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一擊斃敵
白蓮教十長老之首“血海飄萍”段海萍興奮的搓著手掌,等待著來自十多里外,漕運總兵官行轅那邊的好消息。
段海萍迫不及待的想殺人了,他那種眼睛發紅、嘴唇干裂,興奮的走來走去的可怕神態,惹得別的白蓮教徒都暗自退避,生怕惹到這個魔頭。
正如他在江湖上流傳的那個血腥恐怖的聲名,他在白蓮魔教之中也算得上頭號殺星,縱橫天下數十載,殺人如麻,甚至到了“大賢盛德至圣至明神教主”也不得不警告他,再肆意妄殺就會破壞白蓮教民間形象的地步。
這一次,他終于可以借著起事,名正言順的大殺一場了,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正是他這種嗜殺成性的人最期待的呀!
咕咕的叫聲,從后院傳來,那兒有一只極大的鴿舍,由專人馴養著上百羽信鴿――揚州商客云集,從元代開始便有大商人馴養鴿子往各地傳遞商機,白蓮教的這處秘密機構設在距離漕幫不遠的地方,非但富商云集、其中飼養信鴿的不少,就連漕幫總商也利用這種飛翔的小生靈傳遞漕運消息,自然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處院落。
現在,三十羽鴿子已綁上了寫有密令的紙卷,一旦接到白師爺那邊傳過來的消息,鴿籠便會立刻打開,這些鴿子將會攜帶著死亡的訊息飛向各自的目標,接到命令的白蓮教各路人馬便即刻發動,將朱明王朝的東南半壁,攪個天翻地覆,殺個血流成河!
躲在閣樓上監視天空的教徒,驚喜的叫道:“來了,白大哥的鴿子飛過來了!”
段海萍面露喜色,眾香主、傳法大師兄也呼出了一口憋在胸口很久的濁氣:終于,成功了!
“咦,”有眼尖的教徒驚訝起來:“怎么有三只鴿子?”
段海萍心頭咯噔一下,凝神細聽,忽然眼露兇光,臉色刷的一下變得獰惡。
只消片刻,白蓮教徒也都聽到了由遠及近的隆隆馬蹄聲,在院門外布設的暗哨也跌跌撞撞的奔進來,氣急敗壞的喊道:“不、不好,偽朝的官兵來了!”
秦林迅速出擊,轉瞬之間便使白蓮教徒面臨滅頂之災,饒是殺人如麻的段海萍,強自鎮定的同時眼中也閃爍著前所未有的一絲慌亂。
馬隊疾馳何等迅速,在白蓮教徒做出反應之前秦林便已經率兵沖到了院子前面,指揮眾官兵團團圍困。
這家伙把手卷成喇叭放在嘴邊,大聲叫道:“里面的人都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負隅頑抗是沒有希望的,趕快繳械投降吧!自首從寬,抗拒從嚴,不要妄圖挑戰人民專政的鐵拳……”
不僅院子里面的白蓮教徒聽得莫名其妙,就是外面的官兵也滿頭霧水,覺得這位秦長官實在高深莫測。
陸胖子訕笑著把秦林衣服扯了扯:“秦哥,你剛才說啥鐵拳?”
啊呃~秦林抓了抓頭皮,貌似把過去客串談判專家那套拿出來了,老臉一紅,趕緊換了番說辭:“里面的人聽著,朝廷寬宏大量,今上天恩高厚,你們快快棄暗投明尚可寬大處理,反戈一擊更是將功贖罪,自思自量,切莫執迷!”
這一次都聽明白了,不過效果并不理想,院子里一片聲的叫喊:“鷹爪孫做夢,爺拼一個夠本拼兩個賺一個!”
秦林搖搖頭,這些被洗腦的頑固教徒,要他迷途知返,實在是千難萬難。
也不多說了,他十分瀟灑的并攏食中二指,朝院子一點。
隨來的中軍官立刻拖長聲音大叫:“全體張弓――飛!”
