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金萊!”
最近一段時間,麥金萊的名字往往在被冠以,最可愛的人,慷慨的紳士,極富正義感的國際主義戰士……
總之,王學謙的口中永遠不會缺乏贊美的阿諛之詞,不過有一個前提,就是在王學謙借到錢之前。很快兩人的關系直接升溫,麥金萊在短短的一個月內,躍升為王學謙在美國的頭號大債主。
‘五湖四海皆兄弟。’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好朋友,有今生沒來世。’
在付出了金錢的同時,麥金萊對于東方的文化的認知也直線攀升,漸漸有癡迷的趨勢。
不過讓王學謙警覺的是,麥金萊怎么也來了?
要是讓麥金萊知道了自己要回國的消息,保不齊會天天堵著他,要求還錢。兩個人住在一套公寓宿舍內,王學謙想要躲的機會都沒有。
奇怪的是,王學謙心中一陣打鼓,可麥金萊的表情卻也怪異,躲閃著不敢看王學謙。
奇怪了,債主竟然遇到了借債人會跑?
這道理說破了天,王學謙都不認為自己能占理,該跑的人是他啊!唯一的解釋就是,問題出在麥金萊身上。
和所有的愛爾蘭移民的后裔一樣,麥金萊博士謙卑有禮,即沒有英國人的強橫,也沒有美國人的健談,可在生活中他們又異常的隨便,對于并非土生土長的歐洲人來說,愛爾蘭人和英格蘭人的區別真的很難區分。
不過這難不倒王學謙,因為麥金萊有一個習慣,這個習慣對于王學謙來說真的非常蛋疼。
愛爾蘭人屬于歐洲第一批居民中凱爾特人的后裔,酷愛綠色的凱爾特人將這一傳統帶給了他們的子孫,哪怕遠渡重洋,來到了新大陸的美利堅,對色彩的偏好也沒有從他們身體中被剝離出來。
麥金萊博士同樣如此,平時倒還好,可一到節日,渾身打扮的綠油油的,像一顆大菠菜,還感覺良好的總喜歡頭戴高頂綠色禮帽,當然這是在美國,要是在中國的街頭,絕對會笑到一群人。
“老麥!”
一個多月前,自從王學謙更改了對麥金萊的稱呼,兩個人之間的關系隨之改變。從以前泛泛之交,變成了債主和債務人之間的親密兄弟關系。往往讓獨來獨往的麥金萊在獲得友誼的同時,卻丟失金錢,這種變化主要是王學謙一手造成的。
想走,又無處可躲的麥金萊擺出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容來迎接王學謙的到來:“PH·D·王,祝賀你順利畢業。”
“還不能說是博士,瓦西里教授僅僅同意我的畢業申請。”王學謙臉色忽然一變,眼中充滿著懷疑:“在學校里,這件事情就瓦西里教授和我知道,哦,不對,還有湯姆也知道。不過今天的晚餐總不會是湯姆邀請你的吧?”
湯姆在史瓦西的私人仆人,主人宴會,難道會容忍一個仆人去宴請賓客嗎?
麥金萊尷尬的笑笑,道:“其實,史瓦西是我的叔叔,不過我并不是經常來而已。”
正好,仆人湯姆平托著銀質茶盤,挺著胸膛從廚房走過來。討好的說:“麥金萊少爺,你的可可。按照你的口味,我特意吩咐廚娘把可可粉烤的更濃烈了一些,加了雙倍的牛奶,您一定會喜歡的。”
給王學謙準備的是牙買加咖啡,在瓦西里教授的家中,也只有王學謙這個常客喜歡咖啡,可以說,家里的咖啡都是給王學謙一個人準備的。
王學謙本人擺明了沒有參加自己畢業聚餐的準備,再說了,他的導師瓦西里教授邀請他的時候,平凡的跟加班回家的路上,路過小鎮酒館時喝一杯一樣,沒有任何寓意,就是為了喝一杯而已。
湯姆放下茶飲之后,就退出了書房。
“教授,我來了。”
“王學謙,哦,對了,以后應該叫你PH·D·王了,歡迎你到來,我的學生。”
“我給你帶來了勃艮第的香檳希望您會喜歡。”
“相比法國人的香檳,我更喜歡家鄉的黑啤。多少年了,都快忘了家鄉美酒的味道了。”史瓦西從單人沙發上站起來,熱情的擁抱了一下王學謙。
口直心快的史瓦西教授一如既往的讓很多人會在初次見面時難堪,但至少不包括王學謙。
他太了解這個老頭心里的想法了,除了科學之外,在任何場合,任何領域都會犯錯。
史瓦西拉著麥金萊的胳膊,后者極其不自然的笑了笑:“這是我的侄子,跟你是室友,在傳統的家庭聚會中,他會經常提到你。雖然,麥金萊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但卻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孩子。從我侄子的眼中,你是一個沉默,卻有主見的年輕人。富有激情,但很少說出自己的主張……”
家庭聚會?
經常提到!
種種跡象表明,麥金萊博士似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擔任了一份不太光彩的兼職。這小子不顯山不露水的,竟然敢監視老子?對麥金萊躲閃的眼神頓時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發現坐在對面的王學謙黑亮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線,凜冽的寒光,刀子般鋒利的切割在麥金萊的身上:“叔叔,今天的聚會是為了王博士畢業的慶祝。”
言下之意,就是老瓦跑題了。
后知后覺的史瓦西教授終于認識到,好像他說錯話了。史瓦西挺了挺凸起的大肚子,振聲道:“沒錯,我早就準備好了祝詞,湯姆,去看看晚餐準備好了沒有?”
