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飛騎求援
直瀆山頂,張紫萱緊張而又期待的看著秦林打馬走向敵陣,腮邊因激動而浮現漂亮的嫣紅,忽然遙遙望見秦林中箭,俯身馬背生死不知,她的臉刷的一下變得煞白。
“哈哈,姓秦的想拋下咱們獨自逃生,沒想到竟然頭一個被殺,”劉戡之冷笑起來,陰陽怪氣的道:“這才叫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才不是呢!”陸胖子反駁道:“秦哥不是那種人,他定是想騙過黑衣人去請救兵――這家伙屁股一撅我就曉得他要拉什么屎,剛才他那么鬧,肯定是為了騙得土匪不防備才好趁機沖出去,所以胖爺我才配合他的!”
張紫萱聽了這番話,貝齒輕輕咬住下唇,強忍住沒有出言贊同。
秦林為什么要那樣做?她想到的原因比陸遠志更多,也更貼近真相。
劉戡之不屑一顧的撇了撇嘴:“反正他死了,隨你怎么說,我只當他是臨陣脫逃的貪生怕死之輩。”
死?胖子嘴里哧的一聲笑:“秦哥屬貓的,有九條命,你想他歸位?沒那么容易!”
“我家長官不會有事,”牛大力也斬釘截鐵的道:“天佑善人,秦恩公要長命百歲、百子千孫的。”
顧憲成、高攀龍替劉戡之幫腔,陸遠志、牛大力和他們相爭,看看又快打起來了。
賈子虛忙把他們隔開:“且莫爭這些,就算秦長官沒死,要請救兵來也得南京守備會著鎮守太監用印、中軍都督府發兵,沒半天功夫到不了這燕子磯,但現在江面上都來了賊船,如果射火箭上來,咱們豈不全都葬身火窟?”
這頭說這話,山腳下的黑衣人又鼓噪著往山上沖,張弓搭箭與把守路口的家將對射,家將、護院們攜帶的箭支不多,越來越難以支撐。
“姐妹們,靠別人不如靠自己!”張紫萱利索的把裙擺往腰間一扎,沖上去幫著撿敵人射過來落在地上的箭矢,遞給家將們。
眾位千金小姐有樣學樣,就是裹了小腳的也不甘人后,紛紛上前相助。
見主人也來相助,護院家丁們情知這次只要不死,回去就必得主家的重賞,所以一個個積極表現,頓時士氣鼓舞高漲。
但開弓放箭并不是可以無限持續的,軍用八斗弓普通人射到十來箭就手臂酸軟乏力,除了力氣大得變態的猛將,一般來說就算經過嚴格訓練的精銳弓箭手,射到二十箭也差不多是極限了。
家將們漸漸雙臂乏力,射出的箭矢力道越來越弱,而黑衣人數量多過幾倍,攻勢越發凌厲,不斷逼近路口。
混在眾人之中的一雙眼睛,閃現著興奮的笑意……張紫萱有所覺察,回頭看去,又什么也沒發現。
讓人奇怪的是,秦林走后幾乎成為防守方主心骨的常緒并沒有加入戰團,而是帶著七八名精銳家將挖掘一條極淺而兩尺寬的壕溝――準確的說只是粗略的把地面刨松了,將雜草鏟除掉。
然后他們從井里提水,把這條壕溝“灌滿”了水,嗯,事實上只是混著浮土形成一層泥漿。
所有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難道常緒希望用連耗子都淹不死的泥溝,來阻擋山腳的黑衣人?這也太異想天開了吧!
剛才那雙眼睛再一次瞇了起來,嘲諷的神情意猶未盡,然后陰險的目光再次轉向了最重要的幾名獵物。
敏感的張紫萱再次有所察覺,她忍住沒有回頭,斜飛入鬢的修眉微微一皺:“究竟是誰?怎么有被盯梢的感覺,秦林果然料中了么……”
“退后!往后退到泥溝后面!”常緒突然一聲令下。
家丁、護院們微一愣怔,發現小侯爺的態度十分堅決,便依令一邊射箭一邊慢慢退后。
等所有人都退到了泥溝后面,常緒把火折子點燃――眾人恍然大悟:原來他要點火阻敵!
雖然火容易從山下往山頂燒,但今日正逢立冬,從江面吹來的西北風異常強勁,定能把火朝黑衣人所處的南邊吹去,加上又有泥溝阻隔火勢,山頂上的眾人便能保證安全,而火勢熄滅之前黑衣人便無法進攻了。
只不過……
賈子虛跺著腳連道不可:“常小侯爺,使不得啊!正刮西北風,咱們在南邊舉火倒是燒不到自己,可要是江面上敵船也朝磯頭射火箭,被西北風吹著從北面燒過來,咱們在南邊也放了火,無處可逃,不是全得葬身火窟嗎?”
“是啊,”常緒非常誠懇的回答著,但手中的火折子已扔到了草叢中:“不過常爺這條命是觀音菩薩保佑的,偏賭那群賊廝鳥不會射火箭!”
