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秦林笑得這么開心這么燦爛,別人以為他步步退讓,其實招招誘敵,就連長期和他配合行事的陸遠志和牛大力,也都覺出了味道。
今天的最佳男主角是――陸遠志!秦林鄭重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被罵之后神色的黯然,在山嶺之間艱難的蹣跚行走,嘟嘟囔囔的不停抱怨,這都充分表現出一個被老大拋棄的小弟,心中的那一份唏噓跟坎坷呀!
陸遠志謙遜的拱了拱手,秦哥你的表情動作都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否則豈能騙得過陰毒狡猾的張升?弟兄們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很多……
尹賓商搖著折扇,搖頭晃腦的道:“此是增兵減灶的示弱之計,誘敵深入,一舉破敵,秦長官行事暗合兵法也!”
咳咳,牛大力提醒這三位,再演下去就有點惡心了,咱還是辦正事吧。
秦林笑容一收,先朝著張公魚一揖到地:“方才小弟所行,乃故示以弱、引蛇出洞之計,事先不好和老哥商量,叫老哥白擔心半天,抱歉抱歉!”
嗨,這有什么?張公魚頓時放了一百二十個心,他是個老實人,心眼遠不如別人機詐,剛才確實替秦林捏把汗,不過總是巴望秦林能反敗為勝的,現在一切如愿,只有歡喜的,絲毫不會怪罪。
黃志廉和張升互相看看,心頭都暗道不妙,盡管不知道秦林究竟將如何反敗為勝,但從他身上看到了那種久違的自信和如刀鋒出鞘般的鋒芒,就知道大概不是虛言恫嚇。
秦林回過頭來,此時他的目光已清冽如冰水,銳利若青鋒,朗聲道:“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對,說的就是你,張升!老子故意示弱步步退讓。你還真的蹭鼻子上臉,哈哈哈,你比馮保如何,你比楊兆如何,你比黃臺吉,敢如此藐視于我!哼,今天若不能斬你狗頭,老子是你養的!”
說罷。秦林拔出七星劍,嗖的一下摜在樹干上,插進去尺許深,劍身兀自嗡嗡顫動!
張升已然膽寒,用力的咬著嘴唇,感覺到腥咸的味道,現在他已經開始后悔了……
“胖子,手套!”秦林帶上陸遠志遞過來的繭綢手套,從鞍袋中小心的取出鐵錘。果然錘頭上粘著些黏黏的東西,聞著就是股血腥味,仔細觀察還能發現幾根頭發。毋庸置疑,就是打死霍鐵山的兇器!
陸遠志這時候就明白了秦林前后舉動的用意所在,這起案子的難點,不在死亡時間、致死原因和作案動機上,因為少師府殺人滅口根本就是不用猜的;真正的難點則在如何找到真兇,畢竟少師府上下好幾千號人都可能作案,甚至還可以從外頭雇請綠林道的高手,作案之后一走了之,秦林到哪兒去找?這種拉網捕魚。就太費時費力了,恐怕非得經年累月才有效果。
見張升領著州衙的官兵前來圍捕,秦林自然而然的疑心這張升就算不是真兇,也是幕后主事之人。
張升誣陷秦林,也在意料之中。現在張四維還在路上,又失去了權柄,要想扳倒秦林,指控他貶謫期間橫行不法殘害百姓就是最好的路子。
秦林將計就計,一步步試探引誘。故意做出方寸已亂的模樣,把張升誘入彀中,也在暗地里證實了此人知道現場情況,必是在場之人;與此同時,形格勢禁之下,張升果然被牽著鼻子,一步步往懸崖邊走,最后毅然決然的跳了進來!
關鍵的一點,張升不知道世上還有指紋顯影這種技術!
至于他的人殺掉霍鐵山之后,有沒有丟掉鐵錘,現在這柄鐵錘是不是真正的兇器,反而不重要了,因為只要找到鐵錘上的指紋,和在場的人進行對比,就能把那家伙揪出來,順藤摸瓜就什么都有了。在這里的十多個少師府奴仆里找,比在少師府幾千號奴仆家丁保鏢護院里找,可來得太容易啦。
秦林小心翼翼的拿著鐵錘,將它拿進屋子里,放在干凈的炕桌上,然后才命陸遠志從生牛皮包里取出銀粉和指紋刷。
他拿著指紋刷輕輕沾了沾銀粉,細毛刷子尖端頓時染成銀色,接著在鐵錘上慢慢的、輕輕的刷過去,還要屏住呼吸免得吹跑了銀粉,即使呼吸都要停手,并且轉過腦袋朝著旁邊……
整個鐵錘都被刷了一遍,表面沾上一層淡淡的銀粉,但有些位置粘上的銀粉要多得多,就顯出了手握的形狀,隨著秦林繼續刷,這些掌印也就越來越清晰可辨,最后黑漆漆的鐵錘上,銀色的掌印分外醒目!
