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是誰殺了心無師太
一劍劃出,帶著種奇詭的弧度閃出一道彎彎的光芒,如水中的倒月。
鮮血濺出,如春風吹過。
春風拂面,水波粼粼,水中的倒月仿佛在扭曲,仿佛在伸展,又仿佛在擴散。
擴散...擴散,擴散至無痕。
銀虎的瞳孔也在擴散,就從左眼看到自己的右眼時,瞳孔就開始擴散,然后他的人分成兩半倒下。
好快的一劍,好魔的一劍。
一劍不但削破了一百多個暗器,也同時將銀虎分成兩半。
劍仍留在白天羽的后背肌上,他只上前走了一步,就離開了那一劍,然后他慢慢的回過身來。
一回過身,他就看見一雙淚珠滿眶的眼睛在看他。
這雙眼睛里竟然充滿了無限的情意,但在情意中卻又帶著種似悔恨,似無奈的光芒。
白天羽也在看著這雙眼睛,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怒意,也沒有驚訝,只是他的眼睛里有種似了解,似原諒的神情。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的看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過了多久,白天羽才嘆了口氣,才開口:“我就知道是你。”
“是我。”
“也只有你,才能設計出這個陣式,也只有你,才能刺出這一劍,也只有你,才會——”
“才會在緊要關頭停住這一劍。”
眼睛里的情意又濃了:“你知道這是為了什么原因吧?”
白天羽無語。
也只有聰明的男人,才會在這種情形,面對這種問題而保持沈默。
可是她似乎不愿他的這種回答,所以她又問一次,“你知道是為了什么嗎?”
白天羽已無法不再開口了,他先嘆了口氣:“一劍既刺出,又為什么要停下呢?”
這算是什么回答?
但也只有聰明的男人,才會這樣回答。
她似乎也很滿意這種回答:“為了你,也只有你才能讓我將那一劍停住。”
白天羽在聽,他只能聽。
“我費了那么多的心血;那么多的人力,為的就是要置你于死地。”
她柔柔的說:“可是當我那一劍刺進你的身體時,我忽然發覺我的心也有一把劍在刺。”
她眼中的情已如霧般,她凝視著他,又說:“我那一劍雖然刺在你身上,可是卻比刺我自己還要令我心痛、心絞,你知道是為了什么嗎?”
這個問題又怎能回答?
“那是因為我愛你。”
“我愛你,”多么俗氣的三個字。
可是除非你聽過,除非你說過,要不然你無法知道這三個字中包含了多少的無奈?多少的辛酸?多少的甜蜜?多少的痛苦?
要說出這三個字前,你必須經過一段多么漫長、多么痛苦的過程。
說出這三個字后,你必須接受那不可知的未來,是甜蜜?是更痛苦?是無奈?是更辛酸?
千年以前,就有很多人說過這三個字。
千年以后,還是會有很多人說這三個字。
不管你是說,或是聽,你只有新身經歷,才能了解到這三個字的無可奈何。
“那是因為我愛你。”
面對著這樣的一個女人,面對著這樣的一句話,白天羽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時遠方飄來的烏云已遮住了夕陽。
黃昏將盡,未盡。
暴雨還沒有來,狂風卻已吹起了。
狂風吹著窗戶,窗戶在響,大門也在響,整個無心庵除了藏花外,似乎只剩下風聲了。
她看著神桌上的觀音,一步一步往外退,她并不是怕,只是不喜歡這種陰森森的感覺而已。
風還在院子里吹著,空蕩蕩的大殿里,只有藏花一個人,她忽然發現這大殿好大。
屋子越大,越會令人覺得自己渺小孤單,越會令人產生一種恐懼感。
藏花忽然轉身往院子沖了出去。
外面好大的風,藏花剛沖出大殿,又有一陣狂風卷起,卷起了漫天發絲。
千千萬萬根的頭發絲突然一齊向她卷了過來,卷上了她的臉,纏住了她的脖子。
輕輕的,軟軟的,冷冷的,就好像是千千萬萬雙鬼手在摸她的臉,在扼住她的咽喉。
藏花從來就沒有怕過什么,可是現在這種情形卻令她呼吸停頓,她突然凌空一個翻身,退回了大殿里去。“砰”的一聲,用力關上門,用身子抵住,過了很久,
她這口氣才透了出來。
風還在呼嘯,一扇窗戶被風吹開,接著就是霹靂一聲,黃豆般的雨點跟著下了起來。
暴風雨終于來了。
藏花望了望這空洞的大殿,忽然大聲叫道:“任飄伶,你在哪里?”
