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慕斯年和夏桐的關系進到第二壘之后,夏桐便減少了自己去找慕斯年的次數,平時總在學校里自習,空閑時開始織帽子圍巾,因為她答應了給江紫槿一套。
慕斯年自然知道夏桐有點害怕了,想躲著他,慕斯年為了把夏桐留在自己身邊,最近找了不少工作給夏桐。公司投資的資金已經清倉了,這些資金要投資要何處,慕斯年還沒拿準主意,這些日子正反復地研究美國股市和香港股市,以及黃金市場,還有中國的股指期貨,所以說慕斯年最近也是很忙的,連帶夏桐的事情也多了。
不過這段時間,夏桐也學到了一些東西,會分類記賬,會看懂簡單的賬目,當然,夏桐提高最大的是英語,慕斯年常常要用到英文資料,甚至有的文件也要求是英文的,逼著夏桐不得不下狠功夫找資料翻詞典,還別說,見效挺快的。口語更是如此,慕斯年沒少刻意地訓練夏桐。
一天,夏桐看到一個小故事,說的是一位母親在女兒出生后便開始買黃金,每年女兒的生日都會送孩子一根金條,說是要給女兒做嫁妝,因為黃金保值。后來她的女兒果然憑著手里的黃金挽救了一個家族的悲劇。
夏桐把這個故事講給慕斯年聽,慕斯年笑著說:“原來我家桐桐在暗示我要嫁妝呢。好,聽你的,買黃金,留著給桐桐做嫁妝。”
“去你的,誰稀罕你的錢?我自己會掙,我的意思是黃金可以保值也可以炒作。”
慕斯年這些日子也沒少做功課,他本來也打算把部分的資金投進黃金市場,倒是沒想到夏桐先提了出來,很詫異夏桐對金融市場的敏感性,哪里知道夏桐是純粹是瞎蒙的。
其實。慕斯年自己的大筆資金已經投進了房地產,他在五環外拿了一塊地,準備建一個花園式生態型的家園,給都市擁擠的人們打造一片舒適閑雅的生活空間,當然,這些夏桐目前還不知道。
夏桐目前正忙著找棋手切磋棋藝,另外古琴也在學習中,為了不讓宿舍的人太過驚異,夏桐還特地拉著一楠和許穎陪著夏桐去了幾次琴社,這樣夏桐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彈琴了。
轉眼就到了十二月。吳仁越的新專輯選在他生日這一天,十二月三號發行,這些天。大街上的鋪天蓋地,到處都是吳仁越的頭像和主打歌曲的歌名以及歌曲中的部分歌詞,一楠為了吳仁越,特地買了一張新專輯,強烈要求夏桐拿了去讓吳仁越簽名。
“親啊。他不是說了會送你一張嗎?你這么著急為什么?”夏桐問。
“他送是送的,這個我買的也是打算要送人的。”一楠搖著夏桐的胳膊。
夏桐有一個月沒見到了吳仁越了,這一個月,她也沒有去看過吳奶奶,因為夏桐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
“親啊,你也知道。我最近在準備“迎新杯”大學生圍棋賽,我真的沒時間去找他,這樣吧。你把CD放我這里,哪天有時間我再去。”
一楠聽了只好把CD放進了夏桐的包里,夏桐正忙著給一套圍巾帽子繡花,這是夏桐給慕斯年的奶奶準備的。夏桐記得慕斯遠買鞋墊時說過,他奶奶就喜歡這些以前的手工織品。所以夏桐便想起來給老人家也織一套這個。
這天剛好是周六,夏桐剛把帽子圍巾準備好。下樓正要去找慕斯年,吳明伊的電話來了,說她在大門外的咖啡館等夏桐。
夏桐再怎么不愿意,一想到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在等著自己,也不得不急急忙忙趕到了咖啡館。
眼前的老人一下蒼老了很多,仍是一身長袖繡花旗袍,只是再精致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她臉上黯淡無光的抑郁之色,眼睛也沒有了夏桐剛見她的神采,夏桐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這也是一個可憐的老人。
“吳奶奶,對不起。”夏桐不知自己該說什么好。
“夏桐,乖,不哭,吳奶奶沒事,你肯來見我,我就很高興了,聽話,別哭,讓別人看了笑話。”吳明伊的眼睛里也含著淚。
夏桐點點頭,想起來老人家身體不好,便說:“吳奶奶,我陪您回家吧,有什么話我們在家里說。”
吳明伊點點頭,她也是擔心夏桐不肯去見她,不得已才出門來找的夏桐,夏桐肯陪著她,她自然愿意回去。
夏桐替老人家拿起椅子上的貂絨外套,親自替老人家穿上,扶著她出門。司機很快把車子開過來,快到家門口時,吳明伊突然說想去未名湖邊走走。
夏桐擔心她著涼,可是老人家眼里的渴望讓夏桐不忍拒絕,想了想,便把自己給慕奶奶織的帽子和圍巾替老人家圍上了,這是最好的羊絨線織的,既輕巧又保暖。
“真暖和,你自己織的?”
