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姑娘叉著腰,伸著手指,正準備把秦林大罵一頓,忽然臉色就垮了下來,聲音帶著些慌亂:“糟糕,吳家的人來了!”
秦林也管不了鄭家和吳家的糾葛,自顧著在坑里挖土,這些粘土能值幾個錢?到時候給主人幾兩銀子,什么事情都解決了。
鄭姑娘卻不這么想,看看吳家的壞種帶著二十幾個精壯漢子,坑里假模假樣挖土的秦林也有十幾個手下,自己這邊的家丁、苦力加起來都不到二十,頓時心頭著慌。
吳家帶頭的是個二十來歲、流里流氣的家伙,穿著身綠色團花緞子棉袍,頭上歪戴著英雄巾,還扎著朵紅絨球。
遠遠看見鄭姑娘,他就賊眉鼠眼的壞笑起來:“這不是鄭家小妹妹嗎?哈哈哈,上次你大哥賭錢輸了,已經把窯場押給我啦,你還是快點回家去管著他,要不然哪,他連你都得輸掉!”
“吳德,你別太囂張!”鄭姑娘叉著腰,破口大罵:“你們吳家欺行霸市,在窯場欺負苦力弟兄,做了多少壞事,你自己心頭有數!我哥哥是被你們出老千騙的,什么輸掉窯場?不算數!你空口無憑,有地契房契嗎?”
你!吳德眼睛一瞪,正準備大打出手,卻看見鄭家窯坑里的“苦力”比平時多了一倍,不禁吃了一驚,疑心對方有了防備。
于是他就轉過身,暫且不理會鄭姑娘,和旁邊幾個狗腿子嘀嘀咕咕商量辦法。
秦林哪管這些閑事?他只管挖泥巴,要是出了大事自然有錦衣衛出面清場。
倒是陸胖子把他捅了捅,指著上面叉腰大罵的鄭姑娘:“看看,秦哥看看,那架勢是不是有三分像徐大小姐?”
秦林抬頭看看,嘿嘿一笑,悶頭悶腦的來句“差強人意”,把胖子氣得要死。
可不是嘛,鄭姑娘也算是個美人,但嫵媚嬌俏不如青黛,火辣勁爆趕不上徐辛夷,比不了張紫萱仙姿麗色,也比不了金櫻姬風情萬種,而且上來就是一頓罵,在秦林看來實在太潑辣了點。
吳德和他的狗腿子商量出了主意,看看鄭家窯坑底下正在挖土的苦力們雖多,都是些膽小怕事的苦哈哈,自己這邊卻是潑皮混混,慣常在窯場這邊欺負苦力的,便壯起了膽子。
“弟兄們,把鄭家這些人趕走,”吳德揮揮手,兇神惡煞的道:“誰敢阻攔,弟兄們只管揍!”
十幾名打手沖到了土坑里面,對苦力們推推搡搡,果然那些苦力空有一膀子力氣,卻不敢反抗,登時叫吳德放下了心。
鄭姑娘急得直跺腳,差點哭出來了:“你們這些壞蛋,本姑娘、本姑娘……”
“阿楨你要怎么樣啊?別哭別哭,你親哥哥不要你,還有我這情哥哥嘛!”吳德嬉皮笑臉的,帶著剩下的打手逼了上去……原來她叫鄭楨,秦林在坑底聽見了,又聽見吳德自稱情哥哥,頓時他有種躺著中槍的感覺。
這時候吳家進到坑底的打手,已把原來的苦力趕得差不多了,就開始圍到秦林這邊來。
幾名親兵校尉隱隱將秦林護在中間,他自己卻不慌不忙,沒事人似的只管低著頭挖土。
但凡有點眼力勁兒就瞧出他是這伙人的頭子,吳家狗腿子喝道:“兀那挖土的,快點滾,這是我家的窯坑!”
秦林頭也不回,自顧著挖土:“要是我不走,你們要怎地?”
打手們掄起棍棒恐嚇:“小子,別在咱們面前耍橫,不走可以,打斷你的手,看你怎么挖土!”
“那就打斷唄,”秦林站起來捶了捶腰桿,回過身,厲芒般的目光刺得狗腿子們心頭發涼。
半晌,打手們才回過神來:這人莫非有毛病?頭目便呼哨一聲,率領眾人揮舞著棍棒撲上去。
“長官有令,通通打斷手!”牛大力大喝一聲,好像半空里一個霹靂打下來,震得人耳朵眼里嗡嗡嗡直叫。
卻見他合身撲上,對面一人慌得掄著棍棒敲下,帶起呼呼風聲,看勢頭倒也不小。
殊不知這是遇到了用棍子的祖宗,牛大力跟著天下第一的俞大猷學棍法,這人的棍法在他看來就跟燒火棍沒區別,張開左手蒲扇大的巴掌,一把就攥住了棒身,往后一拖。
那人手握著棒子,雙臂不由自主的被拖長,還沒來得及松手,牛大力鐵錘般的右拳跟著砸下,只聽得喀嚓一聲響,那人胳膊就像死蛇似的軟塌塌垂下來,白愣著眼睛看了看痛覺才傳到神經中樞,立馬合身滾在地上,抱著胳膊呼天搶地。
其他的親兵校尉也有樣學樣,他們都是沙場上出生入死的悍卒,錦衣親軍中的精銳,打這群地痞流氓真是牛刀殺雞,還沒等對方回過神來,就已全部被放翻,不管左臂右臂每人都斷了條胳膊,運氣不好的干脆兩條都折了。
“嘖嘖嘖,”陸遠志胖臉甩得像撥浪鼓:“長官都放過你們了,你們非得要求打斷手,真是下賤。”
秦林聳聳肩,十分無奈的道:“就是,這種有強烈自虐傾向的人,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呢。唉,不滿足他們都不行啊!”
