
此乃是粵報評選的三十二名花之一,喚作繡琴,粵報介紹她的篇幅稱之為“年十七,于人,故流落風塵,無所歸著”又有文人贈詩,說她是“瘦損腰支力不勝,多愁多恨有誰明,悔教攀折他人手,狼藉東風太薄情。”
葉昭同官文穿得都很樸素,手上欲扳指都去了,穿著不起眼的綢袍,看起來就是家境中資之人,這也是官文的主意,講的就是這情調,可在這繡琴閣一坐,官文就要這要那,什么特等佳釀,特品酒餞果子,比那一品花酒還要奢侈,一看便是財大氣粗,令葉昭莫可奈何,還以為遇到古代溝女癮君子呢,說到底,還不是用錢砸人,既然如此,又何必穿的這般寒酸?
而本來對官文頗冷淡的繡琴立馬變得熱情起來,可不是,別看這位爺衣著不起眼,可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畫舫花酒成桌為四品,也可單點,而這位爺要的酒水點心,可比五個銀洋一桌的“一品花酒”貴多了,繡琴又哪里不又疼又愛,立時就把葉昭給冷落了。
可官文不敢怠慢大將軍王啊,叫了老鴇,吩咐給王先生選一名清倌人陪酒。
就在官文和繡琴膩膩歪歪的時候,老鴇領了個清秀小女孩兒進來,看起來比蓉兒大一些,瘦瘦小小的,穿著嫩綠裙子,加之臉上仿佛猶有淚痕,倒是挺討人疼。
老鴇賠笑問葉昭:“王先生,您看,滿意嗎?”要說清倌人,春來畫舫不少,可老鴇自己心里清楚,所謂清倌人有幾個清的?就說蘇州來的那幾位,十九早被人開了苞,換個地兒,又成了清倌人。
而老鴇唯一有把握的就是昨天剛剛進春來畫舫的這小丫頭,叫做明霞,念過幾天書,名字還是自己起的呢,老鴇一聽這名字還挺好聽的,是以這小丫頭的花牌名也就叫明霞了。
老鴇見多識廣,這兩位客人,看起來不起眼,可都帶著貴氣呢,說不定就大有來頭,就說隔壁屋那幾位青袍漢子,十九就是這兩位跟班,剛才還聽姑娘說,那幾個漢子有病,神經不正常,點了這么貴的酒菜,可話都不許大聲說,為什么?老鴇琢磨著,估計是聽著這屋動靜呢,怕出事兒。
這么兩位爺,老鴇可不敢糊弄,是以將最最有把握的清倌人明霞給帶來了。
葉昭本就不是來喝花酒的,自無異議,對老鴇點點頭,笑道:“挺好。”
老鴇立時媚笑,胖臉上厚厚的脂粉撲撲的落,令人一陣惡寒。
“快,陪好王先生。”老鴇就將明霞按在了葉昭身旁,又諂笑對葉昭道:“先生若覺得順暢,可留下過夜,價錢咱再談。”
明霞清秀的小臉蛋煞白一片,眼里又有淚水,可不敢哭。
葉昭見狀心里嘆口氣,知道,這小姑娘定然身不由己。
雖然廣州嚴令逼良為娼,可現時娼妓不似后世,后世風塵大多自愿,那逼良為娼的都是非法囚禁。可現在的女子成為娼妓,就算不是自愿,也絕不是堂子妓院所逼,而是為了生計,不得已進了堂子。而大多,會拿堂子給的一筆錢,簽訂死契,這筆錢或是救命錢,或是給家里用,你說堂子逼良為娼吧,還真談不上。
現在堂子不簽賣身契了,多和這些女子簽十年二十年契約,實則不過是變相的賣身契,想離開堂子,就要付一大筆贖金。
葉昭知道,要根絕這種現象不是自己嚴令能辦到的,你一定要裁定這種契約違法,那只會造成堂子妓院以更隱蔽的形式同這些女子交易,而為了拿到救命錢,這些女人是甚么都肯做的,到時候她們的權益反而更不容易得到保障。想根絕這種現象,只有令城鄉民眾生活越來越好,甚么時候連鄉下都解決了溫飽問題,這種良家女子不得不進堂子的現象也就會慢慢消失。
看著這個叫明霞的小女孩兒,可不知道她家里為什么急等著用錢,竟然不得不把女兒送如火坑。
葉昭心里一憐,拿起桌上一塊雪白的西洋糕遞過去,笑道:“給!”
明霞卻嚇得一哆嗦,小綿羊一般向后縮。
繡琴嬌笑道:“傻丫頭,大官人疼你呢,快接著。”別看繡琴嫌貧愛富,可這是窯姐兒必然養成的性格,可她心地不錯,怕明霞得罪了兩位豪客,回頭吃老鴇的苦頭。
明霞卻是小臉蒼白,只是搖頭。
葉昭笑道:“算了。”將糕點放了回來。
繡琴嫣然一笑:“王先生脾氣可真好。”
葉昭笑笑沒吱聲。
官文終于放開了繡琴,道:“彈一曲給老爺助興!所謂綺琴繡遐能分外,報不如儀獨不慚。繡琴姑娘定是秀外慧中了!”
