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國海軍受夠了帕西法爾艦隊,只有拔掉這根時刻威脅公國運輸補給線的尖刺,公國軍才能繼續前進,戰爭才能重新回到正確的軌道上,并且按照公國最開始規劃的那樣結束。
既然下定決心要消滅那群煩人的蒼蠅,以公國海軍目前受政治要求束縛,且力量被各種繁雜任務嚴重分散的現狀,不管是主動襲擊敵艦隊在拉普蘭內陸腹地的基地,還是在戰區組織拉網式搜索,都顯得不切實際且不具備可行性(前者會觸犯政治禁忌,后者耗時費力,且用于搜索和剿滅的船只太少太弱,一不小心還會被帕西法爾艦隊吃掉)。思來想去,留給公國海軍的解決辦法只有使用“偽裝輔助巡洋艦”一途了。
說到偽裝輔助巡洋艦,一般都會下意識想到那些在商船上加裝大炮和魚雷發射裝置改進出來的襲擊艦。但除了那些神出鬼沒的襲擊艦,還有一種專門用來對付襲擊艦乃至潛艇的偽裝輔助巡洋艦,也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Q船”。
Q船的出現不是什么拍腦袋發明,這可以說是軍事技術戰術進步和古老交戰法則相互作用的必然產物。
根據古老的航海法則和交戰規則,一艘擁有武裝的船只不加警告便對非武裝商船發動攻擊,乃是海盜行為,被各國海軍傳統道德所不齒。在另一個世界,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海戰和海上封鎖也沒有類似的先例。不管是中日甲午戰爭中日本海軍浪速號巡洋艦對中國運兵船高升號的攻擊,還是日俄戰爭中,沙俄海參崴分艦隊對日本沿海一系列的破襲戰中,襲擊者都事先發出了警告,并發出了投降要求,遭到拒絕后才開火。
到了一戰后,隨著潛艇和襲擊艦陸續被投入破襲戰,加之英國政府下令其商船可濫用中立國旗幟來避險,被逼急了的德國人直接無視了過去的交戰規則,開始不加警告就擊沉協約國及中立國船只。英國人為了消滅那些狡猾的襲擊者,于是想到了在商船上安裝隱藏的大炮來伏擊潛艇和襲擊艦,這就是Q船的起源。
面對神出鬼沒的帕西法爾艦隊,公國軍也想到了將浮空運輸船改造成偽裝輔助巡洋艦,作為誘餌吸引帕西法爾艦隊,然后與敵艦隊進行糾纏,等待主力艦隊將敵軍合圍、殲滅。
是不是很眼熟其實這基本上就是此前的誘餌作戰的改良升級,核心思想是完全一樣的。
公國海軍為了此次行動可謂煞費苦心,自高爾察克少將以降的各級軍官也對作戰充滿了必勝信心,如今只等帕西法爾咬鉤。
那么帕西法爾會上當么
才過去了一天,帕西法爾就給出了明確的答案——用抽打公國海軍臉面的形式。
“少將閣下,請您再考慮一下……”
“我已經考慮的很清楚了,這是打破僵局必要的手段。”
“可這也是一場瘋狂的賭博,會將您自己和整個艦隊置于危險之中!”
“滿是迷霧的戰場本來就充滿了不確定因素,再精妙的計劃到了戰場上也會變得面目全非,所以我們這次非得冒一下險,賭一把。”
帕西法爾重新品味了自己的發言,一種怪異的違和感浮上心頭。
戰爭的基本原則就是集中優勢兵力和資源,徹底的碾壓對手,所謂以少勝多不過是仰賴運氣和特定條件的奇術——這是帝國軍校的基礎授課知識,也是帕西法爾所認同的戰略戰術原則。可身為一個主張大軍無兵法、賭博取巧不可取的理性派軍官,他一路來打得都是以少勝多的戰役,還獲得了一個“不敗魔術師”的稱號。真不知道該嘆息命運的嘲弄,還是該感慨人生的不如意呢
如今為了完成任務,讓這場戰爭盡快結束,他又一次站到了風口浪尖,不得不指揮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用華麗的表演來激怒和誘惑那位高爾察克少將,把那位已經吃了一次苦頭的對手一步步引誘到新的陷阱里。
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上過一次當的人在精神層面總是保持高度警惕,更何況有馬卡洛夫海軍上將充當后盾,高爾察克在戰術的選擇上也變得更靈活。要讓這樣一個高度冷靜、大膽且作戰經驗豐富的指揮官連續上當兩次,顯然光靠小聰明是不夠的。
要讓別人心甘情愿的跳進陷阱里,光有誘惑還不夠,還必須有壓力從背后推一把。
“諺語里不是說過‘做完陷阱之后別忘記放上一枚金幣’嗎不過對那些警惕性很高又不缺錢的家伙來說,一枚金幣還不足以讓他們冒險。反過來,如果他們陷入某種財務危機,每一個銅板都顯得無比重要,那么這一枚金幣就足以讓他們冒著生命危險進行一些嘗試了。再如果,他們已經連吃飯都無法保障,那么他們將不顧一切的撲上去。”
這個簡單的道理適用于任何人,包括高爾察克和他自己。
