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夏桐從中巴上下來,見羅水蓮還在擺攤,忙換了一副笑臉迎上去,“婆婆,是在等我嗎?”
“嗯,回來了?老師叫你去做什么?”羅水蓮一邊說一邊開始收攤。
“沒什么大事,就是報志愿的事情,想跟我確定一下。今天的生意怎么樣?”
夏桐說完見還剩兩個西瓜,也就猜到婆婆賣出去四個,因為婆婆每次只帶六個西瓜,多了,夏桐不讓她挑,這西瓜一個都有十斤以上的分量,婆婆才一米五五的個子,體重還不到九十斤,夏桐是萬不敢讓她做重活。
因而,只要她在家,這種挑擔的重活一般都是她接過來。
這次也不例外,從婆婆手里接過擔子,祖孫兩個一邊說一邊往回走,剛到家門口,兩人便聽到夏樟和人說笑的聲音,婆婆先一步推開門,夏桐見是李聰,愣了一下,“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這有什么難的?我不會問呀?你這么大的名氣,一打聽,有的是人告訴我。”李聰給了夏桐一個白眼,這個問題太沒有技術含量。
夏家在羅家灣的確名氣大,不光羅家灣,在整個曲江鎮,夏家三代人,都曾是茶余飯后人們咀嚼的閑話主題。
“誰問你這個,我是說,你來我家有什么事情嗎?”夏桐沒好氣地問道。
“你弟弟說你有急事,我過來看看還不行呀?萬一我能幫上你呢。”李聰倒是沒理會夏桐的態度。
“小屁孩,你好好在家復習就是幫我了,不然我還真愧對你媽媽給我的那個工資。”夏桐還真是擔心這一個假期李聰的成績上不去,大家在一個鎮子上,抬頭不見低頭見,傳了出去,她難免有騙錢的嫌疑。
“小瞧了人了不是,我可告訴你,我老爸是醫院的院長,你家里人以后有個什么毛病,找我爸不就好使了嗎?”李聰一臉興頭地說。
“呸,烏鴉嘴,說什么不好,非要咒人生病。”夏桐瞪了他一眼。
李聰見自己說錯了話,覺得有些委屈,明明他是一番好意的。倒是羅水蓮一看他變臉變得這么快,覺得好笑,摸了摸他的頭,“還真是個好孩子,不過,以后記住不許亂講人生病了。”
“嗯,婆婆,我記住了。”李聰很快又換上了一副笑臉。
“今天的作業寫了嗎?”夏桐每次離開時,會給他布置些復習作業。
“姐,我幫他看過了,改過了。”夏樟手里正拿著李聰的作業本。
“我去做晚飯了,你們三個說吧,郭護士的兒子,你也留下來吃晚飯吧。”羅水蓮喝了口涼茶,便要進廚房。
“婆婆,我叫李聰,我先回家了,我媽還在家等著我呢,下次吧,下次跟我媽說好了,我再留下來吃飯。”李聰說完就接過夏樟手里的本子,推了院子里的自行車就要走,夏桐只得送他出門。
還別說,今天的李聰看著還蠻懂禮貌的,跟那日她見的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晚上吃飯時,羅水蓮突然說:“桐桐,一會吃完飯,你和小樟去一趟你舅公家。你回來還沒去看過他,明天他家要割稻子,你送兩個西瓜去。”
羅水蓮的哥哥,也就是夏桐的老舅公羅柏祥,住在村子的老房里,他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一個兒子鎮里開飯店,也就是接手的夏桐父親的那個飯店,還有一個兒子在廣東打工,三個女兒都嫁了出去,也都在外頭打工。只剩了兩個老人帶著一個孫子孫女在家種著幾畝地,日子也不清閑。
夏桐家沒有水田,自然沒有種水稻,每年都是從村民手里直接買些稻谷,還會從那些不喂豬的人家手里買些谷糠,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因而她家日子也不好過。
而這羅柏祥,對羅水蓮并不是很親近,因而夏桐對他們感情不深。很小的時候,夏桐便聽老舅母跟別人說,說婆婆是個命硬的人,身邊的親人才會一個個地離開她。
羅水蓮也有自知之明,沒有什么大事,一般不會往他們跟前湊,不過每年他們請人割稻子,她都會打發夏桐和夏樟送兩個西瓜過去。
因此再不愿意,夏桐也答應下來了,“好,我幫你澆完水再去,也來得及。”
吃過晚飯,夏樟幫著揀拾碗筷,夏桐跟著婆婆去挑水澆菜,兩人忙了半個多小時,太陽快下山,總算干完了,再把河里的鴨鵝趕回家,這一天的活才算做完。
稍后,夏桐和夏樟一人抱個西瓜,夏家離老村子原本有一段距離,不過這幾年這邊也蓋了不少樓房,也連成一排了,和老村那邊接上了。
