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定5公尺,放!”
一聲哨響,一個黑呼呼的鐵疙瘩沿著滑軌落入水中。帶錨的底部和球形部分分離,長著幾根短觸角的黑疙瘩上浮到距離海面5公尺時猛地一頓,被鐵索扯住的大鐵球就這樣固定在冰水里,不遠處還有好幾枚同樣的黑疙瘩。
“亞歷山大·瓦西里耶維奇,這些玩意兒真的管用嗎?”
副艦長斯捷潘科夫少校小聲嘀咕,作為一個50多歲的老少校,他的腦袋和大多數海軍軍官一樣,僵硬、遲鈍、對新式武器和機械抱持近乎本能的不信任。特別是這種東西還是花大價錢從外國公司買來的,愛國心讓他對這一點很難接受。
該死的官僚,該死的海軍軍械局,公國海軍本應能制造任何需要的武器,卻因為那些該被詛咒的官僚機構,弄到現在不得不靠人類陣營的武器公司來完成這件事……
“相信我,鮑里斯·康斯坦丁諾維奇,只要見過那玩意兒炸響,你就絕不會再懷疑海軍總部的決策。”
艦長高爾察克語氣平淡,看了一眼船尾飄揚的白底藍十字圣安德烈旗,繼續盡己所能的搜索海面。
盡管同樣不喜歡由外國公司代替本國不爭氣的軍工來生產各類裝備,但高爾察克和V.E公司打交道的次數更多,對他們制造的各種武器的威力和質量有充分的認知。客觀的說,他們是世界上最能滿足客戶需求的軍工企業。只要客戶提出需求,哪怕是非常離奇的要求。他們總也能用匪夷所思的產品來滿足。
就好比剛剛投下,稱為“錨雷”的水下炸彈。
受各種各樣的掣肘影響,公國的工業化之路遲遲未能展開,在人類們開始比賽暴軍艦的時候,公國海軍依舊是半死不活的狀態,即便依靠從V.E公司進口火炮、火槍裝備海陸軍,與人類陣營海上力量的差距依然越拉越大。
在這種情況下,公國海軍考慮的不再是出海與敵軍決戰。而是如何防止敵人從海上攻擊公國。依照眼下的實力對比,公國海軍哪怕在岸防火炮的支援下恐怕都難以完成這一任務。一旦人類聯軍從海上發起進攻,昔日輝煌一時的公國海軍除了鑿沉船只封鎖港口,讓水手們上岸充當步兵之外,恐怕再無出路。
未來是如此暗淡,公國海軍不得不再次低下他們高貴的頭顱,向V.E公司尋求技術支援。
老朋友沒有讓他們失望。迅速提供了一批錨雷,并且現場進行解說和實驗。事實證明,錨雷正是公國海軍迫切需求的東西——威力巨大,適合近海防御與封鎖,數量又很充足。只要將這些黑疙瘩扔在航道上,對此一無所知的家伙闖進危險水域后。這些看不見的水下炸彈自然會送他們回老家。盡管價錢稍微貴了點,而且現役艦只只有接受改造后才能裝載和釋放這種新玩具。但和新造大型火炮戰艦的成本比起來,這些都只不過是小錢。
“忘我”號驅逐艦正是首批接受改造完畢,可投入使用的艦只之一。這條全長53公尺,排水量不足三百噸的小船一共裝有10門16磅炮。裝載8枚錨雷。和人類海軍強國的大型戰艦相比,這不過是只毫不起眼的丑小鴨。但它依然有機會讓那些輕視他的龐然大物付出慘重的代價。
話雖如此,副艦長一點也不想嘗試這種機會。光是眼前的航行就已經讓他緊張萬分了。
在北冰海航行從來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一不留神,大塊的浮冰就會靠上來。如果只是刮擦損壞船殼,那還算走運。要是水線下被弄出個窟窿,像“忘我”號這樣的小船連救生艇都沒時間放,三兩下就沉到海底去了。
在白天航行,他們還能提早發現浮冰,做出應對。可為了提高布雷的隱秘性,他們不得不像個小偷一樣,偷偷摸摸的夜航布雷,美其名曰“強化夜航能力的訓練”……
這真是發了瘋了。副艦長在肚子里咕噥著,馬卡羅夫中將和高爾察克熱心提高部隊戰斗力是好事,但為此是否應該冒失去海軍僅余的一點優秀骨血的風險?副艦長對此保留意見。
“那是什么?”