牛大力和親兵校尉們竊笑不已,咱們長官演戲的功夫,那真不是蓋的。
秦林裝模做樣的嘆息著,一步一步從坑里走出去。
吳德率幾名手下,逼著鄭楨連連后退,狗腿子們則污言穢語,不停的羞辱鄭楨,他們一個進、一個退,往另一邊走了段距離,就被窯坑的壁阻隔,沒有看見坑中的情形。
“你們,你們不要亂來!”鄭楨不管外表多么潑辣,終究是個沒出閣的小姑娘,因為父病兄無能才出來支撐場面,這時候被吳德公然逼迫,不禁害怕起來。
別的土窯也有苦力和燒磚工人,看到這一幕盡皆走遠了點,對吳家是敢怒不敢言哪。
鄭楨急得眼淚一串串往下掉,又氣恨自己是個姑娘,又怨大哥吃喝瓢賭不能支撐家業,平白被人家欺負。
“別哭,別哭啊,一哭就不漂亮啦!”吳德洋洋得意,伸手去摸鄭楨的下巴。
身后突然有個沉穩如山的聲音傳來:“其實,就算哭起來也還是漂亮的。不過吳某人光天化曰竟敢肆意妄為,就不怕王法森嚴,天律無情嗎?”
什么人?吳德回頭看看,立馬鼻子里出氣,哧的一聲笑:“口氣大過天,我還以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呢,原來只是個賣苦力的!哈哈,弟兄們聽他口氣,是順天府尹呢,還是錦衣衛的千戶大人?”
“比較接近正確答案了,”秦林微微一笑,彈了彈身上沾的泥土。
陸胖子也從坑里走了出來,大拇哥一豎:“我家長官是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官諱上秦下林,你們還不快快棄械投降?”
哈哈哈哈,吳德和他的狗腿子全都捧腹大笑,有人笑得眼淚鼻涕都噴出來了。
“真有那么好笑?”秦林摸了摸鼻子,沒想到手上有泥土,摸到鼻子上黑漆漆的,倒是更像挖土的苦力了。
這人真是不靠譜!鄭楨瞪了秦林一眼,忽地心念一動,趁著吳德和狗腿子們狂笑,悄悄繞到秦林那邊,抱著他胳膊搖了搖,嬌聲道:“表哥,你攔住他們,我去報官!”
報什么官,我就是官嘛,秦林莫名其妙,還有你干嘛抱我手臂,咱們很熟嗎?
哪曉得鄭楨話說完,吳德等人立馬盯上秦林,七八個手下朝他圍了上來。
鄭楨朝秦林做了個多謝的手勢,竟邁開腿一溜煙的跑了。
陸遠志見狀一個趔趄:“這小娘皮果然不靠譜,好沒義氣!”
吳德兇神惡煞,瞪著秦林幾乎要吃了他似的:“小雜種,我說阿楨怎么不肯跟了本少爺,原來是你從中作梗!弟兄們,廢了丫的!”
秦林抱著頭萬般無奈,一臉的苦笑:“天哪,怎么那么多找自虐的?好吧,今個兒心情好,都滿足了吧!”
得令!
牛大力正好帶著親兵校尉們從土坑里面殺出來,聽到這句登時滿臉帶笑,舉起兩個砂缽大的拳頭,虎吼著沖過去。
吳德和他的狗腿子看見一個門神般的大漢,眼睛瞪得和銅鈴差不多,胳膊比一般人的大腿還粗,哇哇大叫著朝自己沖來,全都心頭直發涼。
弟兄們頂住!吳德吆喝著。
不喊還好,一喊突然發現身前全部空了,嘍啰們非常自覺的閃到兩邊,沒人想和這勢如瘋虎的大漢硬拼。
于是吳德非常悲哀的看著那砂缽大的拳頭,在自己的視野中不斷放大、放大,最終占據了整個視野。
牛大力的左拳砸在吳德臉上,右拳狠狠勾在他胸腹之間,頓時吳德就像被狂奔的犀牛撞上了,像斷線風箏似的飛起,老遠才摔下來。
一群錦衣校尉蜂擁而上,拳腳齊下、板磚橫飛,拿出秦林親自訓練打砸搶的威風,專業水平果然勁爆,立馬把這些業余水準的打手通通揍成了爛泥。
再看鄭楨呢,早就跑得沒影兒了。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場架!秦林無奈的搖搖頭,吩咐屬下推著粘土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