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幾名錦衣衛并非石韋麾下的校尉、力士,而是黃連祖手下,經“投充”招募來的軍余。
僅僅是軍余,也能在蘄州城橫著走了,仗著黃連祖的庇護,他們欺行霸市無惡不作,平民百姓遠遠瞧見就要繞道躲避,害怕犯了太歲星被這些人纏上。
圍觀的百姓們趕緊退了好幾步,遠遠的讓開,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怎么的,大、大白天的拔劍行兇,是、是、是要造反謀逆嗎?小、小兔崽子……”金毛七斜著眼睛瞪秦林,嘴里罵罵咧咧的。
幾名軍余都穿明黃色飛魚服,他老人家則是衛所武官的飛彪補服,看起來不倫不類,好在常年和黃連祖混在一塊,蘄州百姓見慣了倒也不以為怪。
金毛七本想躲在背后把事情辦了,可沒想到秦林外表像個白面書生,打起架來卻心狠手辣,又帶著柄鋒利無比的寶劍,硬把孫二娘手下七八個混混嚇得不敢動彈,沒奈何,只好親自出馬了。
總不能讓黃連祖黃大人來趟渾水吧?
金毛七靜靜攥著一把輕飄飄的腰刀,有些眼饞的盯著秦林手中的七星寶劍,突然大喝一聲:“還、還不棄械投降,莫非你敢殺官造反?!”
秦林若無其事的將寶劍插回鞘中。
金毛七登時放下心來,繞圈打量著秦林:“小兔崽子,敢趁亂摸女人屁股,你膽子挺、挺肥啊!”
“母老虎長那么丑,也就你才會有興趣吧?”秦林將劍連鞘拄在地上,揶揄道:“且莫說我根本就沒摸過,就算真摸了,膽子也沒治好花柳病還大張旗鼓給醫家披紅掛彩的肥。”
百姓們全都哄笑起來。
只有黃連祖事先安插在人群中的潑皮混混,陰陽怪氣的詆毀秦林,一時間倒也真相難明。
豆腐西施挎著籃子,顛顛的小步子走到青黛身邊,大聲道:“諸位老少爺們聽老身一句話,想老身在南市擺了四十年的豆腐攤,說句話各位還信得過吧?”
眾人齊聲道:“信得過。您老守節四十年,擺豆腐攤替娘家婆家四位老人養老送終,將來是要建貞節牌坊奉敕旌表的,這些老少爺們都瞧在眼里,佩服在心里!”
豆腐西施點點頭,先輕輕拍了拍青黛,“看這姑娘多標致吶,畫兒上都沒見過,把觀音菩薩身邊善才龍女都比下去了……”又伸出枯瘦的手指著孫二娘,“這婆娘的為人,老身也不說了,單問各位老少爺們一句,她倆誰丑誰俊哪?”
一疊聲的哄笑,說什么的都有:“這還用問嗎?”
“豆腐西施,您老欺咱們全瞎了眼?”
“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原本就沒法比嘛!”
“就是啊!”豆腐西施朝眾人點點頭,指著秦林和青黛道:“任誰都看得出來,秦兄弟和李姑娘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兒,誰要有了這么俊的心上人兒,還肯去摸那婆娘?呸!老身把這雙眼珠子摳下來!”
老少爺們、大姑娘小媳婦們,左瞧瞧堪比噩夢級BOSS如花姑娘的孫二娘,右看看宛如空谷幽蘭的青黛,強烈反差之下全都忍俊不禁,立刻就從圍觀群眾進化為真相黨。
青黛則霎那間變得滿臉通紅,連瑩潤可愛的耳朵都變成了粉色,囁嚅道:“我、我才不是呢……”
秦林壞笑著把她扯了一下,低聲道:“事急從權啊,師姐!可憐可憐師弟吧,你不幫忙扛下來,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啦。”
啊?青黛眼中閃過一絲猶疑,躊躇片刻終于用力捏了捏小拳頭,做出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
她微笑著上前一步,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挽起了秦林的胳膊,雖然十分羞澀,到底還是鼓足了勇氣朝眾人甜甜一笑:“我相信秦哥哥不會那么做。”
明眸善睞,眉若翠羽,青綠色的紗裙在江風吹拂下宛如碧波蕩漾,青黛本就容貌嬌美氣質清幽,此時更勝似凌波微步的洛神,若不是仍挽著秦林,人們難免要疑心她是否下一刻就要乘風飛去。
就連母大蟲孫二娘也自慚形穢的垂下了頭,再也不好意思信口污蔑。
真相早已不言而喻。
可金毛七一干人并不準備就此輕輕放過,主子還在閱江樓上,看他們的表演呢!
既然歪理講不通,干脆就不講道理了吧,惱羞成怒的金毛七朝張建蘭、白斂打個眼色,大聲叫道:“豆腐老婆子胡說八道姓秦的就想脫身,哪兒有那么便宜?跟我們走一趟!”
秦林把劍連鞘一揚,斥道:“錦衣衛只管訪查大奸惡謀篡謀逆等事,無權管市井紛爭!”
“哎呀,秦師弟有話好說,不要打架,錦衣衛咱們醫館可得罪不起啊……”張建蘭和白斂突然從眾師兄弟中竄出來,趁秦林不防備一左一右將他抱住。
金毛七冷笑著,一拳朝秦林腹部搗來!