天色陰冥,大殿里更暗。
藏花正想找找看有沒有蠟燭之類的東西時,突然聽到身后響起了一陣很奇怪的聲音,聽來就仿佛是竹簾卷動的聲音。
她迅速轉身,立即就看到本來垂在墻壁上的竹簾,此刻竟慢慢的向上卷了起來,就好像有雙看不見的鬼手,在上面懼慢的卷動著竹簾。
藏花就算膽子很大,也不禁毛骨悚然。
竹簾卷起,墻上出現了一個門,門里黑漆漆的,看不見什么東西。
“什么人?出來。”
沒有回聲,根本就連人影都沒有。
藏花咬了牙,一步步的朝門走過去,雖然走得很慢,但總算還是走進了這個門。
門后面是間密室,連窗戶都沒有,所以光線更暗,但隱隱約約的還是可以看見一個人盤膝坐在地上。一個光頭的人。
藏花再走前一步,仔細的看著這個光頭的人。
一個尼姑。
藏花發現這個光頭的尼姑竟然是剛才掉到地下去的那個心無師太。
心無師太為什么會在這里呢?
她既然在這里,任飄伶呢?
“喂,你怎么會在這兒呢?”藏花大聲說。
心無師太不響,也不動,連眼睛都懶得張開,像是忽然變成了個聾子。
“你用不著裝聾作啞”,藏花冷笑:“你就算不開口,我也要敲破你的腦袋。”
心無師太依舊不言不語,好像是故意要裝聾作啞。
“你以為我不敢?”
藏花大小姐的脾氣一發作,天下還有什么她不敢的做的事呢?
她一下子就沖前,真的在心無師太的頭上敲了一下,被她一敲,心無師太的身子搖了搖慢慢的倒下。“你干什么?”
藏花冷笑:“想裝死?”
她一把扭住心無師大的衣襟,將她扭起。
心無師太的臉本來是又亮又紅,現在卻已成了死灰色的。
死灰色的臉上,有一縷鮮血慢慢的流了下來,從她的額角上流下來,流過眉眼,沿著鼻子流到嘴角。心無師太真的死了。
藏花一驚,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她一退,心無師太就向前倒下。
一趴下,藏花才發現她頭頂上有個小洞,鮮血就是從這個小洞流出來的。
“這個洞難道真的是我敲出來的嗎?”
絕不是。
藏花對于自己下手的輕重很清楚,更何況心無師太全身已僵硬,顯然已死了一陣子了。
是誰殺了心無師太的?
難道是任飄伶?
如果是他,那么他的人呢?
不管怎么樣,先離開這要命的鬼屋子再講,藏花回身想走出,才發覺這密室的唯一一扇門,不知何時已被人關上了,而且還從外面鎖著。
隨便她怎么用力也推不開,用腳踢呢,差點連腳趾都踢斷。
這扇門并不是鐵門,但這見鬼的木頭門卻簡直比鐵還要硬,現在就算藏花手里有把刀,也未必能將門砍開。四面的墻更厚。
藏花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只落入陷阱的野獸,不但憤怒、恐懼,而且還有種說不出的悲哀。
最悲哀的是,她連制造陷阱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暴雨從破裂的屋頂打了下來,狂風從王家祠的陳舊大門外吹了進來。
風雨交加的襲上了她的發絲,她的衣裳,她的身體,卻洗不掉她眼睛中的濃濃情意。
面對著她滿眼的濃情,面對著她滿眼的蜜意,自天羽的心都酸了,也醉了。
——又有哪個男人面對著這么柔情蜜意的眸子而不醉的?
“何苦呢?”
白天羽又嘆了口氣:“值得嗎?”
“這種事又何止是‘何苦’、‘值得’能解釋的?”
她輕輕的說:“我知道,從一開頭,你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你心上,可是我不在乎。”
“如果..如果在神劍山莊里,你不穿著那身衣裳,不對我說那些話,或許..”
原來這個眼中充滿柔情愛意,拿劍刺白天羽的人,竟是謝小玉。
“或許怎么樣?”
謝小玉凝注著他:“或許結果還是一樣。”
“也許。”白天羽笑了笑:“也許不一樣。”
這個答案沒有人會知道的。
事情沒有發生,又怎么會有人預知結局呢?
白天羽也在注視著謝小玉,他忽然問:“既然你想殺我,在神劍山莊時,有那么好的機會,你為什么不在那里下手呢?”
