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終圣女冕下同意攜手合作了?”
法芙娜悠然攪動湯匙,用蒲公英和菊苣的根莖搗碎烘干制成的假咖啡散發出介于藥渣子和咖啡之間的詭異氣味,作為戰局氣壓計,咖啡的口感最為直觀的顯示出查理曼如今的處境,連假咖啡的口感都每況愈下這一事實可謂勝過任何雄辯。
以苦澀的表情咽下嘴里的假咖啡,體驗著從舌尖到胃的各種細胞一起發出尖叫哀嚎的恐怖口感,羅蘭吐出嘆息。
“說是合作,也只限于和李林作戰,其它方面完全沒有共同語言。”
有共同語言才是奇怪的事情。
教會的目標并不僅限于宗教的支配權,而是以的神權政治君臨世界。在羅蘭看來,這根本是一種倒退,比李林意圖實現的世界更加令人反感。或許兩者都是意圖以禁錮整個世界,阻止發生任何變化為目標,把“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陛下”替換成教皇似乎也沒什么違和感。可李林建立的社會體系終歸在某些方面是進步的,比如涵蓋各階層的社會福利體系,健全的財政和法律體系。而教會只是一味壓榨,將神官階層和貴族階層之外的民眾都貶低為奴隸。僅憑這一點,羅蘭就不可能認同教會。反過來,教會對羅蘭的奇談怪論、異端邪說也是視若仇寇,換個其它時間點,雙方早就動手了,哪有可能心平氣和坐下來談合作。
正如羅蘭所說,雙方僅僅是為了對抗李林走到一起,合作也只會維持到那時候。
“即便如此,也算是增加了一點點勝算,和那家伙對抗,手里的籌碼永遠都不會嫌多。”
法芙娜苦笑著補充,羅蘭也聳了一下肩。
“沒錯,這只是為創造第一步條件增加了些許籌碼而已。”
正如李林預測的那樣,羅蘭的目標是構建一個民主共和政體或是地下組織,以此為世界留下一線可能性,避免世界就此陷入僵硬窒息。
如果能建立起一個獨立的政治實體那自然是最好的結果,哪怕位于遙遠邊陲地區。但如果不能建立一個保有內政自治權的政體,在帝國內部建立起一個反帝國的地下組織也是可行的辦法。防衛軍戰斗力雖強,精靈陣營的制度和技術官僚團隊雖然完備,卻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一旦占領查理曼,主要的行政軍事力量必定集中在大城市和交通樞紐,對廣大農村、山區、邊境便無力顧及。唯一可行之道就是拉攏地方勢力,利用各種偽軍、偽警察來控制這些地區,而這就給羅蘭留下了可乘之機。
在發動民眾的同時,在行政末端的單位中發展組織成員也是可行之策,特別是在稅收和治安單位的一線人員中發展下線尤為重要。此外還要在諸國內部發展同情查理曼的人士,這一點雖然艱難,但必須進行,即便不能增加敵人的敵人(敵軍的敵人未必是我方),至少也要盡量減少自己的敵人。如果條件允許,還應盡可能發展帝國內部的協力者,甚至對帝國中樞進行滲透。如果能夠制造出一些贊同民主共和理念,愿意與己方互通聲氣者最佳,哪怕這樣的協力者并不是有意識的提供幫助也無妨。此外雖有卑鄙無恥之嫌,但在必要時,收買、脅迫或是為激化對方內部矛盾而告密、造謠中傷等等手段也應納入考慮。
如果組織發展順利,建立起革命武裝,推翻帝國對查理曼的支配,建立起一個獨立的、民主共和的新生查理曼也不是沒有可能。
要想實現這一切,首先需要的是大量的金錢。
如今查理曼的財政已經和破產無異,一方面是物資嚴重匱乏,物價瘋漲,另一方面則是濫印紙幣,面額越印越大,發行量也是一路狂飆。市民們早上還能買一個雞蛋的錢,晚上就只能買幾顆燕麥。市場上各種食物的起步價都是九位數,幾種稀缺主食的價格甚至狂飆到十一位數。
如今國際白銀價格一直在跌,想要調動國庫儲備作為未來的行動資金顯然不現實;想要經商,一幫連殼都沒啄開的鳥蛋面對財團這只超級巨獸實在沒什么把握;至于搞改革……是不是覺得被帝國的軍警憲特圍剿還不夠刺激,需要各種地方武裝一起加入狩獵游戲才夠是吧?
