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王鵬開門的是江秀,“我爸在書房等你,你直接去吧,我在等朋友,不領你進去了,”
王鵬點頭將手里兩瓶七年陳遞給江秀,“前些日子聽你爸說好這一口,正好家里有,就想帶兩瓶給他,結果事一多,居然拿到辦公室放了好些日子,”
說話間,王鵬已經進了門,并徑直向二樓江一山的書房走去,
江一山晚飯后就一直在等王鵬,王鵬進書房后,連客套都省了,直接就談了天水建筑集團和城投集團兩個案件,
江一山聽得很仔細,偶爾會打斷王鵬問幾個問題,但大部分時間他都只是充當聆聽者,在王鵬匯報完后,他依舊靜靜地坐了十來分鐘,才平靜地問王鵬:“你白天突然提城投這個事情的用意是什么,”
王鵬一下咬緊了牙床,心思百轉,
江一山看到王鵬的表情,心里便有了幾分明白,低聲說:“也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樣,不到最后是見不了分曉的,我還是愿意相信他是個有尺度的人,”他說到這里停下來想了想,顯然有一種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太深入的意思,“建筑集團的事,你想好了,讓邵凌云去查,”
“他在紀檢監察工作方面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建筑集團的問題又錯綜復雜,所以我覺得凌云更適合負責這個案件的查辦,”他頓了一下,“當然,這也有利于我站在圈外看得更清楚些,”
江一山終于露出一絲笑容,“不錯,跳出既定思維,才能不受表面現象所迷惑,”
王鵬猶豫一下說:“我還是有些不安,生怕變成事實,”
江一山凝視著王鵬說:“謹慎是對的,但也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那么復雜,無論哪一層面的領導干部,首先都是‘人’,是人都會有感情,即使控制得再好,也難免會因為個人感情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正因為此,我才會說到這個尺度問題,有分寸的人,最終都不會放棄尺度而偏離方向,如果有一天,你到了更高的高度上,回首再來看今天的事,你就會明白,很多人會借著某件事情借力打力,但如果后果足以摧毀形象,就很少有人會去做了,”
這是江一山第一次,用一種近乎直白的方式跟王鵬談及官場,盡管對于外人來說,也許這樣的話所包含的依然是云山霧罩的籠統感,但對于王鵬來說,因為知道這些話背后的指向,心里自然就會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江一山朝著王鵬和藹地笑笑,又說:“人無完人,當初,你和江秀的事發生以后,我作為父親,出于保護女兒的心態,不也對一些事情采取了睜一眼閉一眼的態度嗎,有些事情會成為天平失衡的誘因,但只要你把該加的砝碼加上去,恢復平衡就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我明白了,”王鵬重重地點頭,
王鵬向江一山單獨匯報后的第三天,與南方省協調搞了一個交流活動,除了交流雙方的案件查辦經驗教訓外,也為雙方參加活動的人員提供了一次游山玩水的機會,
季定邦所在的監察三室,是運河省監察廳參加此次活動的部門,接到通知后的季定邦,第一反應就是城投集團的案件不能查了,
看著急匆匆找來,卻又欲言又止的季定邦,王鵬一副氣定神閑的表情,意味深長地對季定邦說:“凡事欲速則不達,你們現在最該做的,就是把刀磨好磨利,一旦出鞘,就要直達咽喉,”
季定邦這兩天聽到不少傳言,說王鵬在江一山的辦公室里提出要查天水城投,反令江一山和侯向東都大為惱火,
王鵬在江一山辦公室里究竟怎么說的,季定邦不可能確知,但天水城投最新的動向令季定邦肯定傳言并非是無風起浪,他因此對王鵬的行為感到極度不解,
“廳長,恕我直言,這兩天有很多傳言,都說您先是消極抵制對建筑集團的調查,后又在向江書記等領導匯報建筑集團一事時,提出要調查天水城投,您這么做的背后動機是打擊邱市長,達到對辛書記的政治保護,”
“別拿這些傳言來跟我兜圈子,直接說你的想法,”王鵬呵呵笑道,
