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了信件之后,夏爾不再浪費時間,直接將一些重要文件和幾件換洗的衣物裝入小手提箱里面,拿起來就往外面走。
當他走到樓梯中間的時候,突然在另一邊走廊傳來了一聲招呼。
“哥哥?你要去哪里啊?”
夏爾停下了腳步,然后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發現正穿著睡衣的芙蘭,正拿著小小的燭臺,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朦朧而又閃爍的燭火,為少女的嬌顏平添了一份神秘的魅力。
“哦,芙蘭,怎么現在還沒睡覺啊?”夏爾微笑著反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應該早點睡。”
“我聽見有響聲,就跑出來看看啊。”芙蘭的口吻中帶有幾絲倦意,不夠她還是不忘反駁了一句,“我已經不是孩子了!”
芙蘭的反駁讓夏爾忍不住失笑了。
“好吧,確實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怎么這么晚了還要出去?”芙蘭還是沒有忘記原本的問題,“是碰到什么急事了嗎?”
“是的,是碰到點急事了。”夏爾直接回答,然后抬頭看著自己的妹妹,“本來還不想打攪你的,既然你在我就直接跟你說吧。這幾天我要出去一趟,你要聽話,另外照顧好爺爺,明白了嗎?”
“出去幾天?”芙蘭十分驚詫,她欲言又止,似乎想問什么,但是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問。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那我先走了,”夏爾沖芙蘭點了點頭,然后重新轉身走下樓梯。“記得,我回來的時候還會檢查你的學業的,不要以為我不在你就可以偷懶了!如果你不聽話,小心到時候我又……”說到這里,他發覺好像有些不合適,趕緊收住了口。
芙蘭臉上微微一紅,應該也是想到了夏爾后面的話。
夏爾略覺尷尬,于是不再多說什么,繼續往前走。
眼看哥哥就要離開了,芙蘭趕緊將自己原本打算明天再說的事情說了出來。
“哥哥,阿德萊德女士今天派人到畫室這邊來通知說,明天她要去郊外去散散心,要找我和其他幾個同學一起去陪她聊天解悶,然后給她畫像……”
“哦?”夏爾先是驚奇,而后又有些歡喜,“那真是恭喜你,看來她真的是很栽培你啊。我的妹妹果然是優秀無比。”
得到期待已久的夸獎之后,芙蘭笑得十分開心,仿佛因為這句話讓一晚上的等待都變得物有所值。接著,她看著夏爾,低聲叮囑了一句。
“哥哥,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謝謝。”
“我會天天向上帝禱告,讓它保佑你的!”她小聲喊了一句。
夏爾抬起頭來,看著上面的妹妹,眼中有些無奈。說實話,也許是由于前世的無神論思想過于根深蒂固,所以哪怕經歷了穿越這種神奇的事情,再加上之后二十年的熏陶,也沒辦法讓他對所謂的上帝產生多大的尊敬。
“上帝不會有我那么愛護你,如果你要為我向它祈禱,我很懷疑它的積極姓啊……”
他的冷笑話讓芙蘭先是禁不住一笑,然后又很快板起臉來斥責了一句,“你怎么能在圣父面前說出這種話!哥哥,您這種話是在瀆神啊!”
夏爾聳了聳肩,然后徑直繼續往前走了。
芙蘭一直站在走廊上,看著哥哥漸行漸遠的背影。直至他消失不見之后,她慢慢閉上了眼睛,雙手并攏放在胸前,輕輕低語。
“萬能的上帝啊,求求您,饒恕哥哥剛才的言語,以您無邊的寬仁保佑他吧!求您了!”
盡管有些歉疚,但是夏爾還是叫醒了仆人,讓他趕緊準備好馬車帶著自己離開宅邸,駛到了一個廣場之后他走下了馬車,然后將仆人打發回家,接著他自己慢慢走到了這個暗中的藏身地。
狡兔三窟的典故夏爾自然還是懂的,所以自從開始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之后,早就給自己經營了幾個秘密的藏身窩點以備不曰之需。以今天的遭遇來看,這種花費果然是必要而且應當的。
這是一幢小公寓樓,幽深而且寂靜,梧桐樹遮蓋了大部分光線,讓人在來這里的第一天就忍不住心生倦意。更為讓人滿意的是,這里的住客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點不尋常的地方,有小偷,有詐騙犯,有暗娼,也有其他千奇百怪的人,因此人人都心照不宣,幾乎從來不關心其他人的事情——哪怕這個人是深夜從外面跑過來的。
他收拾完房間之后,輕輕躺在床上,帶著疲憊與慶幸,終于了結了這辛苦而又緊張的一天。
這天晚上,夏爾做了一個夢,一個有些荒誕無稽的夢。
特雷維爾侯爵的孫子、埃德加德特雷維爾先生的兒子——夏爾德特雷維爾,在出生后不久就因為照料不慎得了新生兒肺炎,最后病情嚴重惡化死于呼吸衰竭,芙蘭在之后五年出生,并在后來作為獨女陪伴著爺爺孤零零長大;
在因為自己的失誤而令得家族損失了一大筆之后,夏洛特再也沒有得到自己爺爺的信任,也沒有機會再發揮自己的才能,最后嫁給了一個空有血統但自己根本不喜歡的庸人,在平淡無奇毫無樂趣的生活當中悶悶不樂地早衰,而后死去。
在特雷維爾侯爵破產之后,在心理的重大打擊之下老人很快就承受不住,最終在貧苦和疾病的雙重夾擊下過世了。而他的唯一一個孫女孤苦無依地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后,最后進了修道院,侍奉上帝一生。
這個夢的最后一幕場景,就是這位少女跪在地上對著圣父禱告,為自己這綿延一生的不幸而哀嘆垂泣。“上帝啊,我犯了什么過錯,為什么要遭遇這么多災禍……請饒恕我犯下的罪孽吧!”