他們都需要盡快結束這場貓鼠游戲,為僵持不下的戰爭指出明確的終結之路,他們也都清楚對方抱有和自己類似的心態,于是都給對方挖了坑,擺上了一枚金幣。
高爾察克的如意算盤是利用帕西法爾試圖以艦隊和突擊隊相互結合的方式來攻略亞姆立札據點,為此帕西法爾必須進行一系列的襲擾,使得公國軍防不勝防,從而制造出整個防御體系的漏洞,最終實現之前那樣的一擊必殺。于是高爾察克調整了巡防艦隊的活動規律,故意釋放出一些看上去很誘人、實際上帕西法爾完全無法吞下的誘餌,謀求實現正面艦隊決戰,一鼓作氣解決掉所有的麻煩。
帕西法爾能夠洞悉高爾察克的想法,但他也確實面臨需要盡快啟動第二階段作戰的壓力,壓力和誘惑相互作用,很容易使人產生“或許能在觸發陷阱之前拿走金幣”的僥幸心理,從而干出一些平時難以想象的蠢事。
“這種時候,順著對手的設計走就徹底沒救了。我們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掌握主動,給對手施加壓力,讓對方按照我們設置的步調采取行動。”
這的確是當前環境下的唯一最優解,只是……
“為此不惜要長途奔襲圣彼得堡”
拉姆齊上校一臉悲傷絕望,似乎已經看見憤怒的公國軍艦將己方艦隊包圍起來,瘋狂的傾瀉炮彈和怒火。他們不會一下子就擊沉對手,而是集中炮火掃平上層建筑,封鎖逃生通道,直到所有的敵船帶著全部的水手,化作一個個從天而降的火球,墜入冰冷的峽灣……
公國海軍一定會這么干。
要么眾志成城奪取勝利,要么高舉旗幟沉入大海,水兵的墳頭上開不出鮮花,只有浪花在他們的頭頂上翻涌。
這是每個水手入伍時要宣讀的誓言,也將是伴隨他們直到人生終結的墓志銘。拉姆齊上校是一個合格的海軍軍官,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會背棄神圣的誓言,縱然為此付出生命。可這不等于他需要迫不及待的去實踐誓言,而且還是拖著整個艦隊一起去發瘋,長途奔襲公國政治中心,激怒整個公國,最后被優勢兵力的敵艦隊包圍、殲滅。
“真是悲觀的見解啊,上校。”
“提出不同意見正是小官的本職工作。”
“話是這樣沒錯。不過我要指出的是,這一次突襲,占據優勢的是我軍,所謂公國軍圍殲我艦隊,是小概率事件。”
“優勢”
“情報優勢、心理優勢、組織結構優勢、信息優勢、裝備上的相對優勢、戰略戰術運用理念優勢、國際形勢的傾向——在這么多的優勢之下,完全可以預期達成戰術目標,推動整體戰略朝階段性目標邁進。”
帕西法爾望向舷窗外,用慵懶又自信的笑容說到:
“我一直不喜歡用‘創造歷史’之類的夸大詞匯,但這一次恐怕我們真的要在歷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了。再怎么說,這也是自有戰爭以來,第一次以特混艦隊規模展開破襲戰。面對這樣的局面,公國的應對策略并不多。”
艦隊規模的水面艦艇破襲戰確實不常見,超越戰術層面的成果,對整體戰略形成重大影響,甚至決定戰爭結局的更是絕無僅有。
哪怕是另一個世界的海戰史里也沒有這樣的案例,德國和美國實施的無限制潛艇戰或許能達成那樣的效果,但那些是水下狼群的戰果,并非水面艦艇的成績。非常接近那種局面的案例倒是有一個,那就是1941年5月,當時的德國海軍如果能等待“提爾皮茨”號完成作戰準備,沙恩霍斯特級姐妹艦完成修繕,派出由兩條俾斯麥級戰列艦和兩條沙恩霍斯特級戰列艦組成的艦隊(其實最好能再加上“齊柏林伯爵”號航母,但這條載機巡洋艦形成戰斗力最快也要1941年年底,加上德國空軍總司令赫爾曼.邁耶的阻撓和資源匱乏,這條航母永遠也沒機會一展身手)對大西洋展開大規模破襲戰,將會使皇家海軍處于極端困難的境地。在這樣一支由四條主力艦組成的破襲艦隊面前,任何一個護航隊都只有被撕碎的份。集中主力艦進行搜索和獵殺或許是個解決辦法,但這樣一來,就不得不削弱護航船隊的力量,德國巡洋艦、袖珍戰列艦、偽裝襲擊艦、潛艇將肆無忌憚的對商船隊展開獵殺。如果任由這種困局持續發展,英國很可能如同3年后的日本一樣,海運完全癱瘓,整個國家陷于極度饑餓之中。
不過歷史最終沒有演變成那樣,德國海軍最終派遣了由“俾斯麥”號戰列艦和“歐根親王”號組成的編隊突入大西洋,這一次出擊成就了“俾斯麥”號和整個德國海軍水面艦艇的巔峰,也埋葬了“俾斯麥”號和德國海軍水面艦艇部隊任何挑戰英國海權的可能。
如今帕西法爾將要憑借手中僅有的一支小艦隊去從事類似的任務。化不可能為可能,讓整個公國和高爾察克順著他的劇本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