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出來的刀和釘子,仿佛擁有生命一般,避開迎面擊來的鍵刃,墜入水面。觸及水面的瞬間分裂成十幾倍,各自朝著不同的軌跡舞動,毫不動搖地向貝爾襲去。
有些潛入地面,有些直取要害,還有一些描繪出詭異的蛇行軌跡,封住異端審問官背后的退路。
更可怖的,是借由空氣傳遞過來的異樣振動。
那是與剛才化開冰層同樣的低頻振動,一旦接觸目標,不論冰塊、人體還是別的什么,只要輕輕擦過,都會因為分子間的結合被破壞而毀滅。
毫無縫隙的利刃包圍網之中,貝爾背后光之翼舞動起來,而她行動的方向居然是黑衣男人。
行動方向已經叫人大吃一驚,行動的速度更是令人變色。脫離常人動態視力可以捕捉的水準,只留下身后的殘像證明其行動的軌跡,高舉鍵刃沖向敵陣。
隨著轟然巨響,在刀和釘的驟雨下,水面狠狠的炸裂,崩壞的地基吸入水流卷起漩渦,水蒸氣的迷霧中,踢開墻壁和天花板的聲響連成一片,接著又歸于沉寂。
水霧漸漸散去,一聲訕笑穿透迷霧。
“哈……逃地蠻干脆的嘛。”
黑衣男子聳聳肩,仿佛被情人甩了一樣。
強化術式“天駿之翼”,瞬間強化足力和動態視力,同時以光之翼般的暴風術式進行加速。受狹小空間急劇變化的亂氣流影響,部分攻擊偏離了預定軌道,不到一秒鐘就進行了修正。這是個稍縱即逝的破綻,但對于此時提前壓縮瑪那,展開動態視力和體力二段強化的貝爾來說,已經是大到難以置信的破綻了。
在稱為不到千分之一的剎那,配合蒸汽霧的爆發,進行三次元立體機動,果斷放棄與敵方糾纏,迅速撤離了現場。
那一瞬間的華麗的身姿優美動人,時間和戰術選擇也非常合理,以動物來類比的話,就像是漂亮強壯的母豹。
狩獵那樣的獵物,想必是十分愉快的事情吧。屏息凝神、殫精竭慮的接近對方,用利刃切開喉嚨,剖開腹腔。一睹那混合恐怖的華麗色澤,必定是近乎感動般的快感沖擊吧?
就算是一本正經的神官,面對觸犯禁忌的誘惑,想必也會撕下道德的假面具,化身為嗜血的野獸吧?
假如能感受到上述感情的話,那么。這個黑衣男人或許會成為快樂的殺人鬼也說不定。然而,不知該慶幸還是該稱為不幸的是,在這個男人身上,不存在所謂的“感情”——既不知其為何物,亦無法感受。
快樂是什么?享受是什么?
他眼中的世界萬物,唯有合理與不合理而已。
對這個世界的智慧種生物,他是與“天災”、“命運”同等的存在。是應當承受,注定無法從中逃避的絕對者。
“……放著不管,他們遲早也會自相殘殺起來。不過,眼下還是稍稍推上一把,加速一下進程比較有利。”
神意代行者,亞爾夫海姆最高執政凝望著貝爾消失的方向,輕聲自語。右手揚起,化為蝴蝶刀和釘子的片刃之翼重新回歸本體。
此時追上貝爾。將她埋葬在黑暗之中——對李林來說,這不算難事。但他打一開始就沒這種打算。
貝爾必須活著離開,為李林去挑動新教徒和舊教徒——打算自立的阿爾比昂國教會和誓死捍衛權力的伊密爾之間日益緊張的氣氛。
新教徒和舊教徒互相看不順眼,彼此之間殺來殺去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像查理曼還鬧出圣巴托羅繆之夜的激烈事件。事后,當時的教皇猊下曰“善哉”,發行金幣紀念異端燒烤之夜,幾乎釀成新舊教派的全面沖突。要不是還有某個充當安全栓的毛熊國家的壓力在,當時就爆發人類陣營內部的大亂斗了。
到現在為止,矛盾和問題一個都沒解決,隨著大航海到來。教廷的權勢開始出現衰落的跡象。為拓展海外殖民地和商業,促進稅收,新教徒的地位隨之提升。雙方的矛盾再次開始激化。
對伊密爾來說,促成裁軍條約固然重要,但他們更不能接受一個新教國家出現。在傳統上講究“一切以宗教斗爭為綱”的教會眼中,毛熊異教徒還有可能皈依真理,新教徒異端是必須燒死的,如果不加以高壓管制,遲早輪到他們被燒烤。而在新教徒看來,隨著形勢變化,“翻身異端把歌唱”的日子到來了,和舊教徒之間的老賬也遲早要好好清算一下——“拿了我的,吃了我的,都給我吐出來!”
在不無根據的被害妄想和現實戰略考量下,此次教皇猊下派遣貝爾來到阿爾比昂,表面上是為了尋找失竊的首飾,暗地里則是了解阿爾比昂的國情,觀察這個國家是否會成立以女王為首長的異端教會,為未來的外交策略調整提供參考。
正是洞悉了這一點,在北方那個安全栓因為國內問題即將失效的檔口,李林出手了。
貝爾和狄安娜接到的指令是“盡可能活捉間諜,并帶到伊密爾”,顯然,教會打算抓住這條小辮子,脅迫黎塞留首相聽命于教會,或者在重大決策中讓步。所以,貝爾和狄安娜在判定間諜藏身下水道,采取行動時,沒有采取往下水道釋放火焰,引燃沼氣后,再用搜索魔法尋找的最穩妥手段。而是冒險潛入下水道展開搜索,這就給了李林機會。成功的偽裝成新教徒殺人狂魔,引發對方最大限度的反感,在貝爾的意識內烙印下“異端們為了加快起事,殺人滅口”的印象,讓她回去挑動教皇的情緒,誘發矛盾激化,最終變成血流成河的斗爭。
“正是如此,理應如此——”
新教徒;
舊教徒;
人類;
獸人;
彼此間必須斗爭,不惜作踐自己,像瘋狗一樣互相廝殺。死掉幾十萬、幾百萬甚至整整一代人,讓城鎮荒廢、死尸遍地。
他們必須不停的斗爭,直到精靈陣營登上舞臺,給這個世界帶來肅清和新秩序為止。
鮮紅的眼睛在黑暗中綻放冷光,少年模樣的災難再次朝下水道深處進逼,照亮其輪廓的熒光漸漸稀薄,一切都消失在溢滿血腥腐敗臭氣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