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初起,草帽胡同的督主府邸,變得前所未有的繁忙,不管是甲乙丙丁四女兵,還是秦林身邊的親兵侍衛,以及拮芳采萍這些丫環,忙碌之余又帶著三分喜氣。
往日飛鷹走馬的徐大小姐,竟老老實實的待在府中哪兒也不去,親隨女兵們也絕足不出,西校場頓時少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常去槿黛女醫館的夫人小姐們,也發現女醫仙李青黛有多日不來了,由別的女醫生代替她坐堂問診。
就連威震京華的秦林秦督主,也有好幾天沒去東廠視事,一應庶務全都扔給了霍重樓、劉三刀、曹少欽、雨化田這東廠四大悍將,連續多日深居簡出,以至于不明就里的各派人物尤其是張鯨、劉守有和舊黨清流,比平日里加倍的小心提防,唯恐秦林飆發電舉,將有雷霆萬鈞之行事。
殊不知此時此刻的秦督主,正在自家后院里,像個毛頭小伙子似的走來走去,兩只手不停的搓啊搓,什么名臣氣度什么督主威儀,全都拋到了九霄云外,時而抬頭看天,時而雙目茫然,那副忐忑不安的模樣叫誰看了都覺著好笑。
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即將初為人父,秦林當然緊張,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揪著,怎么也松弛不下來。
陸遠志在旁邊陪著他,胖乎乎的手搭在他肩膀上:“秦哥,沒事兒,師妹是什么手段,那叫手到擒來!”
“切,輪到張小花的時候,只怕你還不如我呢,”秦林嘆了口氣,張小花就是女兵甲,他又把胖子手拍了拍:“豬蹄子趕緊挪開,壓著不舒服。”
倒不是胖子手真的有多重,而是心頭壓著事兒,哪怕輕飄飄的一只手搭在肩膀上。也覺得頗為沉重。
哇~~忽然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從產房中傳來,服侍的丫環們齊聲高叫:“生了,生了!”
我靠!陸遠志正想給秦林道喜,卻見這位督主大人嗖的一下竄了出去,反把他唬了一跳。
秦林不顧女兵的阻攔,旋風般沖進產房,第一眼看見床鋪上香汗淋漓的張紫萱,見她面色蒼白閉著眼睛。急忙問青黛:“怎么樣,你紫萱姐姐怎么樣?”
“母子平安,”青黛抿著小嘴兒樂呵呵的,以前也給人接生過,但這次顯然意義不同。
“就擔心你的紫萱妹妹,也不問問你兒子!”徐辛夷撇撇嘴,拍了秦林一下,她懷中抱著嬰兒。
徐大小姐自然不是真的吃醋,她大大咧咧。但久在豪門之中,早見慣了叔伯兄弟那副嘴臉,第一句話一定是問是男是女。秦林卻是問張紫萱是否平安,這實在與眾不同。
嫁給這個男人,值了!
初生的嬰兒裹在襁褓之中,被徐辛夷抱在胸前,眼睛還睜不開,張著嘴巴哭了一陣便沉沉睡去,秦林觀察著自己兒子,皮膚紅通通的,一個胖乎乎的小不點。眉眼間依稀有自己和張紫萱的影子。
這就是我兒子?
他就是我兒子!
初為人父的幸福感充斥著秦林的胸膛,他輕輕俯下,用鼻尖蹭了蹭嬰兒柔軟的小臉蛋。
甲乙丙丁忙里忙外的服侍,事情做得差不多了,一個個好奇的擠過來看嬰兒。
女兵甲端詳著嬰兒。非常肯定的說:“鼻子像張夫人,又挺又直。”
女兵乙表示贊成,又道:“眼睛又黑又亮,睫毛長長的,和夫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看他頭發多漂亮。也和夫人一樣呢,”女兵丙驚奇的稱贊著,確實,一般嬰兒的頭發都比較稀疏,但這個嬰兒的發絲柔順而濃密。
秦林本來挺高興的,這時候有點不樂意啦:“喂,喂,怎么優點都是像媽媽,合著就沒像我的地方?”
小丁咬著手指頭,仔細看看嬰兒,又把秦林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弱弱的道:“好像他那副抿著嘴壞笑的樣子,比較像你哦~~”
此時嬰兒在徐辛夷懷中睡熟了,把徐大小姐綿軟堅實的胸脯當作了睡床,非但沒有再哭,小嘴兒微微翹起竟像是在笑,嘴角還掛著晶晶亮亮的口水,一副色色小壞蛋的模樣。
不說便罷,小丁一說,眾人越看越覺得很像秦林,憋不住的發笑。
秦林仰天長嘆,到底還是有我的優點啊,雖然好像太那啥了點……
眾人笑聲雖小,張紫萱卻被吵醒了,聲音有些沙啞:“徐姐姐,把兒子給我看看。”
青黛扶張紫萱稍稍起身,在她身后墊了兩只枕頭,然后徐辛夷把嬰兒輕輕的放在她身邊,還很有些不舍。
別看徐大小姐前段時間為自己肚子沒動靜慪了點氣,可她本心是善良的,看到這天真可愛的小秦林,溫溫熱熱的小身體依偎在自己懷中,心中就只剩下憐愛之意。
張紫萱感激的沖著青黛和徐辛夷笑笑,這才溫柔的看著兒子,神情溫潤而祥和,伸手撫了撫鬢角被汗水浸濕的發梢,并不抬頭:“秦兄,你替兒子取名字了么?”
