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升高,初夏的陽光未能驅散戰場的陰森,那種滲透到骨子里的寒意讓陽光似乎都變成了灰色。不時掠起烏鴉的無人地帶在陽光下依然顯得那么荒涼和可怖——讓人聯想到沙漠、戈壁、廢棄礦山等等一切寸草不生的地方。但那些地方絕不會有這么多正在腐爛的尸體,更不要說那些以尸體為食的邪惡生靈。
拂曉時分防衛軍發動了一次例行性炮擊。查理曼之前的突襲似乎刺激到了齊格菲防線內的守軍。誰都不知道下次查理曼人會不會投入更多人發動這種瘋狂的沖鋒,要知道對面可從來不缺人,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更大程度上是為了獲得一種安全感。每天拂曉時分——最適合發動突襲的時間,從不缺炮彈的防衛軍就會朝查理曼一側的陣地進行炮擊。有時候是有針對性的對某一區域進行集火射擊,有時候則是漫無目的的零敲細打,更多的則是通過炮兵觀測員,利用高拋物線彈道對某段塹壕打出一輪急速射的冷炮。防衛軍試圖用這種無規律炮擊組合來杜絕查理曼人搞突襲的想法,按照他們的設想,查理曼人再傻大膽也不可能頂著隨時隨地吃上一發炮彈的風險在塹壕前沿集結部隊,如果是在后方集結,空中的炮兵觀測員立即就會發現這么一個絕佳的靶子,招呼后方的炮兵兄弟們愉快打靶。
西里昂和雷馬克不知道上面那些大人物的想法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些構想有沒有起到預期的作用,他們只知道,現在是該用早餐的時間了。
塹壕對壘有著固定的模式,炮擊之后半小時是備戰時間,如果雙方沒什么行動的話,接下來就是洗漱和早餐時間。
“下士,您的早餐。今天是黑面包配沙丁魚罐頭、煎小香腸、土豆沙拉和松茸湯。”
“謝謝(Danke)。”
“保爾,你的。”
“謝謝,斯科勒德洛夫。”
接過飯盒,雷馬克瞟了一眼轉身離開的獸人列兵。在五大三粗的背影后面,幾個穿著沒有軍銜標識的作訓服,帶著白底藍色三角形袖章的人類抬著彈藥箱緊跟在列兵身后。一行人沿著樓梯下去,不多一會兒,電力機車的蜂鳴響起,漸漸遠去。聽方向,應該是回支援區域的廚房里去了。
防衛軍從不禁止三等和四等公民參軍入伍,還用各種政策優惠鼓勵他們投身軍隊,以此來緩解兵源匱乏的問題。事實上也的確有大量人應征入伍,但三等公民和四等公民的動機以及待遇并不一致。
三等公民是來自公國的獸人移民,原本他們在亞爾夫海姆就多在暴力機構里就職,從軍或是成為治安警察是他們的主要出路。只要薪水、待遇和伏特加管夠,這群毛茸茸的家伙是全世界最敬業的士兵,而且戰斗力也有保證,齊格菲防線上大大小小一系列戰斗都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四等公民參軍普遍是為了軍人家庭的待遇,也有一些把參軍作為出人頭地的一條通道。不過防衛軍對四等公民并不怎么放心,一般只讓他們參與后勤運輸之類的體力工作。除非是某個士兵表現確實非常優秀,通過嚴格的政治審查,得到三位上級軍官的舉薦作保,他才有可能從列兵做起。四等公民基本不會進入戰斗部隊,更不要說接觸武器——即使是運輸武器時,他們也被嚴格禁止觸摸。
總體上來說,三等與四等公民進入軍隊后,很大程度上緩解了部隊人手不足的壓力,尤其是后勤部門。畢竟技術再怎么發達,交通運輸再怎么科學合理,物資畢竟還是要靠勞動力去裝卸、負責運輸的。只要能夠派上用場,他們并不介意來的是幾等公民。
至于某些人士擔心的四等公民是否會叛逃到戰線另一側,其實也不能說絕對沒有這種可能性。不過對面的查理曼人似乎對穿著防衛軍制服的同胞并不怎么友善,十幾個叛逃到戰線另一側的四等公民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掛在塹壕邊上展示之后,再也沒有私逃事件了。
“查理曼人到底在想什么?那些逃過去的家伙明明是他們的同類、同胞吧?為何要殺死這些人?問出防線工事內的情報后,拿這些人來做宣傳的素材不好嗎?”
雷馬克下士叉起團子狀的土豆泥送進嘴里,搖搖頭之后又開始切割起那根可口的香腸了。
——查理曼軍人絕不受虜囚之辱!
——膽小鬼就應該釘死在十字架上!
——這里沒有可供叛國者祈禱的神!你們就到死神那里去學學該怎么做一個查理曼人!
陣陣陰森的微風拂過腐爛中的尸體,看見那些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可憐蟲,憲兵上尉毫無憐憫的咒罵、被處刑者臨終前的哀嚎、乞求隱約在嗚咽的風聲中回蕩。西里昂匆匆咀嚼了一下蕪菁面包皮,就著冷掉的蕪菁湯汁將嘴里那團不知什么味道的東西匆匆咽了下去。
查理曼人決不做亡國奴。誰也別想讓查理曼人低下高傲的頭顱。這是官方的宣傳,也是憲兵們將那幾個逃過無人地帶的家伙槍斃的最大理由。但包括西里昂在內所有人都清楚,憲兵們只是沒有能力也懶得甄別這些人中間是否有間諜,又不愿讓后方知道他們的無能,所以干脆殺了了事。
西里昂相信這才是真相,也相信那些冒著被射殺危險沖過戰線的人是的的確確相信祖國,相信查理曼愿意接納他們這些被尖耳朵奴役的游子。但那時候軍官們沒有對此說什么,士官們只是看著,大兵們、包括西里昂自己,只是看著,冷冷的、帶著一點陰郁、一點嫉妒的看著那幾個人在朝思暮想的查理曼土地上緩慢而痛苦的死去。在那幾張原本紅潤的臉孔漸漸失去血色后,一張張滿是菜色的消瘦臉孔紛紛松了一口氣。
——我們不用分出食物給他們了。
西里昂聽見有人小聲這么嘀咕著,他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