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4章
作孽自斃
“拿下了!”大成比齊一聲斷喝。
大成比齊一發威,渥爾其特、巴特爾嚇得渾身哆嗦,虧得不是拿下他倆,阿力哥、達魯赤率兵一擁而上,轉眼就將斡巴圖牢牢擒住。
至此,三娘子終于拋出了問題:“秦欽差,請問海曼和我孫兒把漢那吉無冤無仇,干嘛要殺害他呢?”
“當然是有人背后主使,”秦林斬釘截鐵的道,又看了看大成比齊:“剛才夫人您說海曼是個妖女,倒也沒說錯,問問合罕就知道她的來歷。”
汪那古部的合罕大聲道:“海曼出身我們部族,她父親是個薩滿巫師,但很早就離開部族去了青海那邊學佛,海曼直到十五六歲才回到我們部族。”
青海、學佛?
眾人的目光刷的一下投到了威德法王臉上。
“唵嘛呢叭咪吽,老僧并不認得這位女菩薩,”威德法王雙眉一垂,宛如老僧入定。
威靈法王也不曉得這事兒,五年前海曼就已離開雪域高原,那時候他剛到蘄州遇上秦林呢。
秦林笑笑,并不深究此事,而是緩緩的道:“諸位,要知道幕后黑手,只需要看把漢那吉的死對誰最有利,就真相大白了。”
懷疑的目光,逐漸就集中到了黃臺吉臉上,毫無疑問,如果沒有把漢那吉之死,有漠南諸部貴族的支持,恐怕不塔失里已經登上徹辰汗之位,而黃臺吉就是最失落的人了。
威德法王站在古爾革臺吉身邊,本來就和黃臺吉離著一個身位,又趁人不注意腳下運起神功,身子平平朝斜刺里挪開兩尺,與黃臺吉隔得更遠了。
本指望扶黃臺吉為徹辰汗,借蒙古鐵騎的威力壓制雪域高原上蓬勃興起的黃教,現在看來黃臺吉已是自身難保,還是快點和他拉遠距離,盡量撇清關系吧。
海曼看到這一幕,便微微朝威德法王點點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決然。
唉,很好的明妃、雙修的伴侶,只能就此拋棄了……威德法王終究有那么一點兒遺憾。
黃臺吉哪里曉得這些內情?他這時候已經心慌意亂了,大聲道:“你們干嘛看著本臺吉?海曼殺死把漢那吉,根本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臺吉、臺吉大人您怎么這樣呢?”海曼媚聲叫道,柔媚的聲音叫人心尖兒發顫,要不是眾人早知她是條美女蛇,倒要心底生出憐意來呢。
黃臺吉慌得手忙腳亂,連連搖手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別胡亂攀扯!”
“好個絕情的人兒,難道臺吉大人忘了和我待在一起的歡樂嗎?”海曼神情哀怨,語聲如泣如訴,真是動人心弦。
哼!脫脫冷笑一聲,怎么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簡直是男子漢的恥辱。
在黃臺吉耳中,海曼的聲音卻像催命的符號,氣得他拔出刀來,虛虛劈了幾下作為威脅:“你、你再胡說,本臺吉不客氣了!”
萬沒料到,海曼張開雙臂做出要擁抱他的樣子,不管不顧的撲過來,心口正好撞上了黃臺吉的刀尖,噗的一聲刺穿了心臟!
“我、你……”黃臺吉驚得目瞪口呆,卻見刀柄執在自己手里,刀鋒插在海曼心口,這下子豈不成了活脫脫的殺人滅口?
海曼的臉蛋因痛苦而扭曲,生命迅速的消逝,臨終前她的目光投向了已躲到人群后面的威德法王。
“唵嘛呢叭咪吽,凡胎臭皮囊,脫去世間殼,飛升極樂天!”威德法王口唇微微翕動,別人聽不到什么,傳音入密的密宗功夫卻叫臨死的海曼聽得清清楚楚。
一個凄然的微笑,海曼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可憐而又可恨的女人,她并不知道這世間并沒有什么極樂天,何況就算真的有,她罪惡的靈魂也只能下地獄……
“善哉、善哉,”威德法王也口念佛號,率額朝尼瑪大喇嘛等人遠遠的走開幾步,以充滿悲天憫人的目光投向黃臺吉:“施主一念之差,竟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無疑墮入地獄鬼道,恕老僧法力低微,無法超度救拔了。”
你!黃臺吉氣得五內俱焚,曉得自己已被威德法王生生賣掉了,禁不住破口大罵:“老禿驢,老子要發鐵騎大軍,踏平你烏斯藏白教,拆了你的扎論金頂寺當茅廁……”
但這一切注定不會變成現實,蒙古貴族們崇信烏斯藏佛教,對威德法王很尊重,此時見他和黃臺吉劃清界限,更是相信他和此事完全無關,便紛紛朝著黃臺吉怒斥:
“黃臺吉,你竟敢對神圣的威德法王無禮,你會墮入拔舌地獄的!”
“這個惡魔太壞了,殺害把漢那吉、殺害海曼……”
“陰山腳下駐牧點的人都是他殺了滅口的!”
“容我合罕說一句,昨晚他還想屠殺我們整個部族滅口呢,虧得秦欽差帶了額禮圖、明安等諸位大人來,及時制止了他!”
