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章李時珍的誤會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秦林一路哼著歌,輕松愉快的往家走,覺得醉鳳樓廚子特制的蜜汁肘子味道不錯,還特地打包帶了兩只――當然不是常緒用來砸鹿耳翎的那只。
剛走到自家大門口,就看見陸遠志胖臉上堆滿賤笑,格外的猥瑣下流齷齪淫蕩。
“蜜汁肘子,醉鳳樓特制的,”秦林壞壞的把食盒舉起來,“老實交代,分你一只;不老實,全扔進秦淮河喂魚。”
陸胖子立馬不笑了,賤笑著就去拿食盒:“哎喲我的哥,你這要弄出人命的,醉鳳樓的蜜汁肘子能饞死個人咧!”
秦林不為所動,把陸遠志胖乎乎的手狠狠一打。
胖子無計可施,只好苦著臉道:“太師父和小師妹剛從惠民藥局回來,老爺子黑著張臉,把我和老牛捉著問長問短,現在正坐在廳上等你回來呢!至于問的是些什么,秦哥你進去就知道了嘛。”
秦林瞪了一眼,假作要把食盒遞給胖子,卻突然往后一拋,只見身軀臃腫的胖子立刻化身天外飛仙,以餓狗搶食的優雅身姿飛身搶撲,上可九天摘星、下能海底撈月,毫無懸念的將食盒攬入懷中。
靠,丫去當門將都有資格打世界杯了,銅墻鐵壁啊!秦林搖頭嘆息一番,只覺胖子生不逢時,若晚生四百年,國足斷斷不至于屢次遭遇黑色三分鐘。
一邊慨嘆,一邊往里走,果然李時珍和青黛坐在廳上,神色頗為焦灼。
李時珍一生懸壺濟世,這醫家的行會組織惠民藥局已有數百年的歷史,在他心目中是根深蒂固,從蘄州學醫開始就進局子拜過祖師爺黃帝和岐伯神位的,到老了更是有幾分拋不卻的眷戀之情。
南京同行對槿黛女醫館隱隱存著排斥,李時珍總覺著不妥當,今天再一次前往拜會,從那些同行不咸不淡的談話中,老神醫卻得到了幾個叫他心驚肉跳的消息。
李時珍沒找到秦林,就趕緊到女醫館問孫女,結果青黛也不曉得詳情,老神醫立刻就慌了,早早閉了女醫館,和青黛一塊回到家里等秦林。
青黛是一點兒也不慌的,在女醫仙純潔如水晶的心中,她的秦哥哥永遠都是無所不能的呀!
少女手肘撐在桌上,白白嫩嫩的雙手托香腮,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忽閃,靜靜的等著她的心上人。
這不,秦林還是邁著輕快的步子,笑瞇瞇的回來了嘛。
青黛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三步并作兩步撲到秦林身邊,將他的手拉起來,往他身上東看看、西瞅瞅,小嘴兒笑呵呵的:“哈,秦哥哥,讓青黛瞧瞧,有沒有少了一塊兒?你不知道,剛才爺爺都快急壞啦……”
不管在外面經歷怎樣的腥風血雨,多么嚴酷的生死之爭,只要看到青黛天真純潔的笑容,聽到她銀鈴般歡快的笑聲,秦林的心情就會像九月的天空那樣纖塵不染,陽光燦爛。
礙著李時珍在場,不便作出更加親昵的動作,秦林只是輕輕拍了拍青黛的肩膀,然后朝上拱手問道:“侄孫勞太世叔掛心了,不知太世叔究竟為什么事情憂心忡忡?”
“咳咳,”李時珍捋了捋頷下胡須,皺眉道:“剛才在惠民藥局,老夫聽人說魏國公保舉你開復原官的奏章,被江陵相國駁了回來?”
秦林撓了撓頭,這里面的曲折不方便和李時珍細說,像促成相府與五峰海商結盟,出海招撫、和真倭島津家作戰、杭州與海鯊會斗智斗勇、天使封舟盡數被害等事情,只要說了一樣就沒個完,何必讓老人家為這些事情擔驚受怕?
所以秦林只好回答有這么個事兒。
“江陵相國,不就是紫萱姐姐的爹爹嗎?”青黛黑寶石一樣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充滿了迷惘,實在不明白紫萱姐姐的爹爹怎么會把秦林的保舉駁下來。
不過很快她就拍著手笑起來:“不做官也沒什么啊,秦哥哥可以到女醫館幫忙了呢。”
小丫頭期待的瞧著秦林,在她心目中,秦哥哥就是秦哥哥,做錦衣衛副千戶固然威風凜凜,可到醫館幫忙的話,不就每天能見面了嗎?那也很不錯呢。
李時珍當然不像孫女那么不諳世事,他很快想到了秦林過去結下的強仇大敵,以及許多別的事情,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青黛說的輕松,如果秦林失去了官位、權勢,恐怕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吧,到時候連槿黛女醫館能不能繼續開下去都很成問題呢。
老神醫的憂慮又重了幾分,斟酌著問道:“秦林,老夫又問你,魏國公徐家保舉被駁失了顏面,是不是遷怒于你,聽說那徐大小姐當街打了你三記耳光?”
