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必要瞞著兄弟,再說了,蔣介石也不認為得罪盧筱嘉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把火車上他和盧筱嘉意外見面,以及說的話,原原本本的給戴春風說了一遍。要是他先一步知道盧筱嘉的身份,大半不會用話‘嗆’盧筱嘉了,可誰讓他事先不知情呢?
再說了,他雖郁郁不得志,但‘國黨’確實和盧永祥走不到一塊兒。
原因很多,浙江作為辛亥革命最活躍的幾個省份之一,當初也是為推翻清政府立下了不少的功勞的。徐錫麟、秋瑾,這些人的名字,不會被人們所淡忘,但是這并不是說浙江是和孫中山走到一起的,從章炳麟和孫中山由于經費和誤解加深,反目成仇之后,浙江對孫中山就開始淡漠了起來。
而浙江的地理位置不同于廣東等地,遠離北洋軍隊的控制。
地處長江下游的浙江,受到軍閥,英國人,法國人的影響很大,尤其是江浙一直是北洋軍閥爭奪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很難認同孫中山多年無法孕育出成果的革命行徑。
反反復復的關系,讓‘國黨’也對浙江的革命基礎有所懷疑。
而盧永祥在兩年前,大肆抓捕革命黨人,就更給這種微妙的關系,加入了一點不穩定的因素。在得罪了盧永祥之后,蔣介石也認為自己沒錯。最多,有點不省心而已。
可是當他看到戴春風如同霜打茄子一樣,皺巴巴,無精打采的臉,像是小戴這下半輩子的仕途給他毀了一樣,讓蔣介石無名的煩躁起來。心里不開心。這臉色就不會好看。
靠著察言觀色混日子的戴春風,見自己好像惹得蔣介石不悅,心中雖然也是頗為委屈,但還是想到了一個轉移話題的好辦法,就是問王學謙的來歷:“大哥。剛才忘記問那個王學謙到底什么來頭,讓您這么看重?”
蔣介石冷哼一聲,道:“我看重有什么用,關鍵是人家是被孫先生看中了。”
“孫先生?哪個孫先生?”
戴春風一說出這話,就后悔了,雖然他也早就是‘國黨’會員。但是真要說起感情這東西,薄弱的很。這也為什么說是‘國黨’會員,而不是黨員。
可蔣介石怒氣沖沖的吼道:“戴春風,你還是不是個黨員,使命感哪里去了?”
戴春風心說:“老蔣這一次肯定是怒了。”連他的字‘雨農’都不叫了,低眉順眼的樣子。像極了受氣的小媳婦,這讓蔣介石的一腔怒火,頓時無處宣泄。
表面上看,戴春風是受到了良知的譴責,從靈魂深處開始反省。但實際上呢?戴春風自己都委屈不已,這年頭,‘國黨’東躲。跟做賊似地,看著轟轟烈烈的革命,都是風聲大,雨點小,最后落下個跑路逃命的境地。
‘國黨’的招牌,革命黨的名頭,早就不如當年辛亥剛成功的時候時興了。
覺悟這東西,戴春風也想有,可誰給他呢?
當年他加入‘國黨’的時候,已經不需要介紹人。正好他在上海,遇上了孫先生改革‘國黨’的好時機,不需要介紹人,不需要用行動被革命同志認可,更不需要偉大的理想……只要十塊大洋的黨費。在虬龍路‘國黨’總部,當天就能把黨員資格給辦下來。
理想,實際行動都不需要,但那十塊大洋的黨費是萬萬不能沒有的。
要是上海灘的青幫有想法,集體加入‘國黨’,十萬青幫弟子加入也不是難事,上海灘分分鐘就能成為民國最革命的城市。
加上‘國黨’流年不利,實際上,就在辛亥革命成功的前兩年,才風光過一陣,大部分的時候,都是過街的老鼠,遭人喊打的角色。
戴春風怎么可能會認為自己是受到嚴格考驗,不屈不饒的革命志士呢?頂多是認為當年一時不慎,被人騙走了十個大洋而已。真要把孫先生當神一樣看待,戴春風說不定會惡心的連飯都吃不下的。要是蔣介石不提起,戴春風自己都快把自己是‘國黨’會員給忘了。
“這個‘國黨’的身份,愛誰誰去,老子不伺候了。“戴春風心中憤憤的想到。見蔣介石罵也罵夠了,說也說夠了,這才見縫插針的問道:“大哥,那個王先生?”
“你小子,就是好奇心太重,不過你確實得好好巴結這位,要是能讓他看重,說不定你小子會時來運轉。”蔣介石心中其實也有攀附的念頭,不過他臉皮薄,做不出這等沒臉沒皮的事情,而戴春風在街面上練就的二皮臉,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戴春風這些年就是沒有一個能讓他靠上的大人物,跟著蔣介石,多半是因為總以為老蔣會咸魚翻身,這兩年過去了,怎么老蔣老不見有翻身的跡象?