餐座上的史瓦西教授異常的活躍,不僅如此,還讓王學謙非常無語的是,史瓦西原來還是個民族主義者。
英國人占領愛爾蘭已經有數百年的歷史,每一個人愛爾蘭男人都在成年前要記住,克倫威爾強加在他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反抗無時無刻不在。
對于英格蘭,蘇格蘭和愛爾蘭,王學謙的認知幾乎是空白的,聽著史瓦西教授的闊論,有種收獲知識的新鮮感。
麥金萊卻不那么坦然,因為,從史瓦西殷切的眼神中,老瓦竟然有讓麥金萊這個只悶在實驗室里的科學家,回到家鄉反抗英格蘭人的暴政的想法。
夜晚,空氣漸漸涼爽了下來。
兩人從史瓦西教授的別墅從告辭離開,一路上,麥金萊神不守舍的樣子,盡收眼底。
“不就是給當叔叔的通風報信嗎?”王學謙心里嘀咕了一句,在后世,給老師當密探的學習尖子不在少數,尤其是擔任班干部的好學生,從小就給道貌岸然的老師當密探,殊不知,他們的人生已經扭曲了。總不能說,在文明社會中進步是從當小特務開始的吧?
可麥金萊不同,這孩子是個教徒,其次才是一個好學生。顯然當密探的生活讓他良心受到了譴責。
眼看就要到宿舍了,研究生的宿舍是單間,只要一關上門,就是獨立的一片小天地。
王學謙故意擺出一副臭臉道:“麥博士,你就沒有什么話要說?”
“王,你知道我叔叔是個固執的人,他要我辦的事情,從來沒有商量的余地。再說,我能夠從愛爾蘭來美國,都是我受到我叔叔的資助,所以,我很難拒絕他。”麥金萊苦笑道。
王學謙陰沉沉的語氣加重了幾分:“所以你選擇出賣我?”
麥金萊慌神道:“沒有,絕對沒有。王,你聽我說,我不過是將你平時的一些想法告訴我叔叔,大部分還都是你研究課題的創意,涉及私人的事情我從來都是閉口箴言的。”
“是嗎!”王學謙心里早就偷笑了,嚇唬一個擁有正義感的書呆子的樂趣,尤其是,當他還自覺的認為有罪的時候。對方慌亂的眼神,舉止無措的樣子,其中的樂趣不亞于黃昏的街頭去調戲買花的小女孩。
良心早就被狗吃了的王學謙,絕對不會調侃一個老實人心生愧疚。
在王學謙咄咄逼人的眼神下,麥金萊博士滿腦子的知識都將幻滅成泡影。其實,對于一個工科博士來說,與人相處永遠要比與研究機器的內部構造要困難的多。
就像是面對生死抉擇一般艱難,麥金萊最后還是弱弱的說了一句:“我不要你還錢了,這總可以了吧?”
“還錢?”王學謙劍眉一挑,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一般。
“不不不,我不是說你借錢不還,我想說……為了……友誼,對,為了友誼。”才一會兒的功夫,老實人麥金萊就額頭見汗,棕色的頭發耷拉在腦門上,狼狽不堪。
王學謙終于笑了,史瓦西教授對他是好意,這毋庸置疑。麥金萊不過是作為史瓦西教授的尊重和感激,也無可置疑,這些王學謙都明白,正因為明白,所以他也不會去深究。
可當他發現玩笑開過頭了的時候,還是決心無恥一把,因為他即便拿到了畢業前的那筆獎金,也無力償還麥金萊的債務,賴掉是唯一,也是最好的辦法。
“在東方,有一句非常有名的格言,親兄弟明算賬,這是朋友之間的基本準則,你是在侮辱我的人品。”王學謙誅心道。
說完,推開宿舍樓的房門,進了自己的房間。
麥金萊留在原地,眼珠子迷茫的閃爍著,愣住了。
第二天下午,在學校管理處忙活了一個上午的王學謙,準備回宿舍將行李整理一下。遠遠的在宿舍不遠處的碎石路上,發現一輛嶄新的小汽車。
他的老朋友麥金萊挽起袖子,腳邊放著一個水桶,手中的抹布輕柔的從車身上劃過。
王學謙楞了一下,隨即發現,麥金萊弄來的竟然是這個時代的標志——福特T型車。
遠遠的麥金萊就跟王學謙打招呼:“這輛車只要400美元,還能貸款購買,太劃算了。”
“這小子。”王學謙的臉臭臭的,心說:“怕我借錢,也不能先讓自己破產吧。”
不動聲色的走到車前,說實在的,真不怎么樣。狹窄的空間,簡易的車架,很難讓人對這輛車的性能報以幻想。
王學謙一臉心痛道:“我是來還錢的,你覺得我像是一個貪得無厭的人嗎?”
麥金萊顯然沒想到,王學謙還會還錢,一下子愣住了。他確實怕王學謙再次開口借錢,才買了這輛車。
王學謙一看,哪能不明白,惋惜道:“老麥啊!你墮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