呃~~秦林啞然失笑,他和徐辛夷打打鬧鬧也不只這一次了,大小姐就和男孩子似的瘋天瘋地,至于上次嘛,哪有傳言這么嚴重?
但男女授受不親,秦林也不能對李時珍說他和徐大小姐“打架”連黑虎掏心、仙人摘桃這些招數都使過吧。
于是只好摸著鼻子,嘿嘿干笑道:“沒那么嚴重吧,只是輕輕推了我一下,然后她就跑了,這兩天我去魏國公府求見,也沒見著,想是還在生氣。”
“那有什么呀,徐姐姐心胸最大方了,”青黛頗不以為然的努努小嘴,而且憑著直覺她也發現,徐姐姐雖然喜歡和秦林吵架,實際上卻是很好的朋友。
李時珍哪里知道這許多,他只道是徐辛夷因為魏國公奏章被駁回的事情,又對秦林變心了呢,所以老人的神色越發陰郁。
沉吟了一會兒,他眼睛直視秦林,懷著最后一個希望問道:“世侄孫,老夫聽說本來是你提拔的韓長官掌著庚字所,現在新來個千戶,連庚字所所都被奪了去,新任的百戶官還是和你舊日有仇的那什么鹿某人?這、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這個嘛……秦林嘿嘿壞笑著,又不知該怎么和李時珍說了,剛才他領著常緒常小侯爺,把張尊堯和鹿耳翎打得豬狗不如呢,但這個和一向正派的老神醫說起來,肯定會被他當作頑劣不堪的典型吧。
再者,和常緒跑到醉鳳樓里面倚紅偎翠,雖然沒有真干什么壞事兒,總不好意思當著青黛說出來呀。
“就、就算是吧,”秦林猶豫了一下,不過李時珍說的也沒錯,確實派了個新千戶,韓飛廉也辭了庚字所百戶,由鹿耳翎接任――只是原來各家酒館青樓賭檔交往庚字所的常例銀子,現在是直接交到他秦長官手里。
爺爺刨根究底,像是審問秦哥哥似的,青黛就有些不樂意了,跺著腳扯著爺爺白胡須撒嬌:“爺爺真是的,韓大哥做不做百戶有什么關系?爺爺啊,您把青黛都嚇到了呢,好像秦哥哥做了什么壞事一樣。”
“沒、沒什么,”李時珍強作鎮定拍了拍孫女的小手,整個人卻幾乎軟在了太師椅上。
他也算半個官場中人,知道官場傾軋的無情、可怕,今天春風得意馬蹄疾,明天就樹倒屋塌猢猻散,孑然一身凄清苦楚,乃至遠流邊塞、闔家牽連,都是屢見不鮮的。
秦林已被革職,還獲罪于權傾朝野的首輔帝師和世鎮南京的魏國公府,現在連老窩庚字所都被別人鳩占鵲巢,在李時珍看來,這明明就是要將秦林那點點微不足道的勢力一掃而光啊!
“秦世侄孫,”李時珍挺直了腰,忽然變得一本正經,聲音也沉靜下來:“令祖與老夫本有婚姻之約,你也與青黛敲定了婚約……”
“爺爺怎么說起這個來了?”青黛臉蛋兒紅紅的,偷眼看了看秦林,又趕緊垂下頭,兩只腳尖兒互相搓著,芳心比蜜還甜。
陸遠志和幾個管家侍女躲在外面,聽到這里,有個管家失驚道:“莫不是李老先生聽得咱們主人前程黯淡,想要毀棄婚約?”
“毀你個頭!”陸胖子把那人腦袋扇了一巴掌:“忒小看胖爺的太師父啦。”
果然李時珍把牙一咬,毅然決然的道:“秦世侄孫,老夫本以為張、徐兩位小姐對你有意,以她倆的身份地位,無論哪位做正妻,青黛做平妻都還嫌高攀,自然無有怨言;
但現在才曉得只是老夫一廂情愿,張、徐兩家都和你鬧翻,乃至刻意為敵,世侄孫的前程怕是……今天惠民藥局的局董還勸我再擇孫婿,哼,老夫豈是那等趨炎附勢、將孫女攀結權貴之人?
我兩家既已有婚約,便不消再三媒六聘,盡快擇個吉日,便與你二人完婚,若是、若是貶官遠流邊塞,也好、也好路上有個伴兒……”
老神醫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顯是觸動了傷心事,當年老友因幫他說話,被打出楚王府的一幕,歷歷在目啊。
“切,哪兒有那么嚴重?”青黛在爺爺身后吐了吐小舌頭,根本不相信秦林會到貶官邊塞的那一步,再說了,就算是真的貶去邊塞,她也不怕,反正和秦哥哥在一起,就沒有什么可怕的啦。
“咳咳,”徐文長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他站在柱子后面,干咳兩聲,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朝著秦林連連擺手。
秦林微笑著抬起頭,和青黛目光相觸。
少女心中小鹿亂撞,充滿柔情的雙眸只望在秦林臉上,靜靜的等著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