在神劍山莊里,謝小玉的確有很多很好的機會殺白天羽,有的機會還根本不須要她本人動手的。
“在神劍山莊殺你,不就等于告訴全江湖的人,你已死在神劍山莊了嗎?”
——死在神劍山莊里,就等于死在謝小玉手里,因為每個人都知道三少爺不會殺白天羽的。
“而且我們不能讓你死要神劍山莊,一定要你死在這里。”
謝小玉說:“你死在這里,我們的下一個計劃才能實行。”
“什么計劃?”
“我會告訴你的,可是不是現在。”
“什么時候?”
“在你遠走高飛的時候。”
“遠走高飛?”
白天羽微怔:“我為什么要遠走高飛?”
“因為我。”
謝小玉注視他:“我今天沒殺你,組織一定不會放過我,也一定會找別人殺你,所以你必須帶我離開這里,離開人群。”
謝小玉那含有淚水的眸子,深深的看著他:“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我們自己蓋一小間房子,我們自己種菜,白天你工作完了回家,我一定會煮幾樣你喜歡的菜,和準備一瓶你喜歡喝的酒,然后陪你喝幾杯。”
這是一幅多么溫馨、甜蜜的畫面,這種生活白天羽早就很向往了,可是卻不是現在。
這種生活必須等到他完成這次入江湖的目的后。
——他的目的是什么?
成名?
如果光只是成名,他現在不是很有名了嗎?
如果不是光為了成名,那又是為了什么?
暴雨如罄鼓般的打在地上,也打在謝小玉的身上,雨水將她的衣裳淋濕了,也使她的曲線完全呈現出來。魔鬼般的身材。
這種身材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能娶到謝小玉這樣的老婆,實在是一件很愉快,很光榮的事。
謝小玉的眼睛中雖然有淚水,卻反而更增加了她的媚力。
天使般的臉孔,魔鬼般的身材。
——這樣的女人,哪個男人不想要呢?
“在我們的小屋里,沒有劍,刀,沒有江湖恩怨,沒有仇恨,所有江湖上的種種,在我們小屋里通通沒有。”
謝小玉的聲音很柔:“那兒只有你和我,或許過個兩三年后,我們會增加一個人。”
增加一個人?增加一個誰?
當然是他們兩個人的愛的結晶!
“這種生活好嗎?”
謝小玉說:“這種生活你喜歡嗎?”
喜歡,當然喜歡,有這樣的女人,陪你過這樣的生活,只要是正常的男人,嘴都會樂歪了。
白天羽看著雨中的她,忽然嘆了口氣:“只可惜我是白天羽。”
這是一句什么話?這話是什么意思?
謝小玉仿佛懂得他這話的意思,她也嘆了口氣。“我明明知道你不會陪我遠走高飛的,我明明應該殺了你的。”
謝小玉說:“以我的個性,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我雖得不到你的心,可是我可以殺你的人。”
她又嘆了口氣,才接著又說:“只可惜我不但無法得到你的心,也無法殺了你,你說怎么辦?”
怎么辦?白天羽能怎么辦?
他除了苦笑以外,他還能怎樣?
殺了她。
白天羽本應該殺了她的,就算不殺,至少也該問問她,為什么要殺他?
她們的計劃是什么?她們的組織是個什么樣的組織?里面都是些什么人?最主要的是一點,是她們的頭頭是誰?白天羽不但沒有問,當然也沒有殺她,他只是輕輕的笑一笑,然后才說:“我能怎么辦?你說我能怎么辦?”
“走,趕快走,走得遠遠的,最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謝小玉說:“我對你下不了手,可是別人絕對不會心軟的。”
她看著他手中的“春雨”,又說,“你縱然有春雨,會那一式魔招,可是一見到了宮主,你那一招就好像是小孩子在扮家家酒一樣。”
“宮主?什么宮主?”
“當然是本宮的宮主。”
謝小玉說:“你快走吧!”
密室里更暗,更悶,藏花簡直自己連氣都透不過來。
心無師太頭上的血已漸漸凝結,只有她才知道是誰殺了她,也許連她都不知道。
誰知道呢?
聽不見風聲,也聽不見雨聲,這密室仿佛本就是個墳墓。
是為了埋葬心無師太?