嘈嘈切切的弓弦響處,上百支羽箭帶著嗖嗖嘯音從四面八方射進院子,幾乎同時就聽得里面傳出奪奪奪的聲音,以及竭力壓抑著的低呼呻吟。
而院子里面的白蓮教徒就更加感同身受了,他們躲在墻根屋角和桌子底下,眼前箭矢橫飛,耳邊聽得尖利的破空嘯音和釘進土墻或者房門桌面的奪奪聲,如同暴風驟雨的洗禮,時不時還有箭矢射進人體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噗噗聲,和受傷者、瀕死者強忍著的悶哼。
“該死的鷹爪孫!”白蓮教徒們憤恨的詛咒著。
大約過了五六輪箭雨,箭矢漸漸沒有開始那么密集了――精兵使用軍隊強弓也不過射得十多箭就手臂酸麻,何況秦林所帶的是漕軍馬隊,并非正規弓箭手,到五六輪之后射速便慢了許多。
“弟兄們跟我上!”幾名香主猛的打開大門,舉著腰刀沖了出去。
殘存的眾教徒高頌著“真空家鄉、無生老母”緊隨其后,這些教徒都是被徹底洗腦的頑固分子,即便在剛才箭雨下身負重傷的人,仍兇神惡煞的拿著武器沖鋒。
秦林正準備下令正面攻擊,不料敵方還有膽直接殺出,他嘿嘿冷笑:還想負隅頑抗嗎?
十名騎在馬背雁翅排開的鳥槍兵,同時舉槍瞄準。
鳥槍,是我國于明代中期出現的一種火槍。
明代朝廷和民間都重視火器,朱元璋朱棣父子北逐蒙元出朔漠,所倚仗的經典戰術便是“神機銃居前,馬隊居后,先以銃摧敵鋒,后以馬隊沖敵陣”,其后各種火器蓬勃發展。
三十年前嘉靖年間,明軍在收復被倭寇及葡萄牙人侵占的雙嶼戰斗中,俘獲了一些善于制造西式火槍的日本人。由馬憲、李槐等人,學習了制造火槍的方法,并在其基礎上,加以研究改進,于二十年前造出了“比西番尤為精絕”的中國第一批火繩槍,首批數量就達到了一萬支,稱之為“鳥槍”。
鳥槍并不是威力小到只能打鳥,有人說因為槍口像鳥嘴而得名,有人說這槍精度極高能命中飛鳥,所以才叫做鳥槍。
后世明朝火器多被詬病,其實并非工藝落后,而是王朝末年制度朽壞,偷工減料造成質量低劣;嘉靖、隆慶、萬歷初年,大明還相當興盛,制造的鳥槍相當犀利,戚繼光除了聞名遐邇的鴛鴦陣之外,后期也以鳥槍狠揍倭寇,薊鎮編練新式軍隊更是大規模使用包括鳥槍在內的各色火器。
鳥槍不像弓矢那樣可以拋射,所以剛才這十名鳥槍手一直沒有開火,點燃了火繩等待戰機。
等白蓮教徒從正門沖殺出來,正是戰機到了,秦林一聲令下,鳥槍手齊齊扣動扳機。
銅做的龍頭夾著咝咝燃燒的火繩落進引藥池,引火藥瞬間被點燃,火焰沿著引火孔傳進槍膛,頓時點燃了火藥,迅速燃燒的高溫氣體推動鉛丸沿著槍管前進……
砰的一陣響,十支槍口噴發著小白花!
正舉著武器亂糟糟沖來的白蓮教徒,就像被無形的奔馬狠狠撞上,身子一仰往后便倒。
立刻就有包括兩位香主在內的五六名白蓮教徒被這輪火槍打翻,剩下的也氣勢為之一挫。
鳥槍兵原地不動,騎兵則小跑著加速。
戰陣廝殺與江湖格斗完全不同,漕軍精兵在中軍官、旗牌官率領下,以五名騎兵為一橫排發起了波浪式的沖擊,五支鋒利的長槍整整齊齊的平端,就像野獸的獠牙一樣叫人生畏。
揮舞著武器的白蓮教徒在第一波沖擊之下就潰不成軍,騎兵兜馬向斜刺里散去,后面跟著還有第二波、第三波……
就算武功相當了得的最后一名香主,也只有機會在首波沖擊時發射弩箭,射翻一名騎兵,接下來就失去了還手之力,仗著武功高強勉強撐過兩三輪就再無余力,不是被戰馬撞的筋斷骨折,就是挨長槍刺個透心涼。
白蓮教玩陰謀詭計、暗殺、邪教洗腦這套厲害,但真刀真槍打仗和朝廷經制軍隊相比還差得老遠。
霍重樓哈哈笑著,也想沖上去顯一顯身手,剛把韁繩提起,就被秦林攔下了。
“瞧老霍這腦子,”霍重樓以手加額,訕笑道:“殺敵自有軍兵,霍某當然是保護秦將軍要緊。”
秦林搖搖頭,神色平靜的看著那處院落:“殺雞焉用牛刀?這群白蓮教徒死命沖鋒,必定掩護著什么,所以本官料定里面的大人物還沒現身,現在不是你出手的時候。”
哦?霍重樓聞言一喜。
話音剛落,院子后面就傳來了凄厲的慘叫!
