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出多少錢?”
麥金萊拿起水杯,毫不掩飾對金錢的渴望。表面上看起來,他就像是一個街頭的混混一樣,毫無心機可言。可實際上,他的這種表現又何嘗不是實驗室狂人的普遍性格呢?
對很多科技精英來說,他們雖然對錢有著狂熱的追求,但這種追求和普通人是有著本質的區別的。
科學家需要研究經費,他們會選擇用一項技術來換取更多的研究經費,用來支撐他們更龐大的研究計劃。錢很重要,更重要的是科研成果給他們帶來的巨大社會地位。
所以,科學家對錢的態度,是完成他們自我實現的一個重要條件,而不是最終目的。
約瑟夫·雅克玩味的撇了一眼麥金萊,心說:“我就知道會這樣。”按照他的談判手段,很容易將兩個不諳世事的科學家請君入甕。只要花一筆小錢,甚至一個子虛烏有的承諾,就可以將一項非常有經濟價值的科技成果接收過來,然后高價賣給通用汽車,或者干脆和通用汽車實現利益共享。
咔嚓,咔嚓。
咬著水杯中的冰塊,滲人的聲音就像是野狼啃食骨頭一樣,讓人發慌,王學謙陰沉著臉,心中哀嘆:“我怎么會和這貨是一伙的?”
約瑟夫的身份在王學謙看來是個迷,可能是個辦事員,也可能是一個有著巨大權力的銀行界的翹楚,一切都需要從約瑟夫口中承諾的條件來評價。
可麥金萊的一席話,立刻將談判陷入了僵局之中。
這種憋屈,更像是在市場買東西的時候,買賣雙方還價的時候,賣方出家8塊,買方卻傻傻的要求10塊錢成交一樣,要人有種要發狂的絕望。
奪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
可對于自己陣營中的同伙,毫無征兆的反水,而且這種反水還是毫無自覺可言的無意識之作。
這讓王學謙無論如何也無法跟約瑟夫繼續談下去,如果繼續談判,結果可想而知,肯定是被這個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銀行家禍害的連骨頭都不剩。汽車懸掛穩定系統的出現,雖說沒有先例可言,但在王學謙的預計中,這項技術足以支撐起一家大型的汽車生產商,至少也是大型汽車零部件生產商,所產生的巨大財富,絕對不是買賣專利可以相提并論的。就像是賣金雞,和養著金雞下金蛋一樣,差距甚大。
王學謙不熟悉美國汽車的歷史,但在后世,美國汽車的三大霸主之一的克萊斯勒公司,就是憑借這項技術起家,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力壓老牌霸主福特汽車,成為美國最成功的汽車公司之一。
在王學謙足以殺人的眼神,雪白的牙齒咔嚓冰塊的陰冷聲音之下,麥金萊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錯了,但已經太晚了。權衡之下,王學謙決定結束這次非正式談判,慶幸的是,汽車懸掛系統這項技術,并沒有被人遺忘,反而引起了美國最大汽車公司之一的通用汽車的窺視。
想到就做,王學謙站起來,勉強的微笑道:“約瑟夫先生,很遺憾我突然想起還有一個約會,先失陪了。”
一個蹩腳的借口,但借口不管蹩不蹩腳,能脫身就是好借口。
說完,王學謙就從侍應生手中接過帽子,不緩不急的向門口走去。
麥金萊接著也想跟著王學謙一起離開,畢竟他們是一起來的,雖然他對這頓法國大餐期待已久,但在友情之下,口腹之欲總是要靠后一些。
約瑟夫對王學謙的離開并在意,微笑的點了點頭,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種喜悅的神色,毫無誠意的說:“太遺憾了,希望下次能和博士一起共進晚餐。”
王學謙笑笑,不置可否。
但當麥金萊站起來的時候,約瑟夫有力的大手拉住了麥金萊的手臂,語氣誠懇,不失風度道:“麥金萊博士,我想我們之間擁有共同的利益,難道你不想聽聽我帶來的豐厚條件嗎?”