秦林面色一凜:從孫二娘出場開始就看穿了張建蘭、白斂配合黃連祖演這出戲,可沒想到兩人竟然如此下作,撕破臉皮赤膊上陣了。
青黛、陸遠志等醫館弟子則齊聲叫道:“張建蘭、白斂,你們在做什么?!”
電光火石間,秦林不閃不避,拼著腹部受金毛七一拳,抄起帶鞘長劍左右揮舞,使足了力氣狠狠砸在張建蘭與白斂小腿迎面骨上,只聽得咔嚓兩聲響,也不知是劍鞘開裂了,還是這倆家伙的骨頭碎了。
此時金毛七的拳頭也擂在了秦林腹部,秦林只是十六七歲的少年身體自然抵受不住,可他早有準備,在神經把痛覺傳遞到大腦之前就借勢后退,猛力一掙,張、白二人小腿迎面骨受創極重自然立腳不住,被他一下子掙脫開去。
金毛七本想乘勢把秦林打倒在地,但他的第二拳舉在空中,遲遲也未能落下。
因為七星寶劍已經出鞘,清冷森寒的劍光,就算五月天也令人遍體生寒,被劍鋒所指的胸口,肌膚像過電似的又麻又炸。
秦林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滴滴滾落,忍住腹部挨那一拳引發的劇痛,他竟然還笑得出來:“金鎮撫金大人,這柄寶劍可鋒利得很哪,在下沒有學過劍術,若是不小心卸下你一條胳膊或者大腿,那就不妙得很了。”
金毛七狐疑不定,拿不準對方是虛言恐嚇,還是真敢動手。
嘶~實在沒想到秦林竟敢對錦衣衛拔劍相向,周圍的百姓都倒抽一口冷氣。
青黛也吃驚不小,好歹也是七品知縣的小姐,面對潑皮混混她還有些底氣,可對方是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啊!
忍不住牽了牽秦林的后襟,小姑娘怯怯的看著他。
“什么人在江堤上鬧事?”負責維持治安的衙役、捕快姍姍來遲。
金毛七立刻變得有恃無恐,斜著眼睛看秦林:“呵呵,你、**敢殺官造反?”
啪!
秦林空著的左手重重一記耳光扇在金毛七臉上,留下五道鮮紅的指印。
“你!”金毛七瞪大了眼睛,想發飆,被劍鋒抵在胸前又不敢動。
旁人倒也罷了,不過是暗自佩服秦林膽量大,醫館學生們則嚇得不輕,金鎮撫雖是狗屁不如的衛所軍官,到底是從六品的朝廷命官啊,秦林竟然說打就打!見衙役和捕快跑來,不禁替他擔憂起來,有年紀大些的師兄就勸道:“秦師弟,算了吧,俗話說民不與官斗,沾上了甩不掉就麻煩啦。”
金毛七聞言又把臉一揚,準備說幾句場面話遮遮面子,可任誰都沒想到秦林竟然又伸出手,正正反反甩了他不知多少記耳光,打得他暈頭轉向。
看見秦林如此狠辣,手上又有鋒利無匹的寶劍,幾個錦衣軍余本來有些退縮,見眾多捕快衙役趕來也就膽子大了,各自把繡春刀抽出來,從四面圍上。
糟糕!青黛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快回去告訴師父、太師父,讓他們想辦法!”師兄弟們分了一人要回醫館報信。
金毛七帶來的錦衣軍余,沖著氣喘吁吁跑過來的衙役、捕快們大吼大叫:“你們怎么搞的,這半天才來?狗瞎眼的沒看見這兒毆官造反了?”
捕快、衙役們站定了不動。
遭了,鐵定遭了!豆腐西施和所有在場的老百姓一樣,覺得秦林肯定要倒霉了,有認識衙役的就開口勸道:
“崔頭兒,不是這位秦小哥鬧事,你們可不要冤枉好人啊!”
“公門中好修行,得饒人處且饒人,積陰德啊……”
難怪百姓們驚惶,誰都知道錦衣衛是除了荊王府誰也不鳥的,連蘄州衙門和蘄州衛指揮使司都要讓他們三分,區區捕快怎么敢得罪錦衣衛?自然是幫著金鎮撫一伙,欺負“可憐”的秦林了。
金毛七呵呵大笑起來,盡管臉被打得像個豬頭,他還依舊囂張:“怎么的,怕了吧?蘄州衙門的弟兄們,給我把這逆賊拿了,老爺重重有賞!牛大力,你將功贖罪,老爺就不和你計較啦,賞你把州衙的飯繼續吃下去!”
“拿了!”眾捕快、民壯發一聲喊。
然后,就在無數道驚詫莫名的目光注視下,他們一擁而上,把繡春刀出鞘的錦衣軍余盡數繳械,連堂堂金鎮撫大人也給反別著雙手抓了起來!
并且,就是牛大力親自動的手,扭得金毛七呲牙咧嘴,同時牛班頭那張粗線條的臉,還沖著秦林呵呵傻笑!
崔捕頭則誠惶誠恐的朝秦林拱拱手:“來遲一步,見諒,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