漕軍精銳騎兵將院子團團圍定,聽得前面喊殺聲不絕于耳,這邊的士兵也熱血沸騰,但軍令如山不可擅離崗位,他們便焦灼的兜著馬,繞著后門轉來轉去。
忽然圍墻上一道人影叉手叉腳的飛出,騎兵們嚇了一大跳,幾名張弓的立刻放箭,手持馬刀長矛的也圍了過去。
面對槍林箭雨,那人不閃不避直挺挺的飛撲,官兵校尉們大吃一驚,心頭惴惴道:這位莫不是白蓮教中的絕世高手,練了什么金剛不壞體、乾坤大挪移,修為已到了刀槍不入的境界?
想到傳說中白蓮教的詭異,最前面幾名舉著長槍的騎兵,兩只手膀子都有些發軟了。
萬萬想不到羽箭噗哧噗哧的射進這人體內,槍尖一扎也即刻透體而入,槍桿上傳來的手感,真真切切的告訴騎兵們已把對方身體捅穿。
這一下騎兵們全都張口結舌,剛才哪怕那白蓮教“高人”展現刀槍不入的蓋世神功,如長坂坡上趙子龍、虎牢關下呂奉先一般,沖進亂軍之中大開殺戒,砍瓜切菜似的把他們殺個七零八落,乃至雙手合十放個如來神掌或者龜派氣功,眾人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莫名驚詫。
天底下豈有這種嫌自個兒命長,跳出來自動往槍尖上撞的人?
一名騎兵發現了異樣,槍尖倒轉把尸體翻過來,卻見他背后插著一支羽箭――原來沖出來之前,就已被最初那幾輪箭雨射死了的!
那么……
眾人情知中計,正待勒馬后退,就聽得一聲尖利刺耳的怪笑,猶如夜晚梟鳥的鳴叫。
黑漆漆的屋檐底下,身穿紫袍的段海萍不再掩藏身形,雙足猛力往椽子上一蹬,飛撲的速度快如離弦之箭,只見一道紫電劃破長空,朝聚集起來查看那具誘餌死尸的騎兵當頭罩落!
騎兵們被他詭計所騙,根本來不及做出有效的反應,有人舉起長槍朝空中的身影刺去,無奈段海萍身法快如閃電,只刺中了他身后的殘影,也有人用槍桿橫掃,段海萍在空中一扭一折便連他衣角也沒有沾到。
稍遠一點兒的騎兵急忙彎弓搭箭,可剛才那誘餌死尸叉手叉腳的被扔出來,他們已將箭射了出去,這時候再開弓哪里有那么快?
來不及了,段海萍已飛進幾名騎兵之中,只見他右手一抖已將軟劍晃得筆直,順手往下斜拖登時把正面的騎兵咽喉削斷,合身撞上,血霧紛飛中騎兵倒撞下馬,眼見不活了。
段海萍坐上馬背,左邊一名騎兵距離太近長槍遞不出去,正提著韁繩想退后兩步,段海萍左手一提韁繩,右手軟劍迅捷無倫的從腋下穿過,如毒蛇吐信般刺進那騎兵胸口。
騎兵如遭電擊,身體猛地一震頓時僵住,段海萍獰笑著將軟劍拔出,帶起一股殷紅的血泉,顯然劍鋒已經穿心而過。
被段海萍沖入騎兵群中,登時如虎入羊群,劍光一閃、一閃、再一閃,每每以最為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入犧牲者的要害,速度快得根本來不及反應。
只見血霧紛飛、血泉噴涌,措手不及的騎兵們一個接一個倒撞下馬,果然不愧為“血海飄萍”、白蓮教十長老頭一號殺星。
段海萍滿頭滿臉都是手下亡魂的鮮血,紫色的袍子被血浸成了詭異的暗紫色,仿佛有無數冤魂纏繞其上。
他厲聲長笑著,左手抓起一名被害的騎兵舉在身前擋住箭矢,策馬沖向距離稍遠的幾名騎兵,這幾個漕軍雖是精銳,卻沒有真刀真槍的上過戰場,見此情形嚇得亡魂大冒,趕緊兜馬避開。
眼看段海萍就要透陣而出,他回首望了望院子前面,暗自思忖將來一定要報仇雪恨,打探得誰是主持圍捕的官員,必定殺他全家泄憤。
“老伙計,這就要走了?”前方右側的屋頂上站著一人,聲音雖不大,隱隱有金石交激之聲:“有我老霍在,你就乖乖留下罷!”
