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0三章 雪夜篝火（續）

雖然是雪夜，但由于有篝火和兩邊插的火把，院子里一片通明。

劉一民聲音不高，但奇怪的是干部們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就聽劉一民說道：“我軍的輝煌戰績是靠烈士們的犧牲換來的。今晚的第一杯酒，祭奠我們的曾參謀長。”

劉一民神情肅穆，從胡昌寶端的木托盤上端過一碗酒，大聲念道：“月有缺，國有殤，猛士出征兮抗強梁;灑美酒，祭忠魂，全民抗戰兮滅東洋！曾參謀長，中生同志，魂兮歸來！”

念完，劉一民把碗里的茅臺酒輕輕撒到地上。

緊接著，劉一民一一念著黃蘇、李亦默、晶晶、李東海、郭征、陳瑤光的名字，灑酒祭奠。

坐在女桌上的唐星櫻兩眼含淚，看著劉一民的一舉一動，當劉一民念到晶晶的祝詞時，唐星櫻聽的清清楚楚：狼煙起，江山摧，家園被毀兮萬民悲;閨中女，推案起，投筆從戎兮雄萬夫！晶晶，魂兮歸來！

唐星櫻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

最后，劉一民從李小帥手里接過酒罐，高高舉到頭頂，大聲喊道：“湘江整編以來，紅十八團、中央警衛師、紅七軍團、八路軍教導師、八路軍山東軍區歷次戰役犧牲的烈士們，我的好戰友、好兄弟們，我劉一民想你們了，老戰友們想你們了！茅臺美酒啊，同志們，兄弟們，回來和我們一起痛飲吧！”

喊完，劉一民端起酒罐，咕咕咚咚向地下傾灑。

院子里到處都是低低的啜泣聲。

祭奠完，劉一民才又舀起一碗酒，吼道：“不許哭！誰敢哭老子不依他！來，端起酒來，喝了這碗英雄酒，來日到戰場上去殺鬼子·刀砍鬼子頭，馬踏鬼子身。來，喝！”

本來說好是一場讓干部們舒緩情緒的喜慶聚會，結果卻被劉一民一上來就弄得異常悲壯。

羅榮桓看看不是戲·就拉著劉一民挨桌敬酒。

敬酒先從吳征、楊至誠坐的后勤司令部這一桌開始。劉一民端著酒杯對吳征、楊至誠、曾照、比爾＝克萊門、李強、錢志道和跟在身后一起端酒的黎玉、林楓說，這一次從美國來的援華人員中，工程師、技工很多，要從工作、生活各方面關心他們，可以成立一些專門的學術機構，創辦學術刊物，讓這些美國專家和我們的工程技術人員在一起交流。除了兵器研究所以外·還可以成立地球物理研究所、空間科學研究所、海洋研究所、無線電研究所、空氣動力研究所、金屬材料研究所、水利研究所、電力研究所、航空研究所、農業研究所、林業研究所、醫學器械研究所、藥物研究所等等，這些事情可以和山東大學聯合起來一起搞，也可以把原來的山東醫學院等學校恢復起來，邀請國內外著名學者到山東來工作。象北大、清華、浙大那些著名的教授、學者，還有那些滯留在香港的文人學者，都要想法以山東大學、各研究所的名義請他們到山東來，特別是葉企孫、吳有訓、王淦昌這樣的學者，要想法設法告訴他們·山東大學有一流的科研設備，可以為他們提供充足的資金、安全的環境，便于他們從事科研工作。如果對山東的條件不滿意·可以直接到我們的大后方陜西去，我們提供科研經費和設備。

吳征怔怔地聽著劉一民的話，半天才反應過來，忙報告說：“司令員，你說的這些研究所等等，實在是超出了我的知識水平。我的任務是管理全軍后勤，組織軍工生產，其的我實在勝任不了。是不是請司令員派一些專家來啊？”

劉一民笑著說：“你喝三碗酒，我告訴你個辦法。”

