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二十四日,星期二。
高緯度的公國和拉普蘭兩國早早進入了冬季,原本泥濘的道路在霜凍的威力下變得堅實。踩著鋼鐵般堅實的大地,尼古拉.伊萬諾維奇.葉若夫特務少校走進了亞姆立札據點內全國最高安全機構駐點辦公室的大門。房間內暖氣襲人,讓飽受戶外寒風之苦的少校十分愜意。隨著站崗的衛兵關上大門,房間內的九個密謀者開始了他們的會議。
這個用于充當戰爭導火索的陰謀已經準備了一個多月了,和粗糙混亂的作戰計劃比起來,挑起戰爭的陰謀倒是顯得極為細致縝密。
“預定發動時間為二十六日晚九時。洛巴諾夫少校的炮兵營將對邊界靠我國一側的小村馬伊尼拉外圍進行炮擊,瑟里皮斯基中校將根據現場情況引爆預設的炸藥,并對天鳴槍。之后在彈坑周圍遺留三具身著拉普蘭軍服的尸體在現場……”
“打斷一下,尸體準備好了嗎”
現場軍銜最高的康科拉琴科少將問到。
“準備了十三個走私犯,軍服是現成的,就等著炮彈炸響。”
“很好,請繼續。”
“斯特賽爾少校的邊境巡邏隊在聽到炮聲后會立即對邊境另一側的拉普蘭軍隊發起攻擊,同時上報‘拉普蘭軍隊無故炮擊我國領土,并襲擊邊境巡邏部隊’。之后——”
特務少校停頓了一下,很知趣的沒有繼續說下去。
之后不管是發動輿論戰、外交戰、正式宣戰,那都是文官們的事情了。他們這些軍人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前進。
前進。
一直前進到新劃定的邊境線為止。
“先生們。”
康特拉琴科少將清了清嗓子,沉聲說到:
“母神保佑公國,我們必將戰無不勝。”
“為了陛下,為了祖國。”
陰謀家們全都站了起來,一臉的神圣莊嚴。
連續坐了三天火車,從滿是異味的火車上下來后就乘上馬車一頭扎進了隱蔽在松樹林里的軍營。每天都在練習分解和保養新型槍械,瞄準練習,快速上膛,每隔三天會有一次協同突擊演練。沒有命令和許可,沒有任何人可以離開軍營,最多在暮色降臨后每個排輪流去蒸桑拿,用柏樹枝拍打身體,舒展肌肉和血管,順帶清理掉身上的虱子和跳蚤。
安東諾夫軍士帶著剛洗完澡的士兵們走出桑拿房時,排長雅科夫少尉正站在外面抽煙。
“上士,讓士兵們抓緊時間睡個好覺,明天開始起我們有的忙了。”
排長彈了彈厭倦,和手指一樣長的煙灰掉落草叢。
“遵命,少尉先生!”
畢恭畢敬的立正敬禮后,安東諾夫軍士小心翼翼的湊過去壓低聲音問到:
“少尉先生,是要開戰了嗎?”
雅科夫少尉對這個問題并不感到意外。軍官和士官都很清楚,這些天來關于開戰的謠言和傳聞早就傳得沸沸揚揚。特別是那些總喜歡在新兵蛋子面前炫耀“獨家新聞”,顯示自己無所不知的老兵們,天知道他們哪來那么多消息渠道,連部的保密措施似乎對他們形同虛設。他們在洗餐具、擦鞋子、保養槍支時、玩牌時會耐心的解釋,戰爭很快就會開始,結束的也很快,他們將帶著豐厚的戰利品回家慶祝新年。
沒有人懷疑戰爭到底會不會到來,也沒有人懷疑戰爭會以公國壓倒性勝利之外的形式結束。
勝利是必然的,輕松獲勝也是必然的。
神通廣大的老兵們炫耀著他們從桑拿房,從食堂,從后勤部,從告解儀式上,從某個辦公室女秘書那里弄到的“最新消息”——公國已經和帝國達成外交協議,帝國將施壓拉普蘭,將卡累利阿地峽租借給公國。眼下的集結是為了接下來的接收行動做準備,他們要做的不過是一次武裝行軍。
身為一名百戰老兵,安東諾夫軍士聽了太多這種充斥著個人主觀意愿的“美好童話”,每當類似流言蜚語快速傳播開來的時候,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一場血腥的大戰降臨。那些談論“美好童話”的笑臉在戰斗結束后,也總是十不存一。
這一次會有多少人還能活著聽到新年的鐘聲
老軍士的心里回響著尚未完全麻木的凄涼嘆息。作為一名優秀的戰士,杰出的老兵,他足夠幸運,也足夠出色。但作為一個活著的人,一個將軍隊視為大家庭,將戰友們視為兄弟姐妹的純粹軍人,眼看著一群涉世未深,尚未經歷過戰爭的可怖,也還沒有熟練掌握戰斗和生存技能的年輕人就這樣趕鴨子上架,去面對未知的命運。他又難免對此感到焦慮、不安以及些許傷感。
“最好能再多點時間,這些都是棒小伙子,最多再一個月,我就能讓他們脫胎換骨變成精銳的戰士……”
老軍士掏出卷煙,遞給雅科夫少尉,恭敬的表情難掩憂心和焦慮。
