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若善剛想答應跟兒子兒媳出門的時候看到黎如珍的肚子,便改口說:“以后再說吧,如珍還要養胎呢,不適合去人多的地方。”
“媽,要不我自己回娘家,讓斯遠陪您出去走走。”黎如珍在慕家有些日子了,也知道常若善和金雛鳳的關系比較微妙。
斯年每次來幾乎都是跟奶奶有說有笑的,對常若善這個正牌媽媽卻總是敷衍。當然,常若善對慕斯遠的偏心也是眾所周知,所以金雛鳳也明明白白告訴大家,她的東西要給慕斯年留著。
因為慕斯遠的關系,黎如珍也沒有辦法重新站隊,她只能跟常若善親近,再說了,憑心而論,常若善對黎如珍一直關愛有加,黎如珍也不是一個不知好歹的人,自然清楚自己該怎么做。
常若善見黎如珍如此體貼,笑了笑,說:“不用了,你也難得回一趟娘家,替我向你父母問好。”
慕斯遠和黎如珍走后,慕建國見身邊沒有外人,便對常若善說:“你最近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火氣比以前大多了,今天的事情確實是你先挑起來的,若愚給你送一幅字畫來,也是想讓你明白,夏桐不是沒有一點可取的地方,這個孩子,能走到今天,也確實不容易,連梅老這樣的大師都出面收了她做關門弟子,還有黃勝利兩口子,一直對夏桐是贊譽有加,你呀,也就不要太固執了。我不要求你現在接受夏桐,但是起碼,你能靜下心來,敞開心扉,換一個角度,不是以婆婆的身份去挑兒媳,而是以一個母親的身份。你有這樣一個女兒,難道不值得你驕傲嗎?或是你以一個外人的身份,你想想,這樣的女孩子難道不值得你欣賞和喜歡嗎?”
慕建國的話說得很誠懇,常若善想了想,說:“最近脾氣是大了些,我也覺得不像我自己了,難道真的是更年期來了?我倒不是不喜歡這丫頭,這孩子底子薄是一回事,還有一個原因。我只要一想到小二跟我本就不親,如果再娶一個跟我不親的兒媳回來,這個兒子。我是再也拉不回來了。”
“你呀你呀,讓我說你什么好?你就不會反過來想想,如果你接受了夏桐,小二對你心生感激,母子關系肯定會比先前好多了?你這樣一味地執拗。最后傷的不還是小二的心嗎?”慕建國搖搖頭,說道。
“也不是單指這一個原因,算了,不說這些。你倒是猜猜,媽今天是去見誰了?”
慕建國聽了常若善的話,也沒有走心。隨口問了一句:“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這兩天都出去了,晚上吃過飯才回來。她說去看夏桐了。”
慕建國一開始沒明白看夏桐跟那小姐妹有什么關系,看著常若善,等著常若善解釋。
常若善看著慕建國也不說話,慕建國轉而一想,便明白了。問:“你說那老太太有可能是吳家的?”
“我猜的,媽這兩天也沒有去別處。在夏桐那邊認識的,不是大陸人,除了吳家還能有誰?”
“沒道理啊,吳家的人如果和媽見面了,怎么能不跟我們說一聲,也不跟我們見個面,說不過去呀,這老太太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慕建國對自己母親的行為不大理解了。
再說慕斯年帶著金雛鳳出門,快到小區門口時,給夏桐打了一個電話,夏桐換了一身白衣綠褲便出門了,三個人去接了吳明伊,吳明伊今天也換了一身裝扮,不再是一成不變的旗袍,而是一件桃紅色T恤配一條米白色七分褲和旅游鞋,也是寬邊大墨鏡。
吳明伊和金雛鳳見了彼此的裝扮,都笑了笑,吳明伊說:“老姐姐還是穿帶顏色的衣服好看,不光顯得年輕,臉色也好看。”
“今天這一身可是為了配合你,我平時可不敢這樣穿,怕人笑話我是老妖精,頭發都白了,還裝什么嫩?”