無論如何,現在她和心無師太都在這墳墓里,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和一個尼姑葬在同一個墳墓里。密室里越來越熱,越來越悶,藏花估計她頂多只能再支持半個時辰,如果這半個時辰再沒有人來的話,她大概只有長睡此地了。
一想到睡,她才發覺自己實在很累了,兩條腿都已站麻了,她動了動雙腿,然后靠墻坐下去。
剛一坐下去,她又聽到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聲音是從地下發出來的。
她還沒有分辨出那是什么聲音時,忽然發現地上的石板在向上翻,一個人從洞中慢慢伸出頭來。任飄伶。
這個從地下冒出來的人,竟是任飄伶。
藏花看見他,又驚又喜,忍不住的叫了起來。任飄伶看見她,也吃了一驚,等他看到伏在地上的心無師太時,就更吃驚了。
“你怎么真的把她的腦袋敲破了?”
“我正想問你,你就算要敲破她腦袋,也不必要她的命。”
藏花說。
“誰敲破她的腦袋,我根本連她的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掉下去之后,你豈非也掉下去了。”
藏花說。“可是我掉下之后,連她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藏花怔了怔:“你看見了什么?”
“什么都沒有看見,下面什么都沒有。”
任飄伶說:“就算有,我也看不見。”
“為什么?”
下面連燈都沒有,黑漆漆的,我又不是編蝠,怎么能看見東西呢?”
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呢?
“因為這下面有條石階,我摸索了半天,才摸到這里。”
任飄伶說:“一走上石階,石板就翻了起來,我還以為是你在上面救我的哩。”
藏花苦笑:“我可沒有這么大的本事去救任飄伶。”
“你不要瞎疑心,我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是誰殺了她?”
“鬼才知道。”
任飄伶想了想,又問:“你為什么一直待在這里?”
“你以為我不想走?”
“我以為你在等我。”
“等你個大頭鬼。”
藏花的臉好像有點發紅:“我怎么知道你會從這里鉆出來。”
“你既然不是在等我,為什么還不走?”
“因為我走不了。”
“為什么?”
“我一進這房子,門就從外面關起來了。”
“誰關的門?”
藏花聳聳雙肩。
“你推不開門?”
“我試過了。”
“也許你沒有用力。”
“你為什么不自己去試試?”
任飄伶當然要去試,不去試怎么行?
他伸手輕輕一推,門居然開了。
藏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忍不住大叫:“這扇門剛才明明是從外面鎖上的,為什么現在你一推就開了?”
門既然已開了,她就可以出去了,這本是一件很開心的事,但是她卻在生氣。
——會不會被悶死在這里是一回事,是不是被冤枉又是另外一回事。
藏花大小姐寧死也不愿被人冤枉。
任飄伶看見她這個樣子,嘆了口氣說:“就算這扇門剛才是從外面鎖住的,現在我們總可以走了吧。”
“我不走。”
“為什么不走?”
“你冤枉我。”藏花噘起嘴:“你以為我騙你。”
“誰說你騙我?”任飄伶故意睜大眼睛:“你為什么要騙我?”
“你嘴里雖然這么說,心里一定還是以為我騙你。”藏花還真不講理。
“可是這扇門..”
“那個人既然能偷偷摸摸的把門鎖上,自然也就能偷偷摸摸的把門打開。”
任飄伶這么講,藏花說:“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做這種事呢?”
“只要找到那個人,就一定能問出來的。”
“對,我們一定要找到那個人。”
這次她不等任飄伶就已先走,剛走到門口,卻發現他還愣在原地。
“怎么換你不走了?”
藏花說:“你在發什么愣?在想什么?”
任飄伶沖著她忽然笑了一笑:“我在想,這扇門若是真的開不開,倒也蠻有趣的。”
“有趣?”
藏花不懂他的意思:“那有什么趣?”
“門若是真的打不開,我們豈非就要被關在里面,關一輩子。”
藏花的臉紅得就跟某種動物的屁股一樣:“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男人有幾個是真的好東西的?”
任飄伶笑了笑。藏花注視他,忽然說:“就算我們真的在里面關一輩子,我也不會嫁給你。”
”不要這么傷我的心嘛!”
“你的人雖然很好,長得也滿好看的,但卻不是我心里所想嫁的那種人。”
“你心里想嫁的是哪種人?”
藏花抿嘴一笑,向任飄伶眨眨眼:“等我找到時,我一定先告訴你。”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跟你關在一間屋子里了。”
這一次藏花剛伸手要推門時,門外就傳進來陣陣奇怪的聲音。
是什么聲音?