“天氣不會等我們,敵人也不會等我們,上面那些大人物更不會施舍我們哪怕一個星期。”
雅科夫少尉把煙卷收進上衣口袋里,張望了一下四周后,小聲說到: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抓緊最后的時間,盡可能讓他們知道自己該干什么,要怎么干。這才是能真正保住他們小命的保障。那些傳言和政客、將軍們的保證還不如一支能正常擊發的步槍可靠。”
“您說的太對了。”
軍士和少尉一起露出了苦笑。
步兵武器,特別是步槍的可靠性在最近幾年一直困擾著公國軍隊上下,關于步槍故障頻繁、很難保修的抱怨充斥著部隊基層,甚至被編成各種笑話來講。
只要是機器,且一直處于使用狀態,故障就是難以避免的問題。使用強度越高,環境越惡劣,結構越復雜,就越不可能避免。
在裝備前裝燧發滑膛槍時,這個問題還不太明顯。可隨著逐步換裝新式槍械,槍械的故障、武器的損耗、士兵們對武器保養維修技能的掌握等等問題就顯得重要起來。
公國軍感受到這個問題是在裝備德萊塞擊針槍之后。該型步槍采用“針刺”發火原理,彈丸、起爆藥和黑火藥全部裝在一個圓筒狀紙彈殼中,但起爆藥不是裝在彈殼尾部,而是裝在彈丸底面中間的。當扣動扳機后,彈簧的力量釋放細長的擊針,從槍機前端刺入彈膛內槍彈紙殼的底部,并一直向前直至刺到彈丸底部的起爆藥并將其引爆,繼而點燃紙殼內的黑火藥。
這種設計存在一個問題,就是擊針太長。過長的擊針經常接觸灼熱的火藥而造成擊針損壞,不得不將整根槍栓拆下來進行拆解更換。除此之外這種槍的后膛裝填機構氣密性很差,瀉出的火藥氣體會干擾射手瞄準,嚴重的甚至會灼傷面部和眼睛。造成射手很難安全的瞄準射擊。其實這也算是早期后裝步槍的通病,舊查理曼陸軍裝備的夏賽波步槍也有類似的毛病,但查理曼人通過優化結構設計緩解了這一問題,他們只需要經常更換密封圈就行了,比擊針槍那根讓無數公國大兵深惡痛絕的“牙簽”方便太多。
公國大兵們一度咒罵“這是全世界最難用的槍”、“只適合給敵人用的槍”、“老子就算被打成篩子也不用這破爛!”。可當公國自行研制的費德洛夫自動槍開始列裝,大兵們又緊抱著擊針槍狂呼“真香”了。
基于自動武器在上一場戰爭中展現出的威力,各國均將研究單兵自動武器作為未來的重要方向。作為傳統陸軍大國的羅斯聯合公國也在這方面投入甚多,在一群極具才華的工程師努力下,以費德洛夫自動槍為代表的自動搶族誕生了。
應該說公國軍方和工程師們的眼光是長遠的,他們并不滿足于模仿帝國的槍械,或是只謀求一種應急產品。他們想要的是一整個通用化槍族,以某種設計為基礎,設計、研發出能滿足公國軍所有單位的需求。同時滿足性能、產量和裝備便捷性。
這是一個領先于整個時代的想法,就連帝國設計師在拜讀相關構想時也忍不住要脫帽致敬。然而正因為太超前,以當前的冶金加工工藝很難實現大師們理想中的完美槍械,在現實面前,他們不得不選擇妥協。而妥協的結果就是原本隱藏在圖紙里的各種問題被放大,本應成為理想武器的新槍族成了一經問世就被基層和生產單位抱怨的問題寶寶。
這里以自動步槍為例,由于采用槍管短后坐式工作原理、雙卡筍擺動式閉鎖機構,因而導致全槍結構過于復雜,零件多,分解結合、擦拭保養極不方便。該槍把大部分可能刮傷人的零部件都設計成圓角,從人機工程角度看很好,但大大增加了加工時間。該槍從外部的節套、拉機柄、護筒,到內部的擊錘等許多零部件上都打有槍號,可見以公國目前的生產工藝還不能保證零件的通用性。總之,這是一支難以生產的武器。
安東諾夫軍士也用過這種步槍,撇開保養的繁瑣不談,這種槍的性能也問題多多。首先新的6.5㎜步槍彈殺傷力不足,且在過熱或被污染的條件下不能發射。此外,全自動射擊模式下往往只有最初幾發子彈能準確命中目標,然后就會出現整梭槍彈偏離彈道四處飛舞的情況,射擊也就變得毫無作用。
讓還未能完全掌握這種武器的新兵們上戰場,根本是拿這些年輕人的生命開玩笑。
一個月,哪怕只多一個月也好,這樣就能讓更多的士兵們保住他們的小命了。
然而身為一介士官,一個底層老兵,他們能做的就只是等待和執行命令。
霜月二十六日九時許,邊界村莊馬伊尼拉傳出幾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雅科夫少尉和安東諾夫軍士帶著士兵們進入了攻擊陣地。
戰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