葉昭訝然,不想這不學無術的滿洲竟然也會吟詩?但想來都是風花雪月,這就叫術業有專攻。
繡琴嫵媚一笑:“老爺可抬舉繡琴了!”輕盈盈起身,坐到了對面鳳尾琴后,輕輕調試。
葉昭飲了口茶,對官文道:“聽聞湖南有捻匪出沒,老弟可有對策?”
官文一怔,心說湖南什么時候鬧捻匪了?但他心思靈敏,立時眼睛一亮,但猶豫著,沒說話。
葉昭微微一笑:“等鬧得兇時再說吧。“
官文隨即松口氣,忙道:“是,是,到時還要請王爺指點。”
王爺身后坐著那小女孩兒,一來看著傻呆呆的,再一個這王爺,就算她聽到,怕也以為是王老爺呢,是以官文對她全不在意。
葉昭則回頭看了她一眼,說:“想吃什么就吃。餓不餓?”
明霞其實小肚子很有些咕嚕嚕,但雖見王老爺和藹,終究不敢說話。
葉昭道:“不要怕,你年紀這么小,怎么進了堂子?可有人逼你?”
明霞眼圈一下就紅了,慢慢低下了頭,她雖然年紀小,可也知道以后要面臨的殘酷命運。
葉昭輕輕嘆口氣,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明霞身子一僵,隨即就感覺到這大手暖暖的,滿是疼愛,心下突然難過的無以復加,眼淚也流了出來,她伸著小手拭淚,而另一邊,美妙的琴聲漸起。繡琴倒端得是好手藝。
葉昭輕輕遞給明霞一方手帕,柔聲道:“不要怕,我不是壞人。”
明霞抹著淚水,用力點頭。
葉昭這才遞過去點心,明霞猶豫了一下,接過,小口小口的吃起來,可一來還是有些怕,二來餓壞了有些急,吃沒幾口,就被嗆到,咳嗽起來。
葉昭就笑,輕輕拍著她瘦骨嶙峋的小脊梁,說:“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明霞能感覺到葉昭的善意,終于對葉昭展顏一笑。
旁側官文瞥著,心說王爺才是風流圣手啊,這么一個怯怯的小綿羊,三下五除二,就服帖的很了。不過這小丫頭瘦得沒有二兩揉,就白送我也不要,王爺還真是有怪癖呢。
“是家里賣你來的堂子么?”葉昭問。
明霞剛剛有了些生氣的眸子立時又黯淡下去,低聲說:“我,我弟弟生大病,看不起醫生,爹爹,爹爹……”
葉昭點點頭,心里也嘆口氣,這個年代,這一幕,怕是萬千次的上演,自己今日趕上了,能救她出火坑,可自己見不到的呢?只希望能早日國泰民安吧!
琴弦響了三響,換了曲譜,樂聲逐漸飄揚,官文正瞇著眼,搖頭晃腦準備接著享受,突然外面傳來吵鬧聲,接著門啪得被踢開,沖進來幾個人,葉昭一怔,轉頭看去,就更怔住。
熟人,最前面的青布旗袍女子,正是郭自強,而她身后,是一名黑色警服的少女,生得俊俏極了,柳眉杏眼,皮膚嬌嫩,穿上警服皮鞋英姿颯爽,系著皮帶可以看出她挺拔飽滿的酥胸,柔軟纖細的蠻腰和豐盈婀娜的tún部。
而兩名女子身后,又沖進來幾名大漢,看來是畫舫的護院,老鴇也追進來了,大聲道:“喂喂,你們干甚么?干甚么帶硬闖的。”
而房外,很快又進來幾名青袍漢子,自然是王府侍衛。
郭自強目光一下就盯在了小女孩身上,喊了聲:“明霞!”
“郭老師。”明霞怯怯的站起身。
郭自強就想沖過來,卻被畫舫護院攔住。
老鴇叫起了撞天屈:“我說你們是干甚么的?這還有王法嗎,天哪!”拍腿捶胸,實則要不是看有女巡捕在場,怕早就叫打手將她們趕出去了。
郭自強大聲對老鴇道:“她是我們學堂的學員!我要帶她走!”
老鴇馬上不哭喊了,那臉色變得才叫快呢,一伸手,說道:“好啊,拿錢,一百個銀洋!”
郭自強一滯,她又哪里有這許多錢,卻不服氣的大聲道:“你逼良為娼,犯了法知道不?”
老鴇嗤的一聲冷笑:“你這話可就莫名其妙了,啥子逼良為娼,我這有正經契書,你問問她,我逼她了嗎?”回頭對著明霞喊:“丫頭,你跟她說,我逼你甚么了?”