王鵬鎮定自若的態度,令季定邦更加拿捏不準,心里深悔不該冒失開口,騎虎難下的他,只好悻悻地說:“我聽領導的,”
“你要是沒有什么的想法,那可太對不起三室主任這個頭銜了,”王鵬不輕不重地說,
季定邦一愣,不由得回過頭去細思王鵬說的話,
王鵬有意思提醒他一下,“腦子不用要銹,刀不磨要鈍,就算你沒有上戰場,也該隨時好好檢查自己的刀,好好想想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季定邦眼睛一亮,脫口道:“我一定隨時留意,”
聯合調查組對天水建筑集團展開全面調查的時候,省委常委例會上,再次對提名王鵬為省紀委副書記一事進行了表決,前次會議上都提出反對意見的侯向東與辛華,這次附和了江一山的提名,使得對王鵬的提名終于形成一致意見上報中組部,
王鵬得到消息,主動去找侯向東,但侯向東一直借口工作忙,沒有給王鵬任何說話的機會,
辛華卻在這天晚上到王鵬家登門造訪,
一番寒暄后,主客到書房交談,辛華張口就對王鵬在群訪一事上給予的提醒、幫助表示感謝,并極為誠摯地說:“我們是一起入藏又先后從藏區回來任職的,相比其他同志具有更深厚的感情,希望今后王書記能在工作上給予更多的支持,”
“辛書記,還是像過去一樣對我直呼其名吧,組織部一天沒下文,我就只是個監察廳長,”王鵬笑著給辛華遞上煙,
辛華接過煙點上后,發現王鵬自己沒抽,就笑問:“你不抽,”
“打算戒了,先從家里開始,”王鵬說,
“那我也不抽了,”辛華說著就要掐煙,被王鵬笑著制止了,
辛華主動和王鵬聊了聊建筑集團的事,王鵬中途狀似隨意地問到曾暮秋,“聽說,黨校的曾老師是你的妻妹,”
辛華似乎對王鵬這個問題毫無思想準備,眼神一滯,嘴角也微抽了一下,才喃喃地問:“怎么,暮秋有問題嗎,”
王鵬留意著辛華的反應,想了想說:“沒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隨便問問,你不要誤會,”
辛華輕輕吐了一口氣,很快轉了話題,“在藏區的時候你可是日日都要習字的,現在還寫嗎,”
“呵呵,這是每天的必修課,”王鵬指了指身后的書櫥,“堆了不少涂鴉之作了,”
“那可都是墨寶啊,”辛華感嘆說,“我收藏了不少字畫,有機會去我那里幫忙鑒定鑒定,”
“鑒定可不敢,欣賞倒是非常樂意,”王鵬笑說著,突然瞟辛華一眼道,“在藏區與嫂子見過一面后,多年沒見了,是該去你家拜訪一下才對,我記得,嫂子曾說過她家里兄弟姐妹眾多,你是大家長,”
辛華似乎坐久了覺得有些熱,額上冒出細細的汗珠子,煙也抽得特別快,“她一家庭婦女懂什么,盡瞎胡扯,”
“嫂子為弟妹作了不少貢獻吧,弟妹們都挺有出息的,”王鵬感嘆道,
“算是吧,”
王鵬察覺辛華對這個話題興趣不大,便不再深入下去,與辛華討論起書畫來,
一個小時后,辛華告辭,臨出門前,從包里掏出一個長三十公分、寬六七公分的錦盒放在王鵬書桌上,“這是前些日子朋友送的,就是普通的扇面,字倒是瘦金體,覺得有點意思,帶給你把玩欣賞,”
王鵬不動聲色地將盒子拿起來,塞回辛華的包里,“我是真不懂鑒賞,自己寫幾個字也是為了鍛煉自己的心性,不過,你這番心意我領了,”
辛華似乎對王鵬的反應早有心理準備,訕笑著點了點王鵬,不作他言,
就在當晚十一點多,王鵬接到錢向程的電話,說宣教活動可能要考慮另請政策宣講的老師,原因是曾暮秋堅決要求退出,今天白天就沒有來參加宣講,
“王廳,你是不是再親自做做曾老師的工作,”錢向程試探著問,“聽說,你和曾老師私交不錯,也許她會給你面子,”
“這是兩碼事,”王鵬說,“黨校那么多資歷深厚的老師,宣教室不一定非要把目光鎖定在曾暮秋身上,”
“嘿嘿,話不能這么說,理論宣講有政治意義,但畢竟枯燥了點,”錢向程干笑著說,“曾老師講課,大家都比較愿意聽,”
“這算什么理由,”王鵬不悅地說,“既然她不想再參與,就讓宣教室跟黨校另行商量換人,地球缺了誰都照轉的,老錢,”
剛掛了錢向程的電話,王鵬打算回房間休息,高英的電話又打了進來,“廳長,半小時前,曾暮秋在家里跳樓自殺,現在省人民醫院急救,”
王鵬的背上沒來由冒出濃濃的寒意,他記得辛華離開自己這里的時間就在四十分鐘前,與曾暮秋自殺的時間間隔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