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在忐忑不安中占卜自己的未來,試圖從混沌的居室中找出一條通往光明的未來。
這之中絕不包括李林,他正在假寐中安然度過長夜。靜溢的垂下臉孔,月光照耀下的側臉如同最好的雕塑一般。
所謂的假寐并非人類那種打盹,或者淺層睡眠。為了能夠更高效率的作戰,人造生命的腦不但有更高效率的計算能力,還有類似昆蟲和海豚的腦區域劃分隔離、交替休息機制。
睡眠對他并不是必須之物,說成是作戰中的必要機能調節機制倒是較為恰當。
酣睡中羅蘭的各種身體數據,隔壁心腹們的商量交談,軍營大門正在進行的交接崗,維特爾斯巴赫家的推杯把盞、彈冠相慶,嘆息著入睡的帕西法爾以及路齊納一家,獨自在亞爾夫海姆街頭緩慢向家里移動的特里斯坦,依照計劃準備和男孩接觸的史塔西偵查員——亞爾夫海姆發生的一切都在以數據流的形式源源不斷流入李林腦中,交由形同副腦的次級計算回路加以整理記錄。
中央CPU——被稱為李林的主人格正在意識和資訊的海洋中漂浮,隨波逐流。
一切盡在掌握。
不是那支號稱消滅了一億敵人,順利轉進到海外孤島去捍衛皿煮。宣稱能撒灑磁性粉末對抗隱形飛機,摔了飛機之后在電視上宣稱白象20年摔了200架米格,兔子20年摔了1000架飛機,某兔在XZ、XJ的飛機一起飛,某島上的雷達就能掌握,20姬之流不足為懼,壯哉我大IDF神教是兔子永遠的噩夢,來一架干掉一架。讓無數GZJY翹首以盼了許多年,就是打定主意不上岸的那支軍隊嘟囔了幾十年的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直說“反攻大陸”好了……)。
那可是東亞三大奇葩之一,僅次于某宇宙大國起源論的神跡,李林完全消受不起,三次元字面意義上的一切盡在掌握足矣了。
如果有那個心思,李林的超常感覺可以掌握城市下水道里某個水滴掉落變形的過程,在這種監控能力下,城市沒有任何秘密可言,所以對于那些陰謀家要做的事情,李林只有一個評論。
根本不值得去關心和關注。
這就是李林最真實的想法和結論。
徹底的客觀冷靜——在全身心投入權力斗爭的參與者,對此漠不關心或過于操心的旁觀者之上,以完全不同次元程度的視角冷眼旁觀,認定這些都是不具備關心價值的小事。
人類看見兩群螞蟻爭斗撕咬時,會帶著嗜虐的好奇心對此投以關注,在觀察一段時間后,覺得無聊了就會走開,任由螞蟻們互相撕咬。
跟李林的結論觀感最接近的形容就是上面的情形了,身為超越種,君臨于這個世界上所有生物的超然個體種族,代行神之意志的強大存在。古代種和傳說中的勇者都如草芥般不值一提,幾個自以為聰明的蠢材和螻蟻之間并不存在差別。
睥睨著腳下世界的李林掌握著一切。
所謂掌握,并不是知道了這種膚淺的程度,利用資源引導事態發展,讓各種要素如齒輪般嚙合后導出想要的結果,這才能稱得上掌握。
信息的散布、誘導,小孩子動向的監視,接觸,和評議會支持自己的勢力進行溝通協調……一切都是經過仔細篩選、慎重考慮后進行的。這些在旁觀者眼里無比復雜,無從下手的事情,在這海洋般的計算洪流中也只是隨波逐流的一片落葉,片刻間就會得到正解,消失無形。
本來就計劃著要讓羅蘭見識一下,小孩子特有的殘酷和種族主義結合到一起回答來什么。這個亞爾夫海姆并不是他想象中完美無缺的烏托邦,經由現實的沖擊加速羅蘭的成長。
現在看來確實起到了一定成長的效果,方向卻似乎和李林期望中的那些效果存在偏差。
盡管羅蘭被逼到了墻角,遭受了侮辱后和特里斯坦扭打成一團。可聽到帕西法爾的呼救,看到精靈們對溺水的孩子無能為力時,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跳入湖中,將帕西法爾救上岸。
這種難以理解的善意源于自我滿足?還是從別的什么發展而來?目前尚不可知,李林的大部分精力轉移到他自身上去了。
一切難題在這宏大的計算之海中都不能稱之為難題,但此刻李林面對著眼前的畫面卻無法搜索到答案,鮮紅的錯誤警報一次次閃起。
果然……很奇怪。
某個畫面再一次在李林面前重播。
手伸了出去,栗色頭發男孩在撫弄小狗般粗暴野蠻的動作下開心的笑著,從自己口中發出真是個小大人的囈語,然后唱著走調的搖籃曲。
這,根本不能稱之為正常。
軍用人造生命體那是兵器。
和槍炮炸藥一樣,除了戰斗、戰斗,直至消耗殆盡為止,沒有其它存在理由的消耗品。
地獄般的學習歷程中交給他們的是如何折斷別人的脖子,如何在身體接觸中粉碎對方的肉體,怎樣在親昵的觸碰中把毒針刺進目標體內。即便是各種各樣的文化修養課程,也是為了執行暗殺任務所接受的訓練。
在這些知識中,沒有任何哄孩子或者應對小孩撒嬌的糾纏的措施,那一刻未經邏輯判斷伸出手插進羅蘭發叢中撫慰的動作完全在他理解之外。
那時候藥效已經開始發揮安神鎮靜的作用,即使他什么都不做,羅蘭也會很快入睡。但身體的無意識行為卻仿佛是在回應羅蘭對自己的期待。
李林不能判斷這種異常現象的對錯,用數據比對也無法解釋這看起來像潛意識的行為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像真正的父親給予鬧騰的孩子一個睡前的小故事,然后撫摸孩子入睡一樣的動作——不明白其中的原理和公式,之后再也難以模仿再現的奇特動作。
為什么?
為什么使命只有各種各樣戰爭的人造生命體,存在那樣的潛意識動作。
是這個孩子帶給自己的變化?還是單純的程序錯誤?
最終,無法跨過無形的高墻,苦求答案不果的少年結束了這個次要問題的思考,全身心的投入到新的計算之中。
只差那么一點,他一直追尋的答案就會呈現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