這才叫墻倒眾人推,三娘子、哲別不消說了,額禮圖、明安、合罕也是秦林這邊的,德瑪夫人娘家土爾扈特部的長兔臺吉,鄂爾多斯的含昂濟農早已反水。
就連原本和黃臺吉站在一邊、巴望靠他支持登上大成臺吉寶座的渥爾其特,見脫脫洗清冤枉、自己繼位無望反而得罪了嫡兄嫡母,頓時曉得大事不妙,居然也跳著腳直叫:“黃臺吉,你殺害我父親,我和你不共戴天!”
這才叫眾叛親離,黃臺吉頃刻間樹倒猢猻散,他絕望的看著秦林身邊,原本支持他服從他畏懼他的額禮圖、明安等漠南諸部首領,最先就站過去,接著是合罕、長兔臺吉、含昂濟農,然后威德法王也毫不猶豫的拋棄了他,就連前些天偷偷摸摸跑到他營中,跪著指天發誓說扶我坐上大成臺吉寶座,就永遠為他效忠的渥爾其特,都向他亮出了彎刀……
黃臺吉的身子抖得像風中的樹葉,他從來沒有這么害怕,他是高高在上的臺吉大人,是土默特部的繼承人,二十萬控弦之士的主子,連大明朝廷都讓他三分,怎么會落到這步田地?
秦林壞壞的笑容仿佛說明了一切,黃臺吉心中直發涼,至于豁耳只、古爾革臺吉等人,更是臉色難堪之極。
崔獻策也苦著臉,很想嘆一句既生瑜何生亮,是的,所有的計策都很精妙,都很毒辣,可遇到了秦長官,便如烈日暴曬下的冰雪,頃刻間冰消雪化。
不過,我還有最后一招!
崔獻策趁人不注意,拿出一物狠狠砸在地上,頓時煙火升騰迷得人睜不開眼睛。
“臺吉大人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崔獻策跳上馬,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黃臺吉、古爾革也算草原上的梟雄,早已盤算著怎么脫身,立刻見機跳上自己的戰馬,揮舞馬鞭就朝外疾馳。
唯獨豁耳只被彎刀逼住,沒有跑得了。
哼,事到如今還想逃?秦林呵呵冷笑,叫哲別附耳過來,低低的說了幾句,然后率眾沿途追去。
黃臺吉等人所乘的也是千里良駒,居然趁亂沖出了營地,都覺慶幸不已,后背上盡是冷汗。
但想到這一跑就把老本全部丟掉,黃臺吉又覺得心下郁郁。
崔獻策鼓動道:“咱們漢人有詩詞,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臺吉大名威震草原,這茫茫草原何處不可以落腳?就是北面的兀良哈部,就是臺吉的兒女親家,向他們借兵,慢慢以圖恢復,何愁不能東山再起!”
黃臺吉打起精神,率一文一武兩名心腹往東北方向奔去,準備從山隘翻越陰山。
跑了沒多遠,卻見東北方向上隱隱有旗幟招展,蹄聲如雷而來。
糟糕,那邊有兵馬!
三人急忙調轉方向,改往西走。
走不到半個時辰,又見西面有大軍出現,嚇得他們心驚膽戰,只好改往正北面。
偏不信邪!崔獻策道:“咱們往正南,繞開東西這兩路追兵,再往北走!”
三人真個撥轉馬頭,往正南殺了個回馬槍,足足跑了一個時辰,沒遇到堵截,都松了口氣,覺得逃出了包圍圈。
忽然又是蹄聲大作,了不得,隱隱瞧見遠處千軍萬馬,當先一位胯下照夜玉獅子,頭戴無翅烏紗,身披江牙海水大紅蟒袍,腰系龍鳳玉帶,正是秦林統兵而來!
媽的!黃臺吉氣急敗壞,三人一起重新朝正北方向跑。
說來也怪,不論往東往西往南都有追兵,唯獨正北面始終不曾出現堵截,黃臺吉三人左沖右突都被堵住,最后還是朝北面跑。
天色漸漸晚了,黃臺吉一伙跑得人困馬乏,好在似乎并沒有被追兵發現,這讓他們心底稍微踏實了點兒。
忽然感覺氣氛有點不對味兒,馬兒煩躁不安的打著響鼻,驚恐的往四面看,夜幕下一片寂靜,安靜得可怕。
“怎、怎么回事?”黃臺吉覺得頭皮發炸。
夜色中,一雙又一雙綠幽幽的眼睛,像鬼火似的閃爍著,出現在四面八方。
狼、狼群!崔獻策和古爾革臺吉只覺手腳軟得像泥巴,渾身直哆嗦。
恍然間,三人心頭同時打響一記炸雷,他們終于想起來了,這里就離陰山腳下那個被屠殺的駐牧點已經很近,他們屠殺了所有的牧民,血腥氣引來了大批的狼群!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黃臺吉耳邊聽到了古爾革和崔獻策的慘叫,也聽到了自己肢體被狼撕咬的響聲,巨大的痛苦讓他發出了不似人類的慘嚎……
遠方,秦林率眾撥轉馬頭,撫掌笑道:“月圓之夜嗎?今晚的狼叫聲,格外響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