常緒猝不及防的扔了火折子,眾人都沒反應過來,賈子虛身子一晃速度飛快的想去撿那火折子,哪里來得及?常緒這火折子刷過焰硝,一下子就把半枯的荒草點燃,火勢轟的一下就竄起來,饒是賈子虛退的快,胡子眉毛都被燎燃了幾根。
王士騏、劉戡之等人跌著腳抱怨常緒太瘋狂,常小侯爺舉起九環刀、把怪眼一瞪,公子們叫苦不迭。
說來奇怪,非但江面上的敵人沒有發射火箭,就是山腳下那群黑衣人突逢此變也慌亂起來,三名首領聚在一處商議辦法。
西北風勁吹,極盛的火勢朝著南邊延燒下去,逼得攻山的黑衣人步步后退,卻又一籌莫展。
常緒面有得色,站到高小姐身邊,橫著九環刀擺出護花使者的架勢。
諸位小姐見了,這平時怎么看都不順眼的呆霸王,忽然就有幾分可愛了,甚而有人暗暗羨慕高小姐。
那高小姐雖不算多美貌,卻也唇紅膚白、眉清目秀,此時垂著紅紅的臉兒,不時抬眼偷偷覷常緒,忍不住掩口而笑。
相形之下張紫萱越發顯得愁眉不展,雖有兩位哥哥、幾名家將左右護持,她卻始終輕咬著嘴唇,心緒前所未有的亂:胖子說秦林屬貓有九條命,可人哪能真有九條命?那一箭究竟有沒有傷到他?
“靠,幸好老子命大!”秦林縱馬疾馳把黑衣人遠遠甩開之后,行若無事的把左肋處插著的袖箭拔出來,沒好氣的扔了。
然后他從懷里取出一團紅紅的物事,笑道:“狗日的,袖箭好厲害的勁道!多虧這玩意兒,否則兩層絲棉衣還不一定擋得住。”
秦林把陸胖子的絲棉衣脫下來貼身穿在里面,加上他自己的就是兩層了,但要不是這東西,那支勁道十足的袖箭恐怕還真得把胸口扎破。
秦林手里拿著的,正是徐辛夷那件猩猩紅的金繡絲絨斗篷,徐辛夷生氣離開詩會時被他扯了下來,剛才使詐沖脫包圍圈的時候秦林把它團成一團塞在懷里,袖箭射來就插在了上面,連他的油皮都沒有擦破。
這家伙干嘛把人家徐大小姐的斗篷塞在懷里?莫非他有斗篷控?
斗篷有大用呢,秦林把它團著放到踏雪烏騅的鼻孔底下,拍著馬頭說:“小黑啊小黑,快去找你舊主人!”
馬兒鼻孔掀動著,興奮的用蹄子刨地,顯然聞出了舊主人的味道,呼哧呼哧打著響鼻,尖尖的小耳朵搖來搖去。
“美女我來嘍,得兒――駕!”秦林把馬鞭子一甩,抖了個鞭花。
踏雪烏騅西律律一聲長嘶,甩開四條腿飛奔,四只碗口大小的蹄子像鐵炮似的咚咚咚咚敲打著大地,速度快得風馳電掣。
秦林伏下身體、抓緊韁繩、坐穩鞍橋,眼前景物飛快的后退,耳邊只聽得呼呼風響。
不一會兒,便遠遠望見旌旗招展,聽得鼓號齊鳴,秦林登時大喜,長笑著拍了拍馬頭:“好馬兒,你立功了!”
徐辛夷正率著眾兵將圍獵歸來,兵丁們扛著野山羊,提著野兔子,抓著山雞,還有四人合力用大杠子抬著野豬,逶迤朝燕子磯行來。
有明一朝軍隊控制極嚴,兵部調兵、五軍都督府統兵,非有旨意不得擅自行動,但徐家正做著南京守備兼中軍都督府,徐辛夷打著父親的招牌,以訓練的名義便能帶著兵滿南直隸亂跑,只是不能出南直隸一步。
四位正三品指揮使在她跟前畢恭畢敬,滿南京四十九衛、一百一十八千戶所,什么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比狗還多,做著南京守備、中軍都督府的魏國公隨便一句話就能叫他們升官,也能叫他們丟官,能不小心侍候著徐大小姐嗎?
“報――”游騎伺候飛奔而來,翻身下馬屈膝抱拳:“稟報大小姐,前方燕子磯上有煙火升起!”
此地離燕子磯還遠,徐辛夷在馬背上望過去,只看見不濃不淡的煙,她把嘴一撇,“哼,他們居然搶在本大小姐前面開始燒烤了。”
侍劍笑道:“但他們一定是從家里帶的食物,我們把野味拿去烹調,可比家養的滋味好呀!”
徐辛夷志得意滿的大笑起來,覺得這趟收獲頗豐,可以好好炫耀一把,至少,會讓常緒那家伙羨慕得眼睛發紅――他可不敢帶這么多兵馬去圍獵呀!
“報――”一名女兵又飛騎過來稟報,神色頗有些忍俊不禁。
“報來!”徐辛夷一聲令下。
“前方拿得敵軍細作一名,”女兵吃吃的笑:“他說是大小姐的故人,有要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