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女生主動告白,且不論對方情況如何,至少這是身為男生富有魅力的象征,多少會讓男性的虛榮心得到一些滿足。
那種感覺真的很不錯。
馬賽此刻的感覺卻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理所當然的反應。
換成隨便哪個人,被一臺十幾噸重的殺人機器告白,心情要能好的起來才奇怪。
不可或缺的翅膀;
另一半;
這臺詞由“沙拉曼達ii”說出來……再看看烈焰沖天焦土遍地的現場和一臉黑人問號的兩位女士,馬賽簡直要崩潰了。
好容易把各式各樣的吐槽與哀嚎壓下去,整理了一下思緒,馬賽小心翼翼的問到:
“你想說什么?”
“本機的出廠設定指令為‘持續戰斗,進化至足以壓倒一切敵對個體的最強’。”
馬賽默默點頭,與“沙拉曼達ii”連接時,他也聽到過那條指令。
戰斗,變強。
這是這臺機體被賦予的使命,也是它的存在意義,它生而為此,就算如今被判斷為“暴走”,實際上也只是忠誠的執行指令罷了。可以說從頭至尾,它就沒做錯什么過。
獵犬聽從主人的指令去撕咬獵物或是撕咬活人,這或許是悲劇,卻并不是錯誤,一定要追究責任,也應該追究下令的那個人。沒有判斷能力的獵犬本身并沒有錯誤,它不懂什么是道德,什么是對錯,它只知道主人下達的命令必須執行。
“貴官是本機不可或缺的存在,唯有貴官與本機聯動協作,才能完成指令。僅憑本機實現‘進化至最強’的指令,判斷為‘不可能’。”
承受著“沙拉曼達ii”類似殷切的目光,馬賽突然感到心中一陣泛酸。
果然是這樣。
得知“沙拉曼達ii”自行重啟大鬧基地時,他就確定了那臺機體的目的。
必須成為最強忠實執行命令的“沙拉曼達ii”要達成目標,有兩件事非做不可。
擊敗“夜鶯”和“知更鳥”;
回收馬賽;
前兩者的存在與它“必須無敵”、“成為最強”的目標相抵觸,后者則是其成為最強的必須要素。
正如它自己說的,只要其自身并不算完整,距離成為最強也差的遠。回收馬賽之后才算是完整的個體,才有可能邁向更高層次的進化。
只要自己出現在面前,“沙拉曼達ii”就會平靜下來,之后就有可能進行交涉。
這是非常合理的判斷,但缺少證據,而且還有一處明顯的漏洞。
沒有搭乘員的“沙拉曼達ii”確實是不完整的,但搭乘員本身就是可替換的,只要符合條件,修改一下參數就能換人。從這個角度來講,“沙拉曼達ii”需要的是名為“搭乘員”的零件,而不是作為個體人類的馬賽。如果馬賽出現在面前,也很有可能判定馬賽是“與帝國敵對的個體”,立即予以抹殺。
殺或不殺,概率各占一半。
決定這場生死賭博勝負的,不是所謂的幸運,而是人工智能的理性判斷。
就目前的狀況來看,馬賽的判斷是正確的。參數被調整為適應馬賽生體數據的“沙拉曼達ii”不可能獲得其他合適的搭乘員,就當前狀態下,馬賽之于“沙拉曼達ii”確實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回收馬賽的優先性壓倒了抹殺“帝國之敵”的程序指令。
以交涉來講,這樣的展開或許有點詭異,但無疑是個好的開始。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交涉,真正的麻煩。
說服“沙拉曼達ii”,使其停止戰斗行為。
這難度不算絕后,也是空前了。
深吸一口氣,馬賽開口問到:
“項目代號162,國民戰斗機‘沙拉曼達’,個體識別碼vx3001,停止戰斗行為。”
“否定,貴官的要求與最優先事項相抵觸。”
毫不意外。
就算不是機器,對這樣的要求也會斷然予以拒絕。
更何況對方還是高度忠實于命令的戰爭機器。
“本機,是戰斗用的。‘戰斗,成為最強’是比任何事項都優先的最優先指令,停止戰斗行為的要求與此相悖,無法實現。”
電子音依然平靜,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貴官是達成該指令的必備要素,是為此而存在的‘另一半’,貴官當前的任務應當是與本機合流,消滅帝國的敵人,持續戰斗及進化。”
停頓了一下,銀色流體再次活動起來。
如蛇一般扭動起來的銀色流體化作一支尖錐疾飛而出。錐尖輕輕松松貫穿了mds的頭部,停在了“知更鳥”的額頭前。只要其再往前伸展幾公分,區區人類的腦組織一下子就會被貫穿、絞成碎末。