張升心頭頓時打了個突,不由自主的往后頭看,脖子剛剛扭了一點又生生收回來,眼神中帶著深深的駭怕,這是對未知的恐懼。
少師府的那些伴當之中,有個黑臉短髯的家伙,剎那間臉色就有些發青了,他當然知道那掌印到底屬于誰。
秦林嘿嘿一笑:“現在找到真兇已經不難了,來吧,少師府的諸位,把你們的手掌印都給我留下來!”
“憑什么?!”張升的臉色陰晴不定,色厲內荏的叫道。
憑這個!張公魚踏前一步,左手輕拂撩起袍角,右手舉起圣旨寶塔托天,雙目炯炯如有實質,堂堂一表、凜然之威,那官威真正橫掃八荒直沖霄漢,虎軀一震,不知多少人要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
可不少錦衣弟兄卻表情古怪的看著他們長官,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肚子痛。
秦林以手加額,老把哥這是學我啊……
張公魚還不忘回頭沖秦林擠擠眼睛,怎么樣,老哥這架勢有派吧?
秦林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心頭卻暗暗道出四個字:東施效顰。
黃志廉的臉上肌肉直抖,黃豆大的汗珠子一顆顆滾下來,心中實在不愿聽命,可圣旨在上,張公魚是正兒八經的右副都御史、巡撫山西地方兼提督雁門等關軍務,山西一省之內上馬管軍下馬管民,誰敢違抗?只除非謀反叛逆!
終究是大明朝的文官,黃志廉再怎么鬼迷心竅,離公然造反都還有十萬八千里的,沒奈何咬了咬牙,將袍袖一甩,“蒲州三班衙役聽令,服侍少師府諸位伴當,把手印都給按了!”
少師府這些管家伴當都是眼睛長在腦門上的,宰相家人七品官,平時哪里把個小小蒲州知州看在眼里?七嘴八舌的罵他吃里扒外,忘了大老爺的恩典,等大老爺知道消息,將他革職下獄剝皮抽筋。
唯有張升連連苦笑,喟然一聲長嘆,倒是比同伴們看得清楚些……
其實黃志廉不下令,蒲州的衙役捕快土兵們也準備動手了,自家知州黃志廉黃大老爺和本省巡撫張都堂張大老爺,究竟官位差多少級,那還得慢慢算個賬,但到底哪個大老爺更大,只怕是豬都能想明白。
不勞眾校尉弟兄動手,蒲州土兵一擁而上,將少師府眾伴當全部拿下,嘴里還直說得罪得罪,巡撫大人有命,請勿見怪。
少師府的保鏢伴當們氣得七竅生煙,卻又毫無辦法,做夢都想不到連衙役都敢對自己動手啊。
陸遠志取出紙張和朱砂印泥,走上去笑呵呵的道:“你們鬧騰個啥?查個掌印罷了,又不疼又不癢的,只要心里沒鬼就不怕嘛!”
少師府諸位心頭頓時一萬匹草泥馬呼嘯而過,心里沒鬼自然不怕,問題是咱們心里有鬼啊,這死胖子……
陸遠志三下五除二,把這些人的掌印全都摁在白紙上,取來給秦林看。
秦林笑了,本以為要在少師府搞幾千人的大排查,會把自己累得欲死欲仙,現在好了,這么幾號人,能費多少事兒?
他趴在桌上慢慢辨析,比起單獨的指紋,這種完整的掌紋更容易分辨,因為手掌上較大紋路的走向,就把不符合的剔除出去了,只剩下大體上符合的,再比較其他細節。
很快秦林就有了答案,走到剛才那神色改變的黑臉短髯漢子前頭,將印著掌紋的紙往地上一丟,同時把鐵錘放在他鼻子底下:“鐵證如山,你還有什么好說的?究竟是你拿鐵錘誣陷本官,還是你本來就是殺害霍鐵山之人?無所謂,反正都是死罪。”
太明顯了,如果是指紋,秦林還要費一番唇舌,可這是完整的掌紋,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此人摁在紙上的掌印,與鐵錘柄上顯出來的掌印完全相同!
黑臉短髯漢子起初還用力掙扎著,被一群捕快摁住不能動彈,等到秦林最后說出都是死罪,他就不再掙扎了,苦笑道:“罷了,毛武認罪服法,正是小人殺死了霍鐵山又試圖栽贓秦長官,長官果然斷案如神,小人心服口服,只求個痛快。”
哦,還以為多硬氣呢,咋不服毒自盡?秦林冷笑不迭。
絳州衛賀昂本身就懂醫術會配藥,事先又做了一死了之的準備,這才能從容自盡,少師府這些保鏢伴當哪里都有那么狠?
張升氣急敗壞,連連朝黑臉短髯的毛武打眼色,卻見秦林冷笑著,目光移到了自己臉上,他頓時心頭直發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