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水道揮舞4公尺長的大刀固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如果是自帶高周波振動,切割鋼鐵如黃油的“冰刃”倒也沒什么問題,反正在那把魔法之刃面前,墻壁的有無其實沒多大區別。
可不管怎么說,40公尺長的“冰刃”……從存在本身到揮動這玩意兒,再到在下水道這樣的封閉空間肆意揮舞……對門格爾這樣愛較真又死抓著細節不放的瘋狂科學家來講,這已經突破“難以置信”的邊界,快要夠上“這太瘋狂”的領域。
嚇到門格爾的不是術式本身,也不是造成的后果,而是“呂德斯有八方級別魔法師”這件事。
同樣的術式結構框體,聚集和使用的瑪那量、速度、密度不同,產生的效果也有差異。這也正是決定魔法師等級的關鍵要素之一,即對瑪那的感應力決定魔法師聚集瑪那的效率,效率越高,其人的素質等級也越高,能夠使用和操控的術式也越多。
在零點幾秒內收集瑪那,構筑術式,避開同伴將敵人與其展開的術式劈開——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就算為了獵捕目標,故意沒有散布干擾粒子,但能做到這個地步,對方起碼是八方級以上的最高段位魔法師……這種怪物是何時,從何渠道潛入呂德斯的安保系統到底在干什么都在睡覺嗎不,現在已經不是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時候了。
重要的是,那個怪物的身份。
八方級及之上的魔法師是稀缺資源,百萬人中都未必能出現一個。帝國之外的任何一國,這種有著怪物級別實力的家伙都被授予爵位,受到政府的嚴格管控。除非諸國高層腦子搭錯線,不然沒人會把這種重要人力資源丟到呂德斯,搞出一堆沒辦法收拾的手尾不說,一不小心還會失去無法補充的高位魔法師。所以這個不速之客絕對不會是任何一個外國勢力的,他只能是恐怖組織成員。
說到恐怖組織里有著高位魔法師實力的……也就只有那家伙了。
高堡奇人、白色惡魔、天使之塵、反抗之劍……頂著一堆耀眼頭銜的叛亂組織“自由軍團”頭目。
如果是他的話,光靠S023和幾百臺坑道戰型軍團,根本攔不住他。加上剛才的沖擊嚴重破壞了下水道,援兵很可能趕不及重新筑起新的包圍圈。最關鍵的是,如果來者真的是那個人,派遣常規戰力去增援也是沒意義的。
——沒辦法了。
心里冒出這樣的結論,門格爾長吁了一聲,按下了通訊終端的按鈕。
“格奧爾斯基上校嗎我是門格爾。”
男孩于黑暗中疾馳。
難以確定自己已經跑了多長時間和多遠的距離,一方面焦躁和戰栗會加速對時間的觀感,另一方面強化系術式加持之下速度感和時間感都會產生錯位,兩相疊加之下甚至產生已經在下水道里逃亡了好幾個小時的錯覺,實際上從離開崩塌的現場開始,才過去不到十分鐘而已。
在半夜時分,懷抱著心儀的女孩奔走本應是一件十分快意歡喜的事情,嚎上幾嗓子也不奇怪。皮耶爾.馬賽心中卻只有高度緊張和恐懼。
這可不是什么未經世事的少男少女情到深處離家私奔的情節,就算真有控女兒控到變成鬼畜的父親化如山父愛與悲痛為力量,他最多也只會滿世界追殺敢對女兒出手的蟑螂,讓那只蟲子后悔生到這個世界上而已。和發飆的國家機器比起來,區區鬼父根本算不了什么。
受塌方的影響,周遭的下水道照明線路發生了斷路,借助夜視用術式的力量,馬賽抱緊“夜鶯”在黑暗中疾速奔馳,擴張的意識和感官感受著潛伏在下水道各處的敵人氣息。如果他的感覺正確,激烈的瑪那變化和停電似乎麻痹了敵人的感官,回蕩在下水道里的臨終慘叫依舊存在,但其行動已然沒有了之前的井然有序,似乎只是在下水道里漫無目的的游蕩而已。
“剛才術式相互沖撞產生的電磁脈沖對‘軍團’的電子器件產生了影響,這個型號為了能在封閉空間快速行動,基本沒什么裝甲防護,也不會做耐電磁沖擊措施。假設受到沖擊后對方的技術員立即開始搶修戰場信息網絡,最快也要半小時才能恢復過來。”
“夜鶯”的聲音在腦內響起,發出“我知道了”的回應,馬賽加快了腳步。
可能是心有靈犀,也可能是一度意識相連后殘留下高度的親和性。馬賽進入下水道沒多久,正在和“塞壬”對峙的“夜鶯”就感覺到了他,吃驚于他居然進入這等險地還未曾被發現或攔阻,一時間不知道該吐槽帝國的安保系統還是馬賽的強運之余,一個大膽的作戰計劃浮上心頭。