如果你曾去過廟里燒香,就一定聽見過那低沉小聲的念經聲,和人們小聲但吵雜的說話聲。
藏花她們所見的,正在這種聲音。
這里本來就是尼姑庵,有這種聲音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無心庵里的尼姑剛才豈非都已不在了,這里豈非已變成了個和尚廟?
更何況連那些和尚都已走得干干凈凈的。
這里剛剛豈非變成了空庵?現在又為什么有這些聲音呢?
藏花吃驚的看看任飄伶,他也皺著眉頭在看她。門推開,藏花就往外看,一看,她差點跳了起來。誰說外面是空的?
誰說外面是個和尚廟?
外面明明是個尼姑庵的大殿,燈火正輝煌,大殿上有尼姑們在低聲念經,有各式各樣的人在上香。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就是沒有和尚。
連一個和尚都沒有。
△△△△△△剛才那奇跡般消失的尼姑庵,現在又奇跡級的出現了。
這是怎么一回事?
這種事有誰能解釋?
無心庵里燈火輝煌,大殿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和尼姑。
華燈初上,本就是無心庵最熱鬧的時候。
天下所有廟或庵都一樣。
藏花看見這情景,遠比她剛才看見滿屋子的和尚還吃驚十倍。
她怔了很久,才回頭,任飄伶就站在她后面,她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表情就好像看見五六十個老太婆在跳脫衣舞一樣。
——那是種什么樣的表情呢?
藏花用舌頭舔了舔發干的嘴唇,吃吃的問:“你看見了什么?”
“一..一個尼姑庵。”
“你真的看見了?”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藏花還想說話,忽然看見一個笑嘻嘻的小尼姑向他們走了過來。
一個年紀仿佛很輕,身材卻很高大,她手里拿著佛號:“阿彌陀佛。”
藏花不等她再開口,馬上問:“請問師太,這家庵開了多久?”
這尼姑好像覺得她這問題問得很妙,上上下下看了藏花一眼,才笑著說:
“無心庵神佛點光的那一天,我的父母恐怕都還沒有認識。”
“師太今天一整天在庵內?”
“一秒都沒有離開過?”
“施主為何如此問呢?”
尼姑的眼中充滿了異樣的神情。這種神情就仿佛是將藏花當做從很遠很遠地方來的怪物一樣。
“是因為——”
藏花本來想將剛才發生的事說出,可是她忽然想到就算她描述得很詳細,絕對不會有一個人會相信的。
就連藏花都不敢相信自己所碰到的事,更何況別人呢?
任飄伶上前一步,“師太法號?”
“貧尼心靜。”
“請問心靜師太今天下午是否有人來上香?”
“有。”
“師太是否認識正行鏢局的總鏢頭吳正行?”
“見過兩三次面。”
心靜師太說:“他偶而會來上香。”
“今天下午師太是否見過他?”
“下午沒有。”
心靜師太微微一笑:“不過剛剛倒見過他了。”
“剛剛?”
任飄伶微怔:“他現在在無心庵內?”
心靜師太伸手指向大殿的北方向,那里站著三四個人在聊天,一個身穿灰色長袍,腰上系著一條深藍色腰帶的微微發胖中年人不就是吳正行嗎?
看他正口沫橫飛的高談著,一點也不像會被人逼做和尚過,更何況他頭上的頭發正隨著他的話聲在飄蕩,一看就知道不是戴著假發。
怎么可能呢?
下午他明明已被逼著剃光了頭當和尚,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又長出了頭發?
看他現在那不可一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下午那可憐巴巴的模樣。
任飄伶雖然什么樣的怪事都碰過,可是看見吳正行之后,他不禁也愣住了。
藏花的反映比任飄伶稍為激動一點,她一個箭步,就沖到吳正行面前,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的臉,伸手用力扯了扯他的頭發。
“你干什么?”
吳正行被藏花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一大跳。
“你這..這頭發是真的?”
藏花不信的問著。吳正行微愣的看著她:“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我當然是女的。”
“那么我的頭發就是真的。”
吳正行一笑。
“你下午不是剃光了頭當和尚了嗎?”
“我當和尚?”
吳正行又是一愣,但隨即笑了起來:“我會去當和尚?”
和吳正行一起聊天的幾個朋友也都跟著笑了,其中一人馬上說:“吳總鏢頭如果去當和尚,那么太陽一定是從西邊出來了。”
“吳總鏢頭的人生正過的滿愉快的,他為什么無緣無故的要去做和尚呢?”
“他是被逼的。”
藏花說。
“被逼?被誰逼?”