“嗯,送給吳奶奶的。”夏桐只好這樣說,反正自己趕一個星期,就能趕出來一套。
“真好看。”吳明伊摸著圍巾,笑了笑。
不知為什么,夏桐看著吳明伊的笑容,想起了自己的外婆,也是這樣摸著夏桐送的圍巾,摸著圍巾上的繡花,說了“真好看”幾個字,臉上卻是孩童般純真的微笑,可惜,她只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眼前的吳奶奶,該不會也接受不了爺爺離世的打擊,精神抑郁了吧?
想到這里,夏桐扶著吳明伊,果斷地走進了北大的南門,如果回憶能讓老人家快樂起來,夏桐就陪著她一起追憶吧。
一老一小,沿著湖邊的小路,慢慢地走著,未名湖已經結冰了,冰面上已經有開始溜冰的人,不過不多,只是沿著湖邊,并沒有到中間去。
“我家祖籍就是北京的,我父親是庚子賠款出去的留美學生,畢業后沒有回國,在美國從事西藥研究工作,一直到抗戰結束后,家父以為戰爭已經結束,加上我的奶奶年歲已高,想要落葉歸根,于是我們全家在民國三十四年,也就是一九四五年冬天回到北京,在北京開了一家西藥廠,我父親仍是從事西藥的生產和研究,同時也開了一家西醫院。北平解放前夕,當時的國民政府邀請我父親去臺灣,我父親沒有答應,因為北平有他的家,他的根。”
老人說了一會話,似乎有些累了,看了看湖邊嬉戲的人群,嘆了口氣,夏桐猜下面該提到自己的爺爺了。
果然,吳明伊看著成雙成對洋溢著青春笑臉的小伙子和小姑娘,幽幽地說道:“我和你爺爺是同一屆燕京大學的學生,我們是在報到的時候認識的,我丟三落四的居然把錄取通知書弄沒了,正巧是你爺爺撿到的,沒想到我們還同屬一個系,兩人就這樣開始了來往,在一起過了兩年無憂無慮的好時光。后來,大陸開始搞運動,三反五反,我們家天天有人來檢查,喝令交代各種各樣的問題,一次又一次,我的父親不堪其辱,已經萌生了去意,最后促使他下定決心是因為我奶奶的離去,我奶奶一走,我父親也沒什么可留戀的,定好了從香港過境,回到美國的打算。”
夏桐見吳明伊停頓下來,便問:“我爺爺家應該也受到了波及吧?夏家聽說也是歸國華僑。”
“夏家比我們吳家要好多了,因為夏家是親共的,那一場抗美援朝戰爭中,夏家捐資頗豐,一時還沒有動到他們家,我父親是親美派,所以,那時不走不行。我和你爺爺也知道,這一走,只怕是永別,我們雖然相約盟誓,一輩子不離不棄,等以后找到機會出來,一定在美國相見,可是誰都知道,希望是那么的渺茫。我是到了美國后才發現肚子里有了孩子,為了給孩子一個合法的身份,我找一個留學生結婚了,孩子生下來沒多久便離婚了,我父親接到以前的同學邀請,去了臺灣定居。”
“那這么說,我爺爺家的事情您也并不清楚?”
“我只知道他們家原來是英國的華僑,你爺爺的父親,是劍橋畢業的,曾經在劍橋任教過,你爺爺,是在劍橋出生長大的,所以他對劍橋的感情很深。他們家也是抗戰后歸國的,在上海建了一家大型的機械廠,因為你曾祖父就是搞動力機械的,后來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曾祖父后來肯定是傷心過度,不得已離開的大陸吧?當時的他們,究竟經歷了些什么?夏桐是可以想象的,現成的參照物擺著,夏桐的外公,從十來歲開始從事地下情報工作,十幾歲入黨,抗美援朝的英雄,二十幾歲的參謀長,當年就因為有海外關系,被折磨成眼睛幾乎失明,脖子不能正常的仰著。
“那兩岸關系緩解的時候,您沒有來過大陸尋找嗎?”夏桐不解地問。
“我人雖然沒有過來,不過托人尋找了,只是大體打聽到你爺爺家的產業在公私合營后,你曾祖父去了任教,文革剛開始便被打倒了,后來就沒有音訊了。”
沒有音訊了,是出去了還是倒下了?不管是哪種,都已經歸了塵土吧?夏桐想起自己的奶奶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