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破軍(三下)
本打算看看外面的唐軍在計謀敗露之后倉皇撤退的模樣,沒想到對方居然還敢應戰。()俱車鼻施、白沙爾等人如同一口吞下了個包裹著針尖的大山梨,心中酸甜苦辣百味雜陳,臉上的表情也是千奇百怪。
唐軍為什么敢應戰,莫非他們真的能讓前來支援的群雄俯首聽命?如果那樣的話,守軍的勝算就未必如先前設想般的大了。俱車鼻施有些猶豫,然而在下午的時候,大相白沙爾已經出面以他的名義昭告全城,先前閉門不出是因為受到了唐人“奸細”欺騙,馬上大汗就要帶領弟兄們洗雪前恥。如果此刻再度出爾反爾,躲于城墻后頭繼續做縮頭烏龜的話,以后就不用再于藥剎水一帶立足了。
“除了讓你把這封信送回了之外,他還說了什么?”白沙爾不甘心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銳氣再度受挫,拉過小道士劉館,鐵青著臉追問。
“關于交戰方面的話,一句都沒有!”既然敢返回城內與自家師父同生共死,小道士劉館兒心里早就做好了最壞打算,呲牙一笑,低聲回應,“不過,關于我師父的話,鐵錘王他老人家倒是提了一句,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聽!”
“說!”敵方的任何信息,此刻對于白沙爾來說都非常重要,他皺了皺眉,低聲命令。
“鐵錘王,鐵錘王他老人家說…….”小道士劉館又是呲牙一樂,然后學著王洵的口氣,大聲轉述,“你回去告訴他們,最好讓那個姓穆的道士多活幾天。否則,一旦再打了敗仗,就找不到人幫忙聯系乞降了!到時候別連后悔藥都沒地方買去!”
“他……”
“氣死我了!”
“太瞧不起人了!”
如同一滴冷水濺進了油鍋,王宮當中,怒吼聲幾乎要把房頂給掀起來。立刻有人沖上前,就準備給小道士以教訓,卻被白沙爾伸手攔住,“別打他。他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來人,把他押下去。讓他多活一晚上,明天早晨決戰之前,砍他們師徒兩人的腦袋祭旗!“
“是!”幾個彪形大漢搶入,將瘦小枯干的劉館圍住,合力拖向了門外。
小道士劉館也不討饒,只是嬉皮笑臉地看著俱車鼻施、白沙爾、加亞西等人,目光中充滿了鄙夷。俱車鼻施被看得心頭火燒火燎,用力拍了下桌案,大聲命令,“把他跟他那個騙子師父關在一塊兒,別苛待他們。明天一早,本汗要讓他們師徒兩個親眼看著,看那唐寇如何在我大宛將士的鐵蹄下灰飛煙滅!”
“是!”彪形大漢們高聲答應,卻又將目光齊齊轉向了白沙爾,等待他的最后決定。白沙爾不想當眾駁了俱車鼻施的顏面,揮揮手,低聲補充道:“就照大汗的吩咐去做吧,讓他們多活幾個時辰也無妨。我就不信,外邊的唐人還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大相英明!”眾將領躬身稱頌,底氣卻不是很足。
“難道你們怕了么?”見到大伙個個無精打采,俱車鼻施再度拍案而起,“難道你們真的以為,區區數百唐人,就能打敗咱們整個大宛國?”
眾將領慚愧地低下頭,無言以對。誰心里其實都明白,自己一方占據著絕對的兵力優勢。可就是感覺不到勝利在望的滋味,總覺得自己一方好像已經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陷阱當中,四下里全是殺機。
“大汗說得對,咱們的確不必擔心!”白沙爾接過俱車鼻施的話頭,繼續煽動,“外邊的敵軍雖然人多勢眾,可那些城主、國主們,哪個不是成了精的人物?如果唐軍沒本事單獨與大宛國硬撼的話,誰會傻到為他們出死力?”
“大相英明!”眾將領再度躬身,聲音終于高了一些,臉上也擠出了幾分笑容。
“回去犒賞三軍,明天出城決戰!”俱車鼻施奮力揮了下胳膊,以使得自己的形象看起來更威武些。
“決戰!”“決戰”眾將領齊聲重復,嘶啞的叫嚷聲沖破夜空,遙遙地在王宮上空回蕩。
“決戰!”“決戰!”幾乎在同一時刻,城外的唐營上空,也是一片沸騰。以不到對方十成中一成的兵力,將偽大宛國君臣堵在柘折城里做了足足半個月縮頭烏龜,大唐將士們已經將敵人瞧到了腳跟兒底下。雖然明知道真相大白后敵軍必然會惱羞成怒,依舊對勝利充滿了信心。
已經跟了王洵有一段時間的老兵們忙著收拾鎧甲,磨利兵刃,為明天的惡戰做準備。剛剛從馬賊隊伍“反正”過來沒多久的新兵,則將半個多月來獲得的獎賞包裹起來,小心翼翼地托付給那些因為體質和年齡原因,被淘汰到伙房、輜重營等處,明天不必上戰場的袍澤。從長安來的天朝將軍處事公道,幾乎把所有掠奪自柘折城周圍營壘的繳獲物,都委托商人換成了金銀細軟分配了下來。無論新兵老兵,一概論功行賞,不偏不倚。即便有人沒立下任何戰功,也能分到幾包“助威賞”。雖然比袍澤們用人頭扎扎實實換來的賞賜少一些,差一些。然而比起當年跟隨幾個馬賊大當家“做買賣”后分到的紅利,仍然要厚重上好幾倍!
如此“優渥”的待遇,令馬賊們迅速忘記了先前的身份,融進了唐營這個整體。如今,他們也不再把城中的守軍當一回事。相反,每個人還都期待著能在王將軍的率領下,早日打進柘折城去,將俱車鼻施的王宮洗劫一空,然后攜帶著搶來的金銀、寶馬和美女去安西,去大唐境內,永遠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即便明天的戰斗真的不幸遭受挫折,大伙心里也沒什么好怕的。能把俱車鼻施這樣的梟雄,硬給嚇成了縮頭烏龜,本來就是足以夸耀一輩子的光榮。況且在藥剎水兩岸縱橫往來這么多年,大伙受盡了白眼。唯獨最近這半個月,真正像個爺們般活了一回。
有此一回,立刻死了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