吳正行還在笑。
“心無師太。”
“心無師太?可是無心庵的心無師太?”
吳正行笑容一收。
“你總算還認得她。”
吳正行忽然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著藏花,然后用一種很奇怪的音調問她:“你說我被心無師太逼著當和尚,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在什么地方?”
“這里?下午的事?”
吳正行的音調更怪了,臉上表情無疑已將藏花當作從遙遠遙遠地方來的某種怪物一樣。
他看了看藏花,再回頭看著他那幾個同伴,他們忽然間都不說話了,只是都用很奇怪的表情看著藏花。
藏花被他們用這種表情看得有點生氣了,她忽然噘起了嘴巴大聲的說:
“下午你還被心師太用敲木魚的棒錘在光腦袋上敲了一個大皰。”
藏花說:“這些事你難道也都忘記了?”
“施主說的心無,可是本庵的心無?”
威嚴卻不失柔美的聲音,來自藏花背后,她一回頭,立刻就看見一個她這一生中從來也沒看見過一個長得像這個人一樣的人。
這個人看來應該有四五十歲了,可是她的臉上卻一點也看不到應該屬于四五十歲老年人的皺紋。
她的臉上光滑、亮麗,就仿佛十七八歲少女的臉一樣,可是在這么樣的一個臉上,卻又偏偏充滿了只有六七十歲的人才會有的風霜。
她的眼睛不大,卻很黑,黑得很有神,很有魅力,她的鼻子很挺,嘴角微微上翹,牙齒潔白。
她的皮膚就像是蜜奶般溫柔而甜蜜,腰肢的曲線就如同水波般柔軟,她的乳房卻堅挺如遠山。
她是屬于那種男人一看會心跳加速的女人,可是現在無論哪個男人見到她,都只會用一種很尊敬的眼光看她。
她的人很美,身上每一個部分都絕對是女人的杰作,但是卻是個光頭。
她是個尼姑,是無心庵的主持——心無師太,是三十年前江湖上很有名的“美人魚。”
心無師太正用一種很平靜的目光看著藏花,問的聲音也很平靜。
“施主說的心無,可是本庵的心無?”
“不知施主是在何時見過心無?何時碰見心無?”心無師太說。
“就在下午?”心無師太的眼神有一絲異樣的光芒閃起:“就在這里?”
藏花點點頭:“就在這里,就在下午。”
藏花說完轉頭看看吳正行,然后冷冷一笑,接著又說:“下午我遇見心無師太時,幸好有別人在場,那個人不但也看見了心無師太,頭上還會被心無師太敲了一個皰。”
“這個別人是誰?”心無師太問。“是我。”
吳正行上前一步:“她說的人就是我。”
“你?”心無師太好像有點吃驚。
“對,就是他。”藏花說:“他不但看見了心無師太,而且是被心無師太逼著剃光了頭當和尚。”
“心無師太定眼看著藏花,眼中居然也露出和吳正行剛剛看她時的表情一樣,充滿了一種很怪的神情。
看見心無師太的這種眼光,藏花的心就開始涼了,這一天之中,她所遇見的這些奇奇怪怪的事,究竟是真?是假?現在連她自己都已搞不清楚了。
心無師太看著藏花看了很久,才嘆了口氣,才開口:“吳正行若是會去當和尚,天下的人只怕全都要去做和尚了。”她又說:“更何況他如果真要去做和尚,也不可能是心無逼的。”
“為什么?”
“因為心無未入庵時的俗家名字,就叫吳婉玲。”心無師太說。
“吳婉玲?”藏花說:“她是吳正行的..”
“妹妹。”心無師太說:“吳正行的嫡親妹妹。”
事情仿佛已一層一層的在撥開了,可是越撥開,藏花的心就越涼,因為她已隱隱約約的發現這件事一定是件很不好玩的險謀。
吳正行明明被逼著剃光了頭當和尚,現在又為什么頭發長得好好的?
下午無心庵里明明已沒有香火客,沒有尼姑,只有一群剃光了頭的和尚,現在她們為什么說今天整天都在無心庵內?
下午明明看見是心無師太在逼吳正行的,現在卻發現心無師太竟是吳正行的嫡親妹妹。這些事里究竟隱藏著什么樣的險謀呢?
藏花顯然還沒有想到,因為她的臉上還是充滿了驚疑、不信的神情。
任飄伶雖然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但看他的表情,他仿佛已知道這件事的陰謀了,他的臉上竟充滿了憂色和一絲恐懼。
他憂的是什么?
他恐懼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