姐弟兩個從別人家門前過,有幾家正端著碗湊在門前吃飯閑聊的,見了夏桐,笑著問:“阿桐,聽說你考上了BJ的大學,嘖嘖,從小大家都夸你會念書,還真沒白夸。你們是去看你老舅公嗎?讓你老舅公給你送一份大禮,你可是你們家第一個大學生。”
“那有什么用,阿桐姓夏,不姓羅,人家呀,是沾了那個大學生爺爺的光,跟老羅家沒關系。”旁邊有一人笑道。
“那倒也是,當年要不是你婆死活拽著不讓你爸爸去念大學,你爸爸保準也是個大學生了,興許呀,還就不會走了。這人呀,不能跟命爭,怕孩子離開自己,千算萬算的,沒想到還是離開了。”
“可不,一晃我們阿桐也要上大學,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呀。沒想到你婆婆現在倒是想通了,舍得讓你走這么遠。”
這七嘴八舌的,夏桐也不知回答哪一個。
好在每次她進村子,村子里的人都要說一番相似的話,因而她早已習慣了。
只是今天聽到這些話,她忽然想起她五六歲時爸爸抱著她教她認字的情形,她還記得爸爸曾經說過,“我們桐桐一定要念大學,爸爸要掙多多的錢,等我們桐桐念大學時,爸爸買個小轎車,開著車送我們桐桐去念大學,爸爸到時一定好好看看大學的校園是個什么樣。”
“爸爸為什么不自己去念大學呢?”年幼的夏桐問道。
“因為爸爸要陪著婆婆,爸爸走了,就剩婆婆一個,婆婆多孤單呀?”
“可是桐桐走了,爸爸不孤單嗎?”
“爸爸有媽媽,有婆婆,不孤單。我們桐桐乖,記住了爸爸的話嗎?”
夏樟見夏桐走神了,推了推她,“姐,我們走吧,再不去,就晚了。”
回過神來的夏桐跟這些阿婆們打過招呼,便跟著夏樟繼續往前走,幾分鐘后兩人便站在了羅柏祥家的門口。
羅家的房子跟以前夏桐的老房原是在一起,不過羅家住的是主院,夏家是從旁邊接了半棟屋子,如今都給了羅柏祥,羅柏祥重新翻蓋了一棟帶院子的兩層樓房,也就不用搬到村外了。
夏桐拍響了大門上的銅環,開門的是夏桐的老舅母劉春花。
“老舅母,婆婆說你們明天要請人割稻了,給你們送兩個西瓜來,省得你們去買了。”
“哦,進來吧。”
論理,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是送東西上門的,可惜,劉春花的臉上沒有笑意。
羅柏祥聽見動靜,從屋里走了出來,見是夏桐和夏樟,倒是笑著招呼起來。
“老舅公,婆婆說你們家明天請人割稻,打發我們送兩個西瓜來,省得你們去鎮里買了。”夏桐重復了一遍。
“放下吧,進來坐一會。阿桐,聽說你要去BJ念書了,你婆婆有沒有說要擺酒呀?”羅柏祥問了一句。
“你這死老頭子,家里這些事情還不夠你操心的,你還操心到別人家去,擺不擺酒水蓮心里能沒有算計?真要擺酒,還能少了你這一份?”劉春花急忙暗示了自家老公幾句。
村子里的水生考上BJ的大學時,在村子里擺了幾桌酒,請了幾個本家和相熟的村民,當然,這飯不是白吃的,要隨禮的,所以劉春花才會這么反感。
況且,這羅柏祥就算再怎么跟自己妹子不親近,那也是他唯一的妹妹,還是這樣的一種情況,這禮送輕了,別人都會看不起他們的,送重了,自然是不舍得,農村人攢幾個錢本來就不容易。
說起來羅柏祥的兩個兒子家里條件雖不錯,但也很少給老人錢,農村的老人都差不多,有手有腳的,自己還能做得動,便很少依靠兒女,再說了,兒女們在外頭打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舅公,我們家不擺酒。我們就是來送西瓜的,天晚了,我們就不進去坐了。”夏桐說完,拉著夏樟就往外走。
劉春花這才換了副笑臉相送,夏桐還沒走出兩米遠,羅家大門便關上了。
“哼,你個死老頭子,不許偷著送錢去。。。”夏桐聽見劉春花訓斥羅柏祥的聲音。
“姐,我一定用功念書,將來也考BJ的大學,我們家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夏樟對人情冷暖也有了深切的體會。
“好,姐姐在BJ等著你,我們家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夏桐對夏樟說,也是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