想來想去,除了發展組織成員,通過各種成員提供的資金,外國的資金援助也是不可或缺的。
帝國支配體制之下,諸國必然在內政主權和經濟主權遭受帝國的干擾甚至是侵略。為了對抗帝國干涉內政以及財團的壟斷經營,諸國勢必需要一個可以牽制甚至是遏制帝國的勢力,為此他們會很樂意為各路反帝國的地下組織提供高利貸,其中也包括羅蘭的組織。不過靠高利貸固然可解一時的燃眉之急,可與其這么做,是不是可以將海外殖民地的資源開發權和通航經商權交給諸國商人,以此保證雙方的長期合作。最重要的是,要讓對方理解到,對獨立商人而言,協助民主共和派比擁護帝國更能獲利。
為此,羅蘭必須獲得一場戰術層面的巨大勝利,向諸國展示“圣少女”的巨大價值。
這個勝利,就是在即將到來的決戰中展示出能與李林一戰,在特定條件下甚至能與神意代行者保持某種平局的實力。
“道理我都懂,不過只是展示可能性——不確實又飄渺的詩歌,能夠說服的了那些純粹的現實主義者嗎?比起些許可能性,把我們出賣給帝國倒是一樁低風險高回報的買賣啊。”
面對法芙娜尖刻的指摘,羅蘭唯有苦笑以對。
人類很容易出賣別人。
為了利益、為了私欲、為了私情,有時甚至只是為了能將自己從處刑隊列中靠前的位置向后挪,人們都能如呼吸和進食一般面不改色地出賣別人——就像被門徒用三十枚銀幣賣給官差的救世主。
個人如此,徹底貫徹叢林法則的國際社會更是如此。
比起飄渺的可能性,利益更容易掌握和計算,也更誘人。
“美人計是否成功,取決于女性的魅力。”
“女性魅力?”
歪著腦袋想了想,理解了羅蘭想要表達的意思,法芙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的確,出賣羅蘭或別的反抗力量確實會在短期會給諸國帶來一定程度的利益,然而這不僅不會放慢帝國控制世界的步伐,失去了牽制力量后帝國前進的速度反而會大大加快。這對諸國不啻于噩夢。
如果有可能,他們也想遏制或者干脆消滅不斷成長的威脅,然而面對李林接下來將要展示出的絕對力量,又有誰有那個膽子出來找死呢?
所以暗中資助、扶植一些地下組織就成了一種比較穩妥的做法。哪怕存在暴露的風險,只要手尾收拾干凈,他們完全可以推脫得干干凈凈。不過那終究只是應急之策,最穩妥的做法是一開始就物色一個知道如何保守秘密、組織結構嚴密、行動能力強,最好還有相當程度的武力和發展潛力的組織,從而將風險系數盡可能降低。
——令諸國神魂顛倒的傾世美女。
這就是羅蘭與其伙伴們要扮演的角色。正如李林意圖通過向全世界顯現力量來完成帝國支配世界的體制,羅蘭也打算通過這個機會向全世界展示抵抗絕不會平息,還有人能對李林和帝國說“不”。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把‘打倒李林’定為勝利的條件,這個目標遠遠超出了我們和教會的能力,即便世界各國所有的力量全部結合起來也未必能達成這一目標。縱然真能達成,戰爭的結果也是我們所難以承受的。”
沒有人能夠承受生存環境完全被毀滅的結果,但李林卻可以,他不僅能在惡劣至極的環境中生存下去,還能創造出可以適應和調整極端環境的新種族——就這一點來說,其可謂名副其實的超越各種族之上的“超越種”。
所以無論戰爭結果如何,李林都是贏家,只是贏多贏少而已。
但對包括古代種、智慧種、危險種在內的其它種族來說,沒有誰愿意及能夠承受那樣的戰爭。
建立在互相毀滅之上的恐怖平衡是以雙方都無法承受毀滅、雙方都能確保毀滅對方為前提的,只要有一方能確保在毀滅的風暴中存活下來,平衡就無法成立。
“我們的目標有兩個:避免全面毀滅;在此基礎上建立民主共和政體;因此除了展現可能性,發展地下組織之外,我們也應該積極的在海外尋求根據地。”
“在海外建立一個新查理曼嗎?”
“再怎么說,光靠別人是靠不住的,如果不能建立健全的政治實體、經濟循環和國防力量,我們也就只能長期止步于游擊隊和組織的程度了。”
于是,在海外尋求一片新天地,在神權獨裁的汪洋大海中建立一個民主共和制的小小燈塔就成了當前僅次于和李林決戰的最重要課題之一。不只是基于軍事目的,為了達成政治上的效果,為了在經濟上得以延續,更作為一個結合以上條件、具有歷史意義的奇策所不可欠缺的要素,羅蘭都必須在和李林決戰之前確保一塊海外殖民地,為民主共和制的種子留下一片土壤。
另一方面,以李林的立場來看,大陸才是他的主戰場,孤懸海外的島嶼并沒有急需解決的迫切性。只要沒有威脅到帝國的海外殖民地和通商航線,就算暫時放著不管也無傷大雅。擺平諸國之后,他有大把的時間來慢慢收拾流亡海外的敗犬們。
“一枚金幣對億萬富翁算不了什么,但足以決定窮人的生死。”
羅蘭總結到:
“在這一周內,我們必須做好所有準備工作才行,這一周……將是決定世界未來的一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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