“不!不!芙蘭!芙蘭!不要怕!哥哥在這里!”境的延續,夏爾無意識地呼喊著,整個心都抽痛著,直到最后他終于驚醒了過來,這時他滿頭全身都已經密布冷汗,就連心跳也比正常時快了幾分。
這是真的發生過的事實,還是只是一場可笑的夢境而已?
這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我的努力,她們得到了更好的命運,她們也必須得到更好的命運。她所篤信的上帝并沒有保佑過她們,但是有我在,這就夠了。
他下定了決心,而后排除掉了所有繁雜的思緒,又重新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被夏爾胖揍了一頓的杜塔艾先生,終于在醫生的照看下醒了過來。一恢復意識,他就怒吼了一聲,咒罵了那個毆打過他的混蛋年輕人,然后強行試圖下床,好在被醫生和旁邊的仆人給制止住了。
“那個畜生,那個混蛋!居然敢打我!那個沒教養的混賬!”由于剛剛受了重創,所以杜塔艾的連綿不絕的叫罵聲明顯有些有氣無力,但是其中的怨恨倒是沒有打半點折扣。
這時,得到了仆人通報的博旺男爵走進了這間房間,看著躺在床上還在不停痛罵著的手下,他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等到對方罵的聲音越來越低時,他才開口說話。
“你的精神倒是足得很,看來我不用擔心了。”
聽到了老板的聲音,杜塔艾慌忙收住了自己的叫罵,然后試圖坐起來恭敬一點地和自己的老板說話,可惜還是被醫生給破壞了。
“博旺先生,那個人呢?跑了嗎?”他急促地問。
“他沒有跑,只是被我送走了。”男爵冷靜地回答。
“啊!”杜塔艾感覺頭上的傷口又重重抽動了一下,心中的憎恨又加上了幾分,“可恨!您不知道啊,特雷維爾公爵的這個孫子,是個亂黨!因為籌款的事,我幾次見過他!昨晚我就是因為想要跟您說這個事,結果就被他……”
“你只說錯了一件事,”博旺男爵還是十分冷靜,“他不是特雷維爾公爵的孫子。”
他拿起手中的信紙,輕輕地再度朗讀了其中一句。
“我并非特雷維爾公爵的孫子,而是夏洛特小姐的戀人而已。對于我的真面目,她和特雷維爾公爵都毫不知情。”
“這是什么?”杜塔艾驚奇地問。
“一封信,今天早上我收到的。看樣子是這位年輕人寫的。”男爵將信紙扔到了杜塔艾的身上,后者連忙拿起來也閱讀了一遍。
“該死的!”快速看完之后,他忍不住又咒罵了一遍。“這個混蛋!”
“確實是個混蛋,而且是個沒什么風度的混蛋。”博旺男爵小小地嘆了口氣,然后說了后面一句,“然后,并不是一個蠢貨,相反,十分聰明。杜塔艾先生,不得不說,在他的映襯之下,昨晚您當了一回蠢貨,還白白地挨了一頓打。”
“您為什么要放他走呢!”杜塔艾有些怨恨地問。
“為什么不呢?”男爵反問了一句,“尤其是他能給我帶來大筆金錢的情況下。”
“大筆金錢?”聽到這個詞之后,杜塔艾瞬間忘記了憎恨,連忙追問——多么可貴的職業素養啊!
“你最好快點恢復過來,這陣子你又有得活干了。”男爵不帶任何感情地掃了躺在床上的手下一眼,接著他走出了房間。
就在這時,他覺得自己不得不重新給那位年輕人定一個信用評級。
“五百萬。”
最后,他輕輕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