郭自強鼓勵的對明霞道:“不要怕,你大聲說,老師會幫你的。”
明霞年紀不大,懂事可早,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想起爹爹的囑托,弟弟的病,她咬著嘴唇,緩緩的搖頭。
老鴇一下就來了精神,“看看,看看,我咋個逼她了嗎?”轉頭對那秀美女警道:“官太太,您說,我犯了啥子個法呦?”她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女巡警,既然有官老爺,索性就喊官太太。
秀美女警冷冷看了她一眼,就問明霞,“明霞,你多大了?”
葉昭這時可就屏住氣了,按照廣府的律法,早入行的不算,這新入行的女孩必須年滿十六,當然,是虛歲,如果女妓不滿十六歲,不但堂子受處罰,這恩客也要拘留。
如果自己被帶去警署,怕身份會曝露,總不能真被他們拘留吧?而身份曝露,大將軍王知法犯法,踐踏自己制定的法律,這影響可就惡劣了,必然會被人拿來作文章,對于新政可是個致命的打擊。
葉昭當下就一蹙眉,問那女警:“你是哪一區的巡捕?你們巡捕可沒單獨執法的章程吧?最少也要有兩人在場才可執法!”
他這一說話,郭自強才注意到他,驚呼道:“是你?”
葉昭無奈的道:“不是我。”
郭自強臉上這個鄙夷啊,大聲道:“禽獸不如的東西,娶個十二歲的老婆,又來妓院糟蹋雛女,你還是人嗎?”
大夥兒眼光都唰的看過來,老鴇心說,原來王老爺喜歡小嫩羊。官文卻琢磨,她怎么識得大將軍王?可看起來又不知道王爺身份。有葉昭在,又是廣州地頭,官文倒明白的緊,默不作聲。畢竟官員狎妓,若傳出去可大大不妙。
那秀美女警聽到郭自強的話,秀眉蹙了下,看葉昭的目光就有些冷,顯然葉昭在她眼里就是禽獸無異。
她拿出了巡捕證,清聲說道:“我是總局培訓班的學捕,這次來,不是執法。”
葉昭才不管別人怎么看自己呢,問心無愧即可,笑了笑道:“原來還沒畢業,那就更沒資格查人了!”又兇巴巴威脅道:“還不快走?小心我投訴你,叫你巡捕做不成。”說著湊近幾步,裝模作樣看了看她的巡捕證,嘴里念叨著編號,其實又哪里真記下了?倒是看清了女警名字,“朱絲絲”。
“你盡管去投訴好了!”朱絲絲倔強的瞪了他一眼,又去問明霞,“明霞,不許撒謊,你多大了?”按照生日,明霞還不滿十六呢。
誰知道明霞咬了咬小嘴唇,說:“我,我十七了!”知道郭老師定然生氣傷心,不敢去看她。
葉昭就笑:“好了,兩位請吧!”又對那老鴇道:“嬤嬤,我要給明霞贖身,一百個銀洋是吧。”
“是,是,先生真是好闊綽,也真疼明霞,明霞跟了先生,真是造化。”
葉昭已經從身上拿出張銀票遞過去,老鴇歡天喜地的接過,又喊人去拿契書。
眼見就在眼皮底下兩人恬不知恥的做這等交易,郭自強都快氣瘋了,大罵道:“禽獸,禽獸!”想沖過去,卻被堂子護院攔住,又哪里有人家彪形大漢的力氣?
朱絲絲明媚的大眼睛盯著葉昭,只是冷笑。
“你放過她,我跟你走!”朱絲絲突然脆生生的說。
葉昭一怔,詫異的看過去,老鴇也呆了,心說這小美人瘋了吧?要說她肯來堂子,別說一百個銀洋,就一萬個,怕也有人搶著要。
郭自強一呆,隨即就知道朱絲絲的用意,兩人在廣州婦女會相識,雖然交往不多,但朱絲絲冷靜聰明,更是巡捕訓練班的第一名,搏斗射擊,不讓須眉,自是想救下明霞再給這個禽獸點苦頭吃。
本來誰都以為葉昭會立馬答應,誰知道他上下打量了朱絲絲幾眼,直把朱絲絲看得渾身起激皮疙瘩,在她眼里,葉昭的目光自然滿是吟邪。
“愚蠢如豬!”葉昭冷哼了一聲,心下卻也佩服,這個年代,真是什么俠義之人都有,女孩子,也俠肝義膽。
“咱走吧。”葉昭看向官文。
官文有些敗興,但也知道,鬧成這樣,不走也不成了。
看著明霞待宰的羔羊般跟著那色狼離開,更一步三回頭,眼里滿是絕望。郭自強只氣得腦子陣陣眩暈,突然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朱絲絲一呆,本來還想追出去看準那色狼去處,半路動手劫了他,可現在,又勢必不能將自強一個人丟在這煙花之地,急忙抱起郭自強追了出去,可就這么一耽擱,卻哪里還看得到那色狼蹤影?
江水滾滾,江中畫舫如墨,燈紅酒綠。
朱絲絲雪白的拳頭恨恨砸在江畔一棵柳樹上,柔美的胸脯劇烈喘息著,心里忿恨難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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