“這有什么,年紀越大才越要穿鮮亮的衣服,這樣人才不會顯得暮氣,別人看了也覺得眼前一亮。”吳明伊說完特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我這個比你這個還鮮亮呢,正好,我們兩個做一對老妖精。”
金雛鳳聽了這話哈哈大笑,說:“這話倒像是我瑪法說的,想當年,我瑪法,也就是我奶奶就喜歡大紅大綠的,說是以前的正經大戶人家,都喜歡穿紅著綠的,上了年紀不能穿紅著綠,可是手里的帕子和頭巾什么的也要弄一個紅的或綠的,你奶奶總笑話她是一個老妖精,我奶奶非要送你奶奶一些紅的綠的小東西,說是兩人做一對老妖精,沒想到六十年后,我們姐倆也說要做一對老妖精。”
“可不,你說這個我也想起來,你奶奶冬天的棉襖還是那種大紅緞面的,沒敢穿外頭,我見過她扯著棉襖衣袖向我奶奶顯擺,說那是什么宮里的花樣。”吳明伊拍手笑著說。
慕斯年見兩位老人家越說越黏糊,從清末說到民國,從民國說到現在,說完服裝衣料說小吃,說完小吃說那些年一起追過的張恨水的連載桐見兩人頗為惺惺相惜,相見恨晚。
車子很快在原來的17號會館門前停了下來,這里已經交還給了吳仁越,作為交換,吳仁越在旁邊胡同另外置了一個大院子安置了那個私家菜館。
吳明伊帶著大家先進了院子,院子里有不少施工的人,整個院子大變樣了,房子改成二進,回廊和左右廂房都重新改建了,花草樹木也都重新移栽了。
“明伊,你是打算回來住嗎?”金雛鳳看著院子里大興土木,問了一句。
“我也說是浪費,我都這個年紀了,要住也住不了多久的,可我孫子非要買回來,說是留一個念想。”吳明伊嘆口氣。
“年紀大了就是那樣,看到以前的舊東西,哪有不想的?走吧,我帶你去看我娘家的院子。”金雛鳳見吳明伊傷感起來,便趕緊說。
“現在還有人住著呢?”
“有,我娘家侄子。”
金雛鳳帶頭往前走了二十來米,便到一個十字胡同口,指著這胡同口說:“我小的時候去念書,每天都要經過這胡同口,你奶奶和我奶奶就是在這胡同口曬太陽,當時這附近閑的老人家都拿一個小馬扎,擠在這里,說說胡同里的新鮮事,也說說外面的時局。”
“這個我記得,我還陪過我奶奶在這里聽大家八卦呢,只是,這一片的胡同好像少了好多。”吳明伊還記得第一次來時,自己在附近轉了許久,感覺變化好大。
“是拆了不少,幸好這幾條胡同都還保留了下來,給我們留個念想。”
金雛鳳說著便把大家帶到一個院子前,拍了拍大門上的鐵環,說:“這鐵環都多少年了還是老樣子。”
里面很快有人應聲,門打開了,門口站著一對六十多歲的男子和婦人,看見金雛鳳,滿口喊著“姑姑”,夏桐知道這是金雛鳳的娘家侄子,聽說是著名的老中醫。
“這是我娘家侄子和侄媳,這位老人家也叫姑姑吧,她家以前就是那17號院子的,六十年沒回來了,現在回來找點記憶。”金雛鳳介紹說。
“來來,快請進,我們家這院子變化最小,現在退休了,沒有什么事,更是每天弄弄花草,還種點小菜,我姑說,跟以前沒什么兩樣。”
夏桐一看,進門是一個影壁,轉過影壁,才是廂房和走廊,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西府海棠,一看有些年頭了,花期已過,上面掛滿了細細的小果。院子另一邊,有一個葡萄架。
“對啊,看到這棵海棠樹,我又記起來了,我還吃過你奶奶腌過的蜜餞呢,回來我就吵著跟我父母說,也要在院子里種一棵海棠樹。”吳明伊仰起脖子,看著樹上的小果,想起了往事。
“每年果實下來后,我奶奶和我媽媽都要忙乎好幾天,把這些爛果子和蟲子咬過的果子挑出來,然后再去腌制,腌好了還要給左右鄰舍送去,那時的鄰里關系,可不像現在。”
金雛鳳也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時代,每到夏天,一家子坐在海棠樹下,她依偎在奶奶懷里,聽奶奶講那些宮里的往事,講金家的家族史。
金雛鳳帶著吳明伊看了看金家小院,接著便出了門,在胡同里溜達,金雛鳳自從結婚后,便鮮少回娘家長住,加上胡同里的住戶也漸漸換了新的面孔,金雛鳳就更不認識了。
幾人在附近轉了一圈,又回到金家吃了一頓地道的炸醬面以及幾樣老北京小菜,聽金大爺說著現在還有哪些老街坊留在這里,每家都是做什么的,有的吳明伊還有印象,有的則完全記不得。
從金家出來,慕斯年見天氣太熱,怕兩位老人家中暑,便帶著大家回了景園先休息一會,下午四點,又帶著兩位老人家去了一趟恭王府和北海公園,晚上自然是在北海的仿膳吃了一頓北京風味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