呃~~秦林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前些天忙著各項事務,近兩天又光顧著緊張了,竟沒有想到替兒子取名。
“哼,出洋相了吧?”徐辛夷在秦林耳邊壞壞的笑。
青黛刮了刮鼻子,吐著小舌頭:“秦哥哥,大笨蛋!”
秦林撓了撓頭皮,訕訕的道:“是,是啊,我還真是笨。”
張紫萱終于抬起頭來,盡管疲憊,眸子依舊深邃如飛瀑之下的深潭,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吃吃笑起來:“瞧你那副呆樣兒!”
秦林也算有急智,嬉皮笑臉的道:“我的確不學無術,取名也取不出什么好的,不過他母親有本事啊,相府千金,家學淵源,要不是女兒身,十個八個狀元都考取了,替他取個名字,豈不比我取得好?”
“就你貧!”張紫萱掐著手指頭算了算,秀眉微蹙:“算生辰八字,此子五行缺水,取名應該帶個偏旁有水的。”
“秦江?”秦林一口道出:“咱們相識是在大江之上,他那過世的外公,也號為江陵相公,不如就叫秦江吧!”
張紫萱思忖片刻,搖搖頭:“不好,江為流動之象,取名恐顛沛流離,而且你忘了那次江上有……”
這倒是,秦林撓撓頭,和張紫萱確實是在大江上結緣,但那次也遇到了江上浮尸,頗為不吉。
“澤,”張紫萱很篤定的道:“咱們江陵在古時候就是云夢澤,澤有水,有溫潤氤氳之氣,大吉。”
徐辛夷也道:“雨露恩澤,這個澤字好。”
“好啊好啊,”青黛拍著手,喜道:“中藥也有味,最為名貴,又叫做天澤香,倒是吉利得很呢!”
秦林一拍巴掌:“好啊,就叫秦澤。這孩子缺水、火重,臉蛋紅紅的,干脆小名就叫火娃吧!”
大名秦澤,乳名火娃,意義相對頗為可喜。
眾人都替秦林高興,這是秦林府中降生的第一個嬰兒,所有人都稀奇得緊,圍著爭長論短。
唯有張紫萱聽到火娃兩字,忽然咬了咬嘴唇,接著神思迷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紫萱姐姐,你累啦,休息一下吧,待會兒孩子醒了我叫你,”青黛服侍張紫萱重新躺下,又替她掖了掖被子。
張紫萱的眉頭舒展開來,抿著的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天意啊天意!秦澤,小名火娃,昔年文王演周易六十四卦,第四十九卦澤火革,上上大吉,卦象為……順天應人,鼎革也!
兒子秦澤降生之后,秦林很是輕松開心了幾天,堂堂東廠督主變成了宅男,在家陪老婆孩子。
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東廠從各種途徑收到的情報,顧憲成等輩因連志清之死大大的丟了臉,稍稍偃旗息鼓,但張鯨、劉守有、丘橓這幾位又蠢蠢欲動了。
說到底,東廠督主給人的壓力實在太大,秦林現在內則結好張誠,外則總督東廠,幾次三番出手,每次都掀起了莫大的風波,所以張鯨、劉守有絕不相信他會就此罷手,雙方早已勢成水火,也只能斗個你死我活。
唉,張司禮、劉都督,你們這是何必呢?
再給我一年、一年時間……鄭楨就該忍不住了吧……
秦林盤算著,他以武臣身份執掌東廠,還真正拿到了實權,這在大明朝實在是違背祖制的異數,也難怪各派勢力都會刻意針對,而清流舊黨更視自己為眼中釘肉中刺。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秦林執掌東廠大權是張,接下來也該稍微松馳,以待時機變化。
但是,已經到了東廠督主的位置,正所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哪怕你想抽身退步,朝中政敵也絕不肯輕易容讓。
現在的朝局就是個大漩渦,秦林只有從這漩渦中心脫身,跳上岸邊看潮水漲落,才能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時機,再毅然入海劈波斬浪!
機會何來?
云南發生的變故,給了秦林脫身之機,這天他收到了思忘憂派武士歹忠送來的書信,與此同時,奉萬歷圣旨逮捕問罪的云南按察使李材、金騰副使陳嚴之、游擊將軍劉天俸,囚車赴京直下詔獄。
云南邊陲,緬甸東吁王朝莽應里驅兵叩關!。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