停頓了一下,約瑟夫還意味深長的說:“還有一位朋友正在趕來,我想麥金萊博士會很樂意與其見面的。”
麥金萊猶豫的看著王學謙的背影,頗為無辜的說:“我是和王學謙……”
“難道你不認為,汽車懸掛系統這項技術只有你才更有話語權嗎?難道你有一項發明,還需要征求室友的意見,卻忽視了自己的本心嗎?”約瑟夫溫文爾雅的作風,有些裝腔作勢的語氣,不得不說,很容易說服一個本來就沒太多主見的人。
麥金萊顯然有被說服的跡象,約瑟夫繼續煽動道:“我很敬佩博士對友誼的重視,但我不得不遺憾的說一句,友誼是純正的社會關系,不該和經濟利益乃至社會名望放在一起。博士的大度讓人欽佩,卻很容易讓人詬病你缺乏應有的立場。”
“哦,我很有主見的。”麥金萊順勢再次坐下,掩飾的拿起水杯大口喝光了水杯中的冰水。
透人心扉的涼意從胃里之沖腦門,麥金萊故作鎮定之余,也開始打量眼前這個他們才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銀行家。
看到這一幕,約瑟夫更得意了,他通過多方調查,摸清了麥金萊和王學謙的關系。王學謙是麥金萊的叔叔著名天文學家史瓦西教授的得意弟子,在天文學領域已經展露天分,兩人同住一間寢室,長達三年時間。
在半個月前,麥金萊開始研究并動手制作汽車懸掛系統的樣車,在不久之前,樣車成功通過專利局的考核并獲得獨家專利,說明今后的20年內,汽車懸掛系統所帶來的利益都將是麥金萊本人的,雖然在專利上注明,王學謙和麥金萊是共享人,但狡猾的約瑟夫堅信,在這項專利的最終處置權上,麥金萊才是關鍵人物。
在約瑟夫的日程上,早就把王學謙的名字上打了一個鮮紅的叉。
不僅如此,約瑟夫還在短暫的交談中發現,王學謙是一個非常難纏的對手,他自以為是的把王學謙當成了麥金萊請來的合伙人,作為談判代表,出面與銀行談判,享受的份額有限。相比更容易對付的麥金萊,他當然不愿意和王學謙正面交鋒,反而搞定麥金萊更讓他充滿信心。
不知不覺之間,約瑟夫走入了一個認識的誤區之中,他單純的認為,只要搞定了麥金萊,他就能將汽車懸掛系統這項跨時代的技術收入囊中,進而增加他和通用談判的籌碼。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約瑟夫也是一個掮客。
如果說他和華爾街上的股票掮客不同的而是,后者是用口若懸河的煽動技巧將人們的錢從口袋里逃出來,投入證券市場。而他則是憑借獨特的眼光,發覺潛在的金礦。
同樣是空手套白狼,約瑟夫的手段要高明許多。
舉起酒杯,刻意做出的優雅,紅酒緩慢的滑過玻璃壁,流淌進嘴唇里,約瑟夫似乎專門訓練過喝酒的技巧一樣,動作緩慢,卻透著高貴的氣息,除了他習慣性的嘖嘴舔嘴唇之外,一切都像是一個出生高貴的貴族,從小都受到良好禮儀熏陶。
在上菜之前,約瑟夫決心再接再厲,將這項可能給帶來巨大財富,能讓他躋身華爾街一流銀行家的談判徹底拿下來。
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合同,遞到麥金萊的面前,約瑟夫語速很慢,卻清晰明了道:“我希望拿下博士在汽車懸掛系統的專利權,為此我可以擔保,為博士帶來至少20萬美元的研究經費,這一條甚至可以寫入合同之中。”
“20萬……美元。”麥金萊土包子般的驚叫,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一大筆錢。坐在他對面的約瑟夫卻笑得更加開心了。
麥金萊此刻有種拔腿追上王學謙,將他拉回來的沖動。可是他卻很好奇,約瑟夫這個家伙到底有什么打算,看起來也不是通用的人,甚至還是J·P摩根的職員。他有什么底氣連氣都不喘的開口閉口就20萬美元?