一直沉默的高爾察克突然問道,同時快步走向船頭,大副愣了一下后緊跟上來。
趴在舷墻上,他們看見兩個光點在遠方飄逸,隨著時間的流逝,微弱的光源越來越清晰,在單目望遠鏡里變成兩道燈光以及模糊的艦船輪廓。
“那不是我們的船。”
高爾察克斷言。今天附近沒有其他軍艦夜航訓練的計劃,況且公國海軍也沒有那么大的戰艦。
“是阿爾比昂人,王家海軍一等巡洋艦‘約克’號,二等巡洋艦‘卡倫’號,最近這幫家伙在附近訓練來著。”
從望遠鏡里看清燈光下的紅白玫瑰軍旗以及船名,副艦長嘆了口氣,換上一副麻木的表情說到。
自打公國海軍衰落以來,對自家領海的掌控也越來越薄弱,自詡海上老大的阿爾比昂海軍這幾年實力擴張,順帶也把活動范圍擴張到了公國領海內。除了在這片水域培養海軍學員操船、編隊航行、海上作戰能力,順帶也進行地圖、海況、水文的勘測繪圖,為有朝一日可能用上做準備。
面對這種明目張膽的侵犯行為,公國雖然懊惱,卻也自知海軍實力不如人。為了防止在這段敏感時間內,阿爾比昂佬做出比這更甚的行為,向來吝嗇對海軍撥款的長老們大方了一回,購置了大量錨雷,打算用“忍者神龜”的戰術撐過這段時間再說。
圣彼得堡的老爺爺們萬萬沒想到,有時候你不去找事,事情卻會找上你。
兩條巡洋艦調轉船頭,朝著“忘我”號駛了過來,看來他們也發現這邊了。
“見鬼,這里是公國領海!全體人員進入戰斗位置,準備下漿!聯系基地,告訴他們我們在布雷任務中遇上了外國軍艦!”
“亞歷山大·瓦西里耶維奇,你想干什么?上面的命令可是讓我們布雷,同時盡量避免發生沖突!”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鮑里斯·康斯坦丁諾維奇,放心,我不會去招惹那群沒毛猴子。但你要知道,我們不可能就這樣回去。”
高爾察克想的是“捍衛公國最后一點顏面和榮譽”、“軍人的職責”,副艦長想到的卻是艦長大人糟糕的人際關系。
沒錯,他們不可能就這樣回去。或許旁人放任阿爾比昂軍艦在公國領海內肆意妄為不是一個問題,但高爾察克是個問題人物,有許多仇家和妒忌他的人,這些人時時刻刻都在找機會,但這種機會并不常見,當接到“高爾察克從闖入領海的敵人面前不戰而逃”的消息時,這些壞家伙一定會因為天賜良機笑到喘不過氣。
既然高爾察克有錯,他這個副艦長同樣逃不了連帶責任。盡管未必會被送上絞刑架,但他的仕途鐵定是完蛋了,運氣不好的話還會被送到烏拉爾山另一端的永久凍土,在“古拉格群島”苦役營里闔家團圓……
副艦長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他對人生還有許多規劃,“古拉格群島”可不在其中。但就這樣上去和兩個重量級對手叫陣,顯然也不是什么好的選擇。
副艦長的腦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他在思考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為了他的人生和全家妻兒老小,他竭盡全力的探索著、思考著,稍微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會找到能平安度過這個危機的辦法。
很可惜,時間,并不是無限的。而且就在此時,又一個促使事態惡化的因素來了。
“長官。”
負責操控通訊寶石的祭祀士官敬了個禮,說出一句讓副艦長頭皮發麻的話。
“基地指示我們,驅離外國軍艦。”
看看對面的艨艟巨艦,又瞅瞅自己站立的小船,還有滿臉堅毅的高爾察克,副艦長按住放有妻子畫像的上衣口袋,快速劃了一個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