他當然也心急了起來。
就是,不太好表現在臉上,冷落了人心而已。
“這越江的地面上,有誰還能比得上盧筱嘉,盧大公子的?我看這個王學謙多半不過是一個富家公子,要是遇到了官家人,肯定不好使。再說了,我現在也是官面上的人,要是跟了富戶,顯得沒有氣節!”
戴春風大言不慚的說著自己的氣節,就他的身份,巴結上大戶人家,也不過是跑腿的命,得到的好處也有限,還不如以靜制動,等待時機的到來。
蔣介石嗤笑道:“你要是被王家人看中,說不定就此飛黃騰達也不在話下,還顯得你有多重似的,人家看沒看上你,還倆說呢?”
“什么王家,他以為是余姚王家?”戴春風不屑道:“這浙江地面上,數得上的豪門大院,也就幾處,杭州城的富商雖然不少,但是一省的要員都在臨安城,哪里有什么顯赫的人家?”
說完,要搖頭顯示出自己有多博學似的。本來嘛,滬杭鐵路不過江,政府機構也在臨安辦公,說起來,還真沒有多少有顯赫身份的富商。因為浙江和上海毗鄰,浙江第一流的富商,都去了上海,留在本地的,已經算不得超然的豪門。
王家的情況有些特別,但是在上海灘的產業也不少。
浙江興業銀行。
浙江實業銀行。
四明銀行。
這些在上海灘都數得上的國人銀行,都占有不少的股份,去不去上海,已經不受多少影響了。
蔣介石面色古怪的看著戴春風,他不知道該如何說,是說這個小兄弟未卜先知呢?還是說他是流年不利,同一天,遇到兩個值得投靠的大人物,都失之交臂。
這運氣也實在太差了一些,尤其是遇到王學謙,還差點在言語上得罪對方,雖然王學謙不在意,可蔣介石當時就緊張不已。悻悻然道:“你要說是余姚王家的話,王學謙好像真的是出自余姚王家的人。”
“不會,余姚王家的大公子是多年沒回來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死在外頭,我看著王家衰敗也是時間問題,再說了余姚王家是個大家族,王姓的族人很多,大哥休要被蒙騙了。”戴春風一臉關心的說道,雖然眼珠子油滑的緊,但至少看上去不那么突兀。
老蔣真的是沒轍了,心說:“離家的兒子,就不能回來嗎?非要死在外頭才行?”
想到這一刻,蔣介石也有點不想要打擊戴春風,卻不敢放任這個家伙在口無遮攔的胡說下去。
“嗚嗚……”
“大哥,你捂住我的嘴干什么?”戴春風大口的喘著氣,要不是蔣介石后來松開了,他都快翻白眼了。感受到生死一線的恐懼,戴春風看向蔣介石的眼神有點提防起來。
“王學謙正好是你好說的那個離家十來年,回鄉來的王家家族的獨生兒子,你小子,也敢在車站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亂嚼舌根,不怕被人嫉恨上?”蔣介石怒其不爭的訓斥道。
戴春風一聽,原來真的是余姚王家的繼承人,眼珠子一下瞪的老大,良久,跺腳埋怨道:“大哥為什么不早提醒我?”
蔣介石心說:“我倒是想要提醒你了,可你小子牢騷滿天飛,我想堵住你的嘴,也不容易,這怨的了誰?”
“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這個王學謙。孫先生看重他,還不在其顯赫的出身上,更多的是才干。不過,雖然我和他在火車上相談甚歡,但……”蔣介石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相談甚歡的是他自己,不見得王學謙也是這種感受。實際上,他也看出來了,王學謙是怕冷落了他,才跟他談了那么多,僅此而已。
可戴春風的心思早就不在蔣介石的身上了,反倒是臉上一陣的犯難,心里頭想著巴結上王家,最好能夠在王學謙的身邊做事,這樣的人,起點和蔣介石是不一樣,王家的門生故吏,世家交好的好友眾多,不管是政界商界,都是極有影響力的,只要能夠在王學謙身邊做事,這個破小隊長的黑狗子,誰愿意當誰去!
“王家在杭州城有兩條巷子,宅院一眼望不到頭,要想探聽這位大少爺的行程恐怕有些難!”戴春風小心的打量了一眼蔣介石,見沒有引起反感,這才拍著胸脯,大包大攬道:“不過大哥放心,這次小弟一定不負眾望,打入王家內部……”
老蔣也納悶了,眾望,那個不開眼的二五眼眾望你了?心里想到,你小子想要巴結王家倒是真的,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也不好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