要知道,王學謙本來向J·P摩根申請的貸款額度也不過是50萬美元。
顯示出巨大的誠意之后,約瑟夫抱起雙臂,上半身往椅背上靠了靠,玩味的盯著麥金萊。
麥金萊一腦門子糊涂,心說:“我怎么成了汽車懸掛系統技術的擁有者了?”
圖紙是王學謙設計的,創意也是王學謙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不過是一個執行者。他將創意和圖紙變成了實物。對于一個工科博士來說,任何一個人都能將基本完善的設計變成實物,他可以,王學謙也可以。
于情于理,麥金萊并不具備對汽車懸掛系統的支配權,在申請專利之前,他們之間也有一項協議,不過不為人知罷了。
麥金萊并沒有像約瑟夫預料的那樣,拿起筆在合同上簽字。不為所動的樣子,更像是一個待價而沽的商人,但約瑟夫自信有足夠的籌碼讓對方簽字。
“20萬美元也可以是第一筆研究經費,當然我還可以通過J·P摩根的影響力,讓你帶著研究經費加入美國最一流的工科大學,比方說哥倫比亞。”作為和芝加哥大學在工學上超然地位的競爭者,哥倫比亞大學在工科領域無疑是霸主的地位,不容動搖。相比普林斯頓大學,兩者在工學領域有著很大的差距,足以吸引像麥金萊這樣的人才,還未在科學領域證明自己權威的有識之士加盟。
如約瑟夫預料的那樣,麥金萊很沒骨氣的動搖了,拿起筆的那一刻卻苦笑著搖了搖頭,還是放下了手中的鋼筆。
別看約瑟夫毫不在意的樣子,心里卻緊張的要命,等待的滋味不好受,見其放下筆,沒有簽字,他自覺已經帶來了足夠的誠意,卻有種被人耍了的感覺。語氣中帶著一點怒意,說:“博士,這樣的待遇已經非常優厚了,除此之外,難道你還想要通用的股份不成?”
這話就有點誅心了,通用是摩根的禁臠,哪里容得別人伸手,連洛克菲勒都無法滲透進通用的系統中去,更不要說一個一文不值的工學博士了。
麥金萊苦笑著解釋道:“我很想簽字,可實際上我僅僅占有汽車懸掛系統20的所有權,我的簽字不具備法律效力。”
“天哪!怎么可能?”約瑟夫跳起來,湊在麥金萊的面上大聲嚷嚷道,口水噴的麥金萊感覺臉上涼涼的,像是迎面而來的不是一個人的嘴巴,而是一個灑水的蓮蓬頭。
“創意和設計都是王學謙一手包辦的,要不是他因為那段時期他手臂受傷需要一個助理,我甚是連這20都無法獲得。不過我可以把我的那一份賣給你,你說個價吧,我很有誠意的。”麥金萊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敢正視約瑟夫吃人的眼神。
“你是個十足的混蛋。”
20的處置權,最后還不是要聽王學謙的,約瑟夫臉色漲得通紅,已是狂怒的邊緣。這讓和他一桌之隔的麥金萊大為緊張,心中暗忖:“這個家伙不會出人吧?再說了,我也沒干什么啊?”
讓貴族見鬼去吧!盛怒之下的約瑟夫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拔腿追上可能沒有走遠的王學謙,希望能化解剛才的不悅,至于麥金萊,這家伙連自己人都坑,很不幸的是,約瑟夫也在無形之中被麥金萊坑了一把。對此,麥金萊不解釋,因為他根本沒意識到,他的行為會讓人陷入困境,從客觀上來說,他的行為屬于無差別攻擊。王學謙都能中槍,為什么約瑟夫就不能呢?
不過他可不敢放約瑟夫走人,約瑟夫跑了,單誰來買?
雙臂死命的抱住約瑟夫,語氣頗為幽怨道:“約瑟夫先生,你跑了,我根本沒錢買單,會被送到賴克思島的(美國著名監獄)。”
“該死的,我都想把你送入地獄。”話是怎么說,但約瑟夫還是從錢夾里,摸出一把綠油油的美元,塞到了麥金萊的手中,飛快的沖出餐廳,留下一群不知所以的顧客,奇怪的打量起麥金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