正準備扣動扳機的“知更鳥”頓時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抵在額前的,正是兵器特有的殺氣。
類似刀身的反光,槍口的黑暗,裝甲的厚重、機械眼的燈光、齒輪運作的聲音等等包裹著強烈暴力的無機質冰冷氣息。與人類附帶有熱量的殺氣完全相反異質的存在。
傳感器俯瞰著僵在原地的“知更鳥”,還有馬賽和他背后伺機而動的“夜鶯”,鋼鐵之蜂開口了。
“據本機觀察分析,貴官的異常行動似乎是受這兩個敵對個體影響所致。”
馬賽的身體顫抖著,心臟的跳動越來越激烈。
“本機不具備強制回收貴官的戰術備案與裝備,失去貴官的輔助絕非本意。”
或許這才是最讓“沙拉曼達ii”感到困擾的問題。
如果是舊式“軍團”,設法取出馬賽的腦組織,破壞記憶中樞后進行掃描復刻就行了。根本無需在意當事人自身的意愿。而作為原型試驗機的“沙拉曼達ii”從一開始就是以“搭乘活人”為前提設計出來的,面對眼下的局面,打不打得過暫且不論,想要完好的回收馬賽,讓其配合協同作戰是不可能的。
讓它停止作戰更不可能。
當這兩個矛盾擺在人工智能面前時,它只能以自己的方式來解決。
“請貴官配合回收作業,若不配合,本機將立即消滅該敵對個體,并且對周遭發動無差別攻擊,直至除貴官外的所有生命反應停止。”
換言之,就是用人質脅迫。
不光是兩個女孩,甚至還包括整個新奧爾良的全部市民以數十萬生命為籌碼,脅迫馬賽回歸“搭乘員的本職工作”。
簡單,粗暴,還有一點笨拙,但以戰斗用的人工智能來講,這是其所能設想出來的最佳方案了。
通過比對作戰記錄和對馬賽的行為進行分析,“沙拉曼達ii”判斷兩個女孩對馬賽具有重要意義,如果一定要消滅她們,它將不得不承受失去馬賽的風險,這會對它實現最終目標造成嚴重、甚至是無可挽回的影響。
相對的,暫時移后作戰行動的順位,優先確保搭乘員的回收工作并不影響最終目標的實現,某種程度上還能促進這一目標的實現。
該選那邊,一目了然。
面對“沙拉曼達ii”擺在面前的難題,馬賽拼盡全力才沒露出被打個措手不及的表情。
利用別人的性命來要挾談判對手,根據現場情況和基本原則重新排列事項的優先順位這已經超出了普通人工智能所能達到的極限。
只會執行指令的機器不具備判斷能力,更不要說自行解釋指令,調整事項的優先順序,不拘泥于眼前的指令,以更長遠的眼光和利害得失計算來判斷狀況。至于和人類進行溝通與談判,設定對方無法拒絕的要求,在談判中掌握主導權更是完全無法想象之事。
簡直……就和人類一樣。
在這一刻,馬賽感受到的是連靈魂都為之顫抖的惡寒。那種劇烈的沖擊幾乎可以與皇帝交談時相匹敵。
那是對“未知”的恐懼,也是對“非人之物”的畏懼。
“貴官有五分鐘思考時間,五分鐘后本機將根據貴官的回答采取行動。”
不知是否察覺到了馬賽的動搖,抑或察覺到了也不在乎,鋼鐵之蜂冷冷說到:
“期待貴官做出明智的判斷。”
“有什么好判斷的,反正到最后,你丫的依然會殺掉一切吧。”
撥開馬賽和感應單元,“夜鶯”擋在對峙的兩者之間。
“對你們這些以指令為最優先的鐵皮混蛋來講,壓根就沒‘遵守約定’這種概念,就算遵守了也只是為了回收搭乘員,方便下次回來再把所有人殺光。說到底,不過是把處刑名單調整一下順序,‘殺掉所有目標’這個結果不會有絲毫動搖。”
“然也,閣下的發言符合事實。”
紅色光芒睥睨著女孩,電子音說到:
“然而決定包括閣下在內的幾十萬人生死的,是馬賽搭乘員的回答,若他回答錯誤,閣下現在就會死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自律型戰斗機器沒有“壽命”這一概念,也不會糾結過程中的某些行為是否符合倫理道德,它們只有執行指令,只有符合命令的結果。
進化至最強;
調整消滅名單上的順位;
兩件事并不矛盾,前者是目的,后者是手段,僅此而已。
所以“沙拉曼達ii”能毫不猶豫地以幾十萬人來要挾馬賽,一旦馬賽拒絕,它也一定會立即動手將新奧爾良化為人間煉獄。
“剩余時間三分十七秒,貴官的發言將決定幾十萬人的生死,若是在乎”
“等一下。”
“貴官已經做出決斷?”
“不。我只是想知道。”
馬賽歪著脖子,滿臉的懵懂,儼然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
“為什么你殺死人質,會是我的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