吳征眉頭都不皺一下，端起酒碗就喝·喝完再倒上，連續喝了三碗。劉一民這才笑瞇瞇地說：“你和楊至誠的任務是組織協調和安全保衛，其它的工作你可以讓李強、錢志道、曾照、比爾他們干么！李強同志是我黨我軍最大的無線電專家，曾照的水平也是響當當的。你們先把各研究所的架子搭起來，再慢慢的物色人選。

你沒見民間敬神建廟么？都是先建廟，然后再請神么。想明白了么？”

吳征愣愣的·半天接不上口。

楊至誠知道吳征為什么作難，劉一民不說，他們哪里知道什么葉企孫、王淦昌啊？連聽說都沒聽說過，請神都摸不著廟門，怎么辦呢？

楊至誠斟酌著說道：“司令員，我和吳征都是軍人，不是搞科學的料。你看，你說的那么多的研究所，我們聽都沒聽過。想建廟都怕建錯了。要不這樣，能不能讓山東大學辦各類研究所，后勤司令部只管軍工。你看行不行？”

劉一民還是微笑著說：“至誠同志，你說的很在行么，知道軍用和民用的區別。我給你們說，這只是暫時的，是想借助我們后勤司令部的力量，幫助科技工作起步。將來啊，這都是政府的事情，你們想管都管不上。不要說了，不懂的，回去后和李強他們一起研究，關鍵是要舀出軍人作風，盡快行動起來。我告訴你們，象我說的葉企孫、王淦昌這些人如果來我們的根據地了，研究個武器彈耪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話下。他們會有更大的貢獻的！來，吳征、老楊，同志們，再喝一碗，我等著聽你們的好消息！”

吳征、楊至誠和李強等人只能端起酒碗和劉一民、羅榮桓等碰酒，然后一飲而盡，還得敬禮報告保證完成任務。

敬到教一旅的時候，劉一民笑話高原沒本事，領了一群光棍。要是有本事的話，也象李昌、李凌風、王老虎那樣，領個媳婦回來，讓同志們喝個喜酒。

劉一民話音剛落，羅榮桓就想起了上次給唐秀兒找對象的事，眼前的幾個人可都信誓旦旦地說是有對象了，但怎么到現在都不打結婚報告呢？

羅榮桓就問教一旅參謀長周毅：“周毅，上次記得在九月會議上，你報告說你有戀人了還是你唐大姐介紹的。

怎▲這么久不見你打結婚報告啊？媾道你當時是騙我們的？”

周毅趕緊報告說：“報告政委，我正準備打結婚報告呢，只是女方還有點顧慮，得再作工作。請政委放心我爭取近期打結婚報告。”

周毅說的是事實，自從上次在會議上說過有對象后，知道必須得抓緊落實了，不然的話會背上欺騙領導的名義的。后來，他還真的在軍區文工團找到一個，現在正在熱戀中呢！

羅榮桓放過了周毅，看向了王大湖。

教一團團長王大湖死心眼什么都象劉一民學習，下定決心非要找一個象唐星櫻、倪華那樣的姑娘不行。弄得高原、程翠林幾次罵他腦子里缺根筋，也不看看自己長什么樣，能和師長比么？再說了，象唐星櫻、倪華那樣的姑娘，上哪里去找么！最后，王大湖總算是開竅了，知道吃到嘴里才是菜前幾天才去找唐星櫻，要她給介紹對象，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

一看政委把目光看向自己王大湖端起酒碗咕咕嘟嘟就喝了下去，一抹嘴，大聲報告到：“報告司令員、政委，我正在找，保證完成任務！”

蔡中馬上就說：“王大湖，我可告訴你，教一團可是全軍主力中的主力，你這當團長的可不能在找對象上打敗仗啊？”

王大湖胸脯一挺，又是一聲報告：“請蔡主任放心，教一團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我王大湖沒有打敗仗的概念！”

劉、羅、蔡如此關心干部的婚事，那是有原因的。這些骨干干部，都是老紅軍干部，每個人都背負著血海深仇。象高原，一家人都被國民黨殺光了，老是一個人的話長時間下去心里會被仇恨徹底填滿的，容易沖動。找個對象，成個家，有孩子老婆牽掛著，對工作有好處，也杜絕日偽女特務的滲透。