“夜鶯”自己固然不是“塞壬”的對手,加上一只菜鳥也不過是給對方提供一網打盡的機會。
要想一舉扭轉局勢,就必須活用對方不知道馬賽已經潛入下水道和馬賽的魔法師資質這兩點。
“塞壬”很強,是專門狩獵魔法師的機器,最重要的是不管“塞壬”本身遭受什么樣的傷害,幕后控制一切的門格爾都不痛不癢,他大可從容派遣新的“塞壬”和“軍團”展開追擊。如果不能讓門格爾失去對局勢的控制權,同時讓密布這一片下水道的“軍團”暫時失能,局勢就不可能發生根本性的轉折。
于是就有了適才的對話,在這段爭取到的時間里,“夜鶯”與馬賽進行了高度的意識同步,而且還借著受傷降低了門格爾的戒心,讓這個謹慎的家伙在最后的關鍵時刻放松了警惕,下令“塞壬”斬掉對手的四肢。合兩人之力施展的“冰刃”不但破壞了“塞壬”,使其無法動彈,還順帶破壞了地下管線和“軍團”的電子器件。如今他們只要順利撤退,這整個作戰就算是成功了。
“話說回來,你的資質還真是優秀。”
為了保持意識清醒,避免休克,同時也是為了為了維持意識同步,向來不多話的“夜鶯”難得說句一句稱贊之語。
盡管是沒話找話,但話語里沒有絲毫夸大和客套的成分。
本來只是放手一搏,按照“夜鶯”的事前估算,最多也只是比對方略勝一籌的程度。她還特意準備了“閃光”和“爆震”兩個術式,以此絆住“塞壬”追擊的腳步。
對方終究是攫取高資質魔法師的腦制成的殺人機器,靠嚇唬是嚇不住對方的,如果是術式相互沖擊產生的瞬時強電磁脈沖,再加上近距離爆發的強光和音爆,多少會干擾到觀測設備和電子器件,運氣好的話還會閃瞎門格爾的氪金狗眼(門格爾:你們兩個合體雙飛放閃光彈,誰受得了這個。啊嗚啊嗚,這狗糧真塞牙)。結果馬賽的表現連“夜鶯”都始料未及,看著40公尺長的大刀從頭頂掠過,經歷生死邊緣的“夜鶯”也結結實實吃了一驚(馬賽:吃驚不吃驚,刺激不刺激夜鶯:食我中二修正拳啦!)。最終不但破壞了“塞壬”,連帶著徹底攪亂了帝國的布陣,打開了一條生路。
不管是否喜歡,馬賽的資質確實優秀,如果是舊王國時代,遇上名師的話,說不定能在歷史上留下一席之地。但如今是將魔法師當成異類,試圖趕盡殺絕的帝國,這份稀世的才能只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毫無道理可言的世道;
和平安穩的日常;
家族;
一連串無法釋懷的詞語劃過心頭,胸中泛起的辛酸滋味甚至蓋過肋間的傷痛。
“再過兩個路口就把我放下吧,然后馬上回家,不要被人發現你不在家里。”
“別說蠢話!你以為靠你這樣子可能自己走回去嗎?”
沒有一點遲緩,不容妥協的粗暴反駁在女孩心底炸響。
“你想說什么不要卷進這件事里別把自己的家人、前程、性命都搭進去是啊,誰想放著平平安安出人頭地的日子不過,卷進莫名其妙的事情,不但賠上自己的性命,還搭上家人!要多傻才干得出這種蠢事。可是啊,可是啊!”
腦海中響起的聲音比起嘶吼,更像是哭泣和起誓。
“有人為了自己甘愿冒險,甚至不惜犧牲性命——知道了這些以后還沒有任何動作,躲在一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看到,那就是真正的卑鄙小人了!!”
“你這是在逞英雄。”
女孩冷靜的指出馬賽心中的矛盾。
“為了他人不惜傷害家人,一樣是卑鄙小人。”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
除了徹底將人命視為數字來計算的功利主義者,任何人遇上電車難題都不可能簡單給出答案,輕易的選擇舍棄哪一邊。
人啊,終究不是永遠不會躊躇和猶豫的機器。
“該死的!要笑就盡管笑好了!我就是想逞一回英雄,就是想兩邊都要救,不行嗎!保護家人和救你,是誰規定兩者只能選其中一方的!讓那個混蛋吃屎去吧!!”
“你……”
面對少年的氣勢,久經沙場的“夜鶯”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就在她沉浸于空白中不知如何是好之際,一陣刺骨的寒意刺入少年少女共享的意識之中。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沉重的皮鞋踏地聲與野獸的呼吸一起,慢慢朝他們逼近。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