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使用的長刀“神意”有一項名為低周波振動的機能。
在刀刃上附加高頻振動,從分子層面對目標加以切割、破壞,這便是廣為人知的“高周波切割”概念。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檢測出目標物質構成成份,計算出降低物質構成分子間結合力所需的頻率后引發液化現象——這就是低周波振動的機理。附帶有這種機能的刀具,哪怕只是在生物組織表面輕輕一帶,對象也會化作一灘血膿,沒有水分的無機物則會直接碎成細沙。
原理說起來倒是很簡單,實際上無論是物質密度、構成、需要的振動頻率、自身的防護——全都需要大量計算和分析,實驗室內切割純度極高的單一元素構成物質還好說,實戰中面對千變萬化的戰況、環境和目標狀態,要想在瞬間完成前面所說的計算分析完全超出了人力所能達到的領域。
不得不說,能在實戰肉搏中實現這一技藝,一把長刀砍人切物如斬豆腐,某位神意代行者可謂是名副其實的怪物。
羅蘭不能也沒必要達到那個層次,他需要的只是引發土壤液化現象。只要事先做好一定程度的勘探測繪工作,當防衛軍突擊集群的先鋒部隊抵達幾個險要地段時引發塌陷、山崩和泥石流。利用災害與時機人為制造出一場大堵車,這樣就能為萊茵戰線的部隊爭取到撤退需要的時間。
重點是時機。
不是裝甲集群出擊前,也不是敵軍突破阿登抵達默茲河畔時。
必須是敵軍前鋒即將抵達巴斯托涅前的那一刻,也就是整個裝甲集群沿各條主干道大排長龍的時候,利用地質災害將這條鋼鐵多頭蛇一下子斬成幾段,正處于高速運轉狀態的裝甲集群瞬間便會亂成一團動彈不得。即便防衛軍有強大的空中力量和工業能力能克服各種困難,他們也不得不浪費整整兩天時間用來修復道路和疏導交通。
機會只有一瞬間。
“目標正在接近朗維里,預計5分鐘后抵達!”
染上緊張色彩的通報讓所有人精神一振,繁復的幾何圖形與文字也在此時停止了變化。
朗維里是個很小的鎮子,和平年代除了鎮民和周邊村鎮,幾乎沒有誰會注意到這里。但這個不起眼的小鎮正位于巴斯托涅至阿爾波恩的主干道上,是防衛軍叩關巴斯托涅的必經之路。拿下此處,便再也沒什么能攔住他們撲向巴斯托涅了。
在阿爾波恩至朗維里的主干道北面有一塊小高地,這里正是羅蘭選擇動手的地方。
14輛繪有“黑色槍騎兵”標志的的虎式戰車正以一種幾乎讓人窒息的速度狂蹦而來,以他們那種見了墻也要撞個洞穿過去的彪悍氣勢,估計什么交通規則、安全駕駛早被他們拋諸腦后。這些瘋狂賽車手的腦子里此刻除了腎上腺素和“沖到馬斯河”,其他什么都不剩下了。
羅蘭默默吞下感嘆,意識重新潛入到術式運作的深海當中。
“發動范圍確認。”
“共鳴類比無異常,同步啟動開始。”
法芙娜的聲音響起。
大比例地圖上沿各條公路、鐵路布置的發光點紛紛亮了起來,象征著防衛軍裝甲集群的紅色箭頭正毫無躊躇的一邊將光點吞下肚,一邊快速推進。
“一分鐘倒計時。”
奮進號上下屏住了呼吸,包括維持船檢運行的基層技術員,每個人都靜靜聆聽者廣播,祈禱著、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倒數30秒。”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緊張和興奮同時在船艙內發酵,船員們期待再次見證奇跡的心情每一過一秒都在升高。對這些反復經歷生死邊緣、一次次達成絕不可能之任務后凱旋的人們來說,奇跡與他們同在,且必然在此降臨。這就和太陽從西方落下后必然會從東方升起一樣。
是的,一切都很順利。
從策劃規劃到布局,再到現在的最后階段,幾乎沒有遇上任何阻礙。簡直就像驗證著“只要制定出完美的計劃,且認真執行,就一定能得到期許的結果”這句似是而非之語一般。
然而,有人這么說過。
“如果某件事情進行的太過順利,你理應感到不對勁。這時候應該停下來,甚至退一步仔細環顧四周,審視一下周遭是不是有陷阱。”
或許這是一句讓人聽到耳朵起繭的老生常談,還有一點過度謹慎以至于怯懦的嫌疑。
只是不管是話語內容本身,還是提出忠告者,一直都很正確。
“倒數十秒!9、8、7、6……”
沉浸在冷靜和些許脫離抑制的亢奮中,一股不協調的異樣感突然刺入羅蘭的意識之中。
那不是頭疼之類的生理感覺,也不是直覺到危險的報警機制,而是某種被人從角落里窺伺,被不懷好意的目光刺痛肌膚的奇妙感覺。
他對這種帶有粘性的黑色感覺并不陌生,可以說是熟到不能再熟。
那是心懷惡意,想要殺害他人者特有的殺意。
“術式緊急停止!!”
內心深處的警報搶在理解消化事態前化為行動和聲音,同一時間某種物體與船艙接觸的聲音沿著整條船殼一直傳遞至船艙深處。
那是非常輕微的聲響,就和一塊磚頭砸在船殼上差不多,平時甚至不會引起注意。
可幾百個相同的聲音同時響起,那就足以撼動人心,強迫還未從困惑中清醒過來的人們正視一些常識外的現象。
比方說——
“這、這些是……”
打開舷窗向外張望的船員發出了驚恐萬狀的呻吟,緊跟著過來視察情況的魔法師士官看清楚附著在船殼外的閃亮物體時,也不禁倒吸一大口冷氣。
涌動著青白色光芒的正八邊形晶體——天晶。
從瑪那的強度來判斷,這些天晶已經處于即將發動術式的狀態,而這樣的天晶足有上百塊,密密麻麻地嵌滿了船殼。
真正讓魔法師士官感到窒息的是那些天晶內存儲的術式陣列——這些天已經熟悉到看到都會想吐,幾天前還被他反復檢查確認試運行正常的術式——低周波振動術式。仔細觀察還能發現那些天晶上還帶著熟悉的數字標號。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倒退了一大步的魔法師士官一屁股癱坐在甲板上,牙齒互相撞擊發出的聲響讓船艙內的氣溫都下降了好幾度。
“我們埋下去的天晶……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只顧著抱頭呻吟的魔法師和周圍面露恐懼之色的船員們并未注意到,就在他們震驚于自己埋下去的天晶怎么會突然全數附著在“奮進”號船殼之際,防衛軍的戰車已經沖過了朗維里,高速運轉的履帶即將碾上了巴斯托涅的土地。
比黑夜還要深沉的永恒之夜下,徘徊在不會閃爍的星空中的兩個影子正在竊竊私語。
“最后一刻被發現了,真是可惜啊。”
“直覺和警惕心增強了嗎?和格利特那時相比,反應速度提升了不少,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成長?”
“很難判斷呢。畢竟人類和我們不一樣,非常不穩定且敏感,難以確定方向性。特別是有了明確目標之后,成長的速度會快到刮目相看。”
“不過呢……”
“是啊,沒錯。”
影子們發出毛骨悚然的嗤笑,永恒之夜也在影子們的笑聲中蕩漾出漣漪。
“兼差之后才是正是真正的工作,可不能讓那位大人失望。”
“先讓小少爺做一場久違的噩夢吧。”
糾纏扭曲在一起的影子們悠然舞動起來,將災厄和毀滅肆意散布至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