聽了王大湖的話，劉一民轉身就對蔡中說：“蔡主任，政治部可以總結一下我們在西安的經驗，關心一下干部們的生活問題，還是原來的老政策，也可以再適當放寬，舉辦一些聯誼活動，給干部們搭搭鵲橋，提供個找對象的機會。”

蔡率忙說司令員考慮的周到，政治部專門研究一下，馬上就組織。

這一圈敬酒下來，劉一民可沒少喝，但是也沒把氣氛活躍起來。

直到蔡中領著人把李凌風和柳絮、王老虎和李平推上來，像模像樣地給兩個女同志蓋著紅蓋頭，院子里的氣氛才歡樂起來。

李凌風實際上結婚時間長了，只不過當時劉一民由于唐星櫻和他離婚，心情不好，李凌風沒有請客而已。王老虎和李平倒是新婚夫妻，當時在冀中也舉行了婚禮儀式。這時，兩對年輕夫妻都被推了上來，柳絮還扛著個大肚子，大院里一下子就笑成了一片。

蔡中刻意營造喜慶氣氛，拉著李凌風兩口子、王老虎兩口子按著婚禮程序走了一遍。李凌風、王老虎站在那里木偶一樣被蔡中牽著鼻子走，臉上一直掛著傻笑，倒是柳絮和李平兩個女同志有點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讓戰友們好一陣笑話。

吳征、楊至誠、曾照、比爾＝克萊門、李強、錢志道坐的這一桌成了全場的中心，因為羅政委開始就說了，軍工部門取得了很大成績，今晚也是為他們擺酒慶功，干部們心思靈動，馬上就猜到又有好寶貝了，旅長們、團長們一個個都過來敬酒，想從他們嘴里掏點消息，同時也反映一些實戰中發現的武器的問題，但更多的是想要后勤司令部多補充點彈藥和物資。

騎兵旅長胡老虎拉著吳征和楊至誠，親熱的象親弟兄一樣，一連喝了六個，然后就說：“吳司令、楊政委，戰士們使過我們的八一自動步槍后，就覺得什么三八大蓋、漢陽造、水連珠都不帶勁兒。司令員早在建立騎兵連的時候就說過，靠馬刀拼殺的時代早已過去，要我們把部隊訓練成馬背上的神射手、神炮手。這一點，我老胡可以拍著胸脯向你們保證，騎兵旅絕對不含糊。但是戰士們有個請求，能不能多生產點八一自動步槍，把騎兵旅給全部換裝了。你們想啊，要是我的三個騎兵團人人一支八一自動步槍撲向日軍陣地的時候，那綿密的火力，小鬼子那敢露頭么！等著他們的只有一個死字！來，我們再喝兩個等于我先預定了！要錢要鋼軌、要日軍軍官的指揮刀，要什么都行，只要給我們多弄鲴八一自動步槍就中。來，喝，誰不喝誰是狗！”

弄得吳征和楊至誠哭笑不得，只能陪著胡老虎一飲而盡了。

李昌的要求和胡老虎不同，他要的是火箭炮。

李昌拉著曾照和比爾＝克萊門的手給他們描繪火箭炮實戰情景，聽的比爾＝克萊門嘴張成了0型，不停地說“o，。

李昌舀著酒碗和比爾連碰三碗，告訴他如果能裝備一個火箭炮團，打小鬼子就象這喝酒一樣，一飲而盡。

比爾不知道火箭炮怎么和喝酒一樣，一直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追問。李昌解釋不清，惹急了就摟著比爾說：“親愛的比爾你還算回家讓劉倩倩給你解釋吧。老子給你說不清！”