段海萍渾身一震,將騎兵死尸拋下,單掌在馬鞍上用力一拍,身形朝左側屋頂飛落,還在空中就冷笑道:“手下敗將,也敢口出大言?”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霍重樓更不答話,雙手運起大力鷹爪功揉身而上,焦黃的指甲在空中劃出道道爪影。
段海萍不敢怠慢,使出看家本領青萍劍法,一柄軟劍被他使得出神入化,連人帶劍化作一團清光,與霍重樓舍命狠斗。
兩人都已算得上江湖中頂兒尖兒的人物,這一番狠斗當真厲害,只見霍重樓爪影重重,凝重如山,段海萍劍光電飛,詭異毒辣,短時間斗了個旗鼓相當。
騎兵們漸漸圍攏,都想替被殺的同袍報仇雪恨,但要沖過去肉搏吧,人家在屋頂上打斗,馬兒跳不上去,再者恐怕格斗也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反而給霍重樓添亂;
待要放箭吧,霍重樓和段海萍舍生忘死的苦戰,一箭射過去說不定沒射中段海萍,反而誤傷了霍重樓,豈不冤枉?
霍重樓也曉得這里頭的關竅,因此手底下毫不放松,著著搶逼,要叫段海萍在強敵環伺下暴露破綻,將其擒于爪下,一雪前恥。
孰料段海萍臨危不懼,反而越戰越勇,軟劍舞得風雨不透,霍重樓立功心切,被他賣個破綻搶進中宮,劍鋒反把手背劃破一道血口子。
秦林已掃蕩了前面的白蓮教徒,率眾官兵追到后院來了,見此情形吃了一驚:“媽的,老子本想生擒活捉,看來只好……”
他一聲令下,鳥槍兵立刻分散排開,槍口指著屋頂,然后才吼道:“老霍,讓開,我來對付這人!”
霍重樓在京師里面也見過神機營操練,對火器并不陌生,但神機營用的佛郎機和將軍炮、三眼銃,精度和便捷都比不了鳥槍,他便有些遲疑。
段海萍見到鳥槍倒是有些心虛,他是南方人,浙兵使用鳥槍已有二十年,聽說過這種武器的厲害,不過此物沒有流傳民間,具體如何他也無從得知。
趁著霍重樓分心和秦林說話,段海萍刷刷刷幾劍逼得他手忙腳亂,然后奮力一縱就想跳出圈子。
“費爾!”秦林極有派頭的把手往下一揮。
鳥槍兵們雖不懂費爾是什么意思,也明白是叫他們開火,立刻扣動扳機,十桿槍對準了屋頂上的段海萍攢射。
只聽得乒乒乓乓一陣槍聲,剛才還耀武揚威的段海萍,身上炸開好幾處血洞,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頭從屋頂栽下來,手足掙扎兩下,吐出一口污血,眼見不活了。
和段海萍隔著一丈遠的霍重樓嚇得不輕,連忙摸自己身上有沒有被射中,發現并沒有傷口才定了神,仍是驚訝不已:享名江湖二十年,白蓮教十長老之首、殺人無數的“血海飄萍”段海萍就被這么幾桿鳥槍打死了?居然連反抗都做不到!
秦林搜查著尸體,從段海萍身上摸出了一朵銀蓮花,他桀桀的怪笑起來:“哇、哈、哈、哈,你有神功,我有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