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林櫻號上幾十門黑洞洞的大炮,西洋人絕對沒有任何反抗或者逃走的機會,只好任憑錦衣官校和五峰海商的水兵跳幫上船,把他們的船用鐵鏈鎖起來,由林櫻號拖回月港。
一群西洋船員垂頭喪氣的蹲在甲板上,紅頭發的羅布愁眉苦臉,在胸口不停的畫著十字,打著葡萄牙語說道:“上帝呀,饒恕我們的罪過吧,東方之行難道就這樣結束?”
“遙遠的東方還有一位美麗的女士,苦苦等待著我們去拯救她呢!看來只能失信于佛雷格里奧神父了,請他從澳門再找一艘船吧,”瓦韋也哭喪著臉,抓了抓金色的頭發,郁悶的道:“本來以為是一場騎士拯救公主的傳奇故事,沒想到騎士竟在中途卷入了無端的災難……可憐的公主,也許永遠沒有機會逃離魔爪了。”
羅布埋怨道:“比起那位女士,我們的祖國更加可憐,美麗的葡萄牙正在西班牙的魔掌下呻吟呢,我的朋友!”
瓦韋聳聳肩,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喂,你們在說什么?不準串供!”牛大力揮了揮鐵棍,兇神惡煞的叱道。
羅布和瓦韋都把脖子一縮,閉上嘴不敢再說話了,唯恐惹怒那位兇暴的將軍,那么連上燕京沒法拯救他們了。
林櫻號上,秦林請剛剛登上船的俞咨皋、沈有容喝他從杭州帶來的龍井茶,白霜華不欲與朝廷將官照面,遠遠避回了船艙,金櫻姬則笑盈盈的陪在旁邊,毫不掩飾自己和秦林的關系。
俞、沈兩位早知道秦林和五峰船主關系匪淺,此時不禁暗嘆恩主果然唯大英雄方能本色。
寒暄兩句,很快說到正題,秦林吹著茶水,若無其事的問道:“那幾個西洋人剛才說,你們這里的地方官很不地道?”
俞咨皋皺著眉頭,極為不滿的道:“回恩師的話,海澄知縣叫做薛新顏,此人姓情貪鄙,為官昏聵,雖無十分的劣跡,但政務確實搞得亂七八糟。”
我就說嘛!秦林點點頭,碼頭上船只亂糟糟的,原本訓練有素的水師,硬是被商船堵住不能出海,這港口的管理就可見一斑了。
“那么,西洋人涉嫌的殺人案,到底是怎么個情況呢?”秦林又問道。
“說來這起案子也要算個無頭案了,砍成碎塊的尸首只發現了幾塊,到現在也沒找到腦袋”,俞咨皋搖搖頭,將案情粗略說了一遍。
發現尸塊的,是一名劃著小船在港口賣米糕點心的小販,前天清晨他劃著小船去向大船上水手兜售點心的時候,突然發現海面上一塊白花花的東西時沉時浮,本來沒在意的,可又劃了近點兒,玩意兒赫然是一塊人的!
小販差點嚇得跌到海里,手足無措的回到岸上,趕緊到縣衙報了官。
人命關天,地方官不敢不謹慎,立刻出動大批捕快衙役,乘著幾十條船進行大規模打撈,希望能從水中再打撈出更多的尸塊。
薛新顏雖然昏庸無能,刑名上基本的東西他還曉得,碎尸案件中發現的尸塊越多,就能拼成越完整的人體,破案的線索自然也就多出幾分。
只可惜茫茫大海,能再打撈出來尸塊的幾率實在是渺茫,忙活大半天,把整個月港碼頭搜索了三遍,最后只撈到三塊尸塊。
這也是沒辦法的,海里有魚,也許別的尸塊已經被魚吃掉了,或者順著潮水飄走了,根本找不到。
但有了三塊尸體,已經能確定是殺人案了,沒人能割掉這么大幾塊肉還能活下去的。
“那么,為什么又懷疑到這些西洋人呢?”金櫻姬忍不住插口,“碼頭上停著的船成百上千,這些尸塊又隨著潮水到處漂,就算正巧在西洋人的船附近,也不能就說是他們殺的人啊!”
俞咨皋不屑的道:“還不是因為佛郎機人喜歡拈花惹草?那個黃頭發的瓦韋,不曉得怎么甜言蜜語,勾搭上一個本地的私窯暗娼,發現尸塊的前一天,那個暗娼突然失蹤了,所以免不得懷疑是他和記女起了爭執,因而殺人分尸。”
“虧這些佛郎機人長得和鬼差不多,居然有女人瞧得上他們,”沈有容嘖嘖的稱奇,很快發現有金櫻姬這女眷在座,趕緊又把嘴巴閉上。
這時候中華是天朝上邦,很看不起東西兩洋來的外國人,所以沈有容會覺得奇怪,即使是瓦韋勾搭上一個最低賤的暗娼,他都認為匪夷所思。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導致追捕的原因了:剛發現尸塊的時候,縣衙門并不知道那個窯姐已經失蹤,也就沒懷疑到這伙西洋人頭上,直到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早晨,窯姐的姘夫急急忙忙來報失蹤,知縣薛新顏才恍然大悟,派衙役去抓兇犯。
羅布、瓦韋假裝馴服,突然駕船開溜,這艘小船轉向靈活,在千百條船之間穿行,衙役們猝不及防,竟被他們沖出了港口。
水師營的俞咨皋、沈有容立刻率領船只出海追捕,俞咨皋利用熟悉海流的優勢,繞到外海遠處追上,發射火炮警告對方停船,于是炮聲引起了秦林注意,發生了剛才的事情。
金櫻姬皺了皺眉,“這樣看起來,那位薛知縣辦這起案子,倒也中規中矩,這伙佛郎機人如果心頭沒鬼,又何必冒險逃走?他們一旦被朝廷通緝,杭州、寧波、月港、澳門這些港口都不能去了,只有跑到呂宋島才能逃離追捕,嗯,剛才他們的航向……”
他們的航向并非朝著南邊的呂宋,而是駛向東方。
金櫻姬說到這里,就把秦林看了看。
“我想,這就是緣分吧,怎么早不來遲不來,我剛到就有了碎尸案?”秦林自嘲的笑了笑,吩咐俞咨皋、沈有容:“你們兩位,替我想想辦法,去看看那些尸塊。”
俞、沈兩位押著西洋船登岸,把羅布、瓦韋一行人交給衙役們,又用五兩銀子買通了仵作。
秦林在縣衙的殮房,見到了那些尸塊,從海里撈起來有兩天了,腥臭充斥著整個房間,白膩膩的尸塊上泛著一層滑溜溜的粘液,形狀倒是保持得比較完整:一塊,一塊上腹部位置,第三塊則是肚皮,約摸巴掌大,中間正好是肚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