吳征等人聽的哈哈大笑！

上豳菜了，每桌一大盆，是山豬肉、獾肉、黃羊肉、兔子肉燉豆腐、蘿卜白菜粉條。

茅臺酒確實是數量有限不夠喝，但是景芝鎮產的芝麻香高粱燒二鍋頭卻是管夠喝。干部們吃著、喝著，有的都開始猜拳行令了。

這個時候，紅軍百靈趙小曼站了出來，走到篝火旁邊，先唱了一首《清清的駱馬湖》，然后接著唱了《三十里鋪》、《五哥放羊》、《蘭花花》三首陜北民歌。

趙小曼的歌聲對于全軍將士來說，從來都是最美的享受。這又是寂靜的雪夜，聲音穿透力強，她這一唱連樹上鳥巢里棲息的越冬的鳥兒都驚動了，嘎嘎叫著，撲棱棱飛出窩巢，在夜空中飛開了。

黎玉感嘆地說：“我們八路軍真是人才濟濟，想不到趙小曼同志的歌聲這么美。古人說的響遏行云、余音繞梁，應該就是這樣吧！”

蔡中馬上就打趣說：“黎玉同志偷也上去唱一個吧！”

黎玉直擺手：“我唱歌不行，還是聽的好！”

也參加了今天的聚會，還特意準備了節目。趙小曼唱完，大大方方地走到篝火旁，唱了《打漁殺家》選段。

是這個時代標標準準的電影明星，雖然穿著八路軍棉軍裝，顯得多少有點臃腫，但是眉目傳情，舉手投足間都韻味十足，看的干部們一陣陣叫好。

到了此時，干部們才知道山東根據地來了大明星。李昌的活寶脾氣又上來了，借著酒興，站起來喊道：“女同志表現過了，爺們們也該露一手。這樣，一個旅出一個節目，我們炮兵旅先來。沒辦法，誰讓我們炮兵是步兵的老大哥呢？”

李昌這一嗓子喊的，全場都凈了下來。不等各旅旅長反應過來，李昌就喊道：“一團長，集合隊伍，唱我們的《八路軍炮兵之歌》！”

《八路軍炮兵之歌》是文工團在泰西之戰后創作的一首歌曲，歌頌八路軍炮兵的，原名叫《炮聲隆隆》，后來報到總政治部，經過修改，朱總司令親自定名為《八路軍炮兵之歌》

炮兵旅一直隨司令部行動，駐地就在大店周圍，李昌的炮兵司令部也設在大店鎮內，來的干部也多。這一集合，還真的有合唱團的架勢，連李昌和王山柱都站在隊伍中間，就在這雪夜中放聲高歌了：

“我們的炮兵在戰斗里成長，我們一天天的越強壯。從來不怕危險，我們有力量克服困難。告訴我們斗爭的方向，朱總司令引導我們前進。團結一致似鋼鐵，和人民在一起奔向前程。加緊地鍛煉要掌握技術，我們是堅強的主力軍。努力學習認真干，個個有本領，文武雙全。我們的陣地在反攻的前線，炮火的威力如山崩。無情地打擊敵人，瞄準那要害，百發百命。迅速確實勇敢堅定，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清掃敵人立戰功。”

炮兵旅這一唱，氣勢威武雄壯，各旅都坐不住了，也開始組織唱歌了。有唱八路軍軍歌的，有唱八路軍進行曲的，一時間，山東軍區司令部大院里的篝火旁成了賽歌臺，劉一民、羅榮桓讓干部們從曾中生犧牲的悲傷中走出來的意圖總算是達到了。

到最后，不知道是誰喊了聲請司令員唱一個，馬上就贏得了干部們的響應，全場一片掌聲。

羅榮桓推推劉一民：“唱一個吧，同志們都眼巴巴等著呢！”

劉一民目光朝院子四周掃去，見干部們一臉期盼，想想得知曾中生殉國消息時全軍上下象霜打了的茄子一樣的樣子，劉一民心里就翻騰不已，也不站起來，坐在凳子上就唱開了。

劉一民唱的還是在榆林唱過的蒙古長調《走馬》、《走勢強勁的馬》、《金色圣山》，充滿磁性、渾厚無比的男高音在夜空里飄蕩，一下子就把院子里的干部們的心給抓住了。

趙小曼不由自主地再次出場，就在篝火旁跳起舞來。

等劉一民唱完，趙小曼才從陶醉中醒來，四下瞟了一眼，捂著發燒的臉蛋兒飛也似的逃回了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