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一萬美元的年薪。”
“需要按照歐洲標準的假日,假日期間帶薪。”
“差旅費報銷……”
王學謙目瞪口呆的看向衛挺生介紹來的人才,他想不明白,這個刑契莘,看著都不像是當局長的料,反而像是一個斤斤計較的街頭小販,只想著要賣一個好價錢。
連原本信心滿滿的衛挺生,目光都有些直。
心說:“這個邢契莘到底是什么毛病,一開口就一大堆的條件。
王學謙沉著臉,這是把他當成了冤大頭啊!一萬美元的工資,他也好意思說出口?
當然真要給的話,王學謙也不會摳門,但也不會如此不知輕重的給手下發工資。不然的話,用不了多久,他的那些手下就又該吵吵著要加工資了。
“還有什么條件,一起提出來吧?”
以衛挺生對王學謙的了解,心里頓時暗暗為邢契莘的前途擔憂。真要是惹惱了王學謙,這個對邢契莘來說,簡直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就要溜走了。
“對了,差點忘記,還要一筆安家費。”
邢契莘認真的點頭道:“我知道,去國外就不可能帶著家人一起去,老婆孩子要是不留給他們一筆錢的話,是要出亂子的,不是嗎?”
邢契莘的眨著眼睛。
這種眼神,已婚男人,或者熱戀中的男人都會懂。一般熱戀中的男人是擔心,自己的珍愛被人奪走,而已婚男人則會擔心,萬一那個不開眼的家伙乘虛而入……
這時候,陪著邢契莘一起來的宋建動偷偷的用胳膊頂邢契莘,讓他不要這樣口無遮攔。
可是聽到這里。王學謙突然笑了起來:“哈哈,我明白了,老邢你是信不過我,根本就沒有打算去法國。”
王學謙一句話。就把他心里的話都說了出來。老實說,讓邢契莘也非常被動。面子上有點下不來臺。可他又不相信王學謙有這個能力,能把送去法國的圣納澤爾船廠,參與法國軍艦的制造。
要知道,這可是牽涉到一個國家最核心的機密。
其次。是準備安心下來過日子了,因為他突然發現當官掙的錢,還不如去大學里當教授來得多。而按照他的學歷,國內的大學,只要他想去,妥妥的教授職稱,然后每個月雷打不動的220大洋的薪酬。根本就不用擔心會缺斤少兩。
要是進入幾所薪酬高的大學,280大洋的月薪,也不是癡心妄想。如果能夠進商務印書館,甚至工資還能往上漲一點。聽說最高的留美歸來的人才,在商務印書館能夠拿350大洋一個月的薪水。這工資,都能養的起小老婆了。
靠著教授的薪水,他用不了多久,就能在上海住上花園洋房,雖然不可能像是王公館這樣宛如小公園的環境,但是二層的小樓,沒有花園,花壇還是能夠擺出來的,如果手里還有余錢的話,弄一輛二千元的美國小汽車,也不是癡心妄想。
邢契莘愣了一會兒,坦然道:“沒錯,我其實是準備留在上海,去大學當教授。總不能讓一生所學都荒廢了,既然無法為國效力,就為培養青年學子處分綿薄之力。”
“而且當大學教授的收入旱澇保收,還不錯?”邢契莘想了想補充道。
這讓在邊上坐著有點坐立不安的宋建動非常著急,別人他不知道,但是衛挺生的能量他是清楚的。
在上海,衛挺生的人脈在他們這些留美學生之間,是少有的路子廣。
其實留美生也是要分的,家里有錢的,留美畢業之后,根本就不用擔心將來的工作,甚至吃老本都能過的比別人滋潤。
而這樣的家庭,在孩子沒有回過之前,就已經找好了工作。
外國銀行,大洋行,當官,總之,這些學生根本就不用擔心將來的出路問題。但是公費出國的學生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家里根本無法負擔留美的費用的,像胡適,他的家里就根本拿不出讓他留學的錢。甚至胡適在中學的時候,就要從報社哪里絞盡腦汁的想方設法的掙錢,用來貼補家用。
像王學謙,馬寅初這樣的富家子弟當然也有,更多的是和胡適、邢契莘這些家境一般的學生。
宋建動偷偷的看了一眼邢契莘,他并不認為,王學謙是來忽悠他們的,反而覺得有些希望的。
作為同學,宋建動覺得應該提醒一下邢契莘,不要錯失了機會:“子高,你也別在意,邢契莘這段日子是焦頭爛額,心情不太好。其實如果有去法國的機會,他應該是不會拒絕的。”
“圣納澤爾船廠,怎么可能?”邢契莘冷哼道。
就他時不時在衛挺生耳邊說什么漢堡的布羅姆福斯船廠,英國的布朗船廠……這些歐洲一流的船廠,王學謙就認定,邢契莘是絕對不甘心從此做個教書匠。
能夠下定決心,在美國學習在國內根本無法找到工作的戰艦制造,光憑這份勇氣,就知道邢契莘是存著為國效力的想法的。可是殘酷的事實,讓他心灰意冷了。
而王學謙吃不準的是,即便邢契莘為他工作,但也算不上為國效力。
即使,寧波將來會有造船廠項目,但也不會建造戰艦這種消耗巨大,需要長期投入,沒有產出,只能依靠政府稅收支撐的項目。不過,王學謙自信他有能力,也有理由說服邢契莘去法國,心甘情愿的去。
他笑著說:“這哪里是怨氣一點點啊!簡直就是沖天的怨氣。只不過壽農是對政府失望,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整件事和政府沒有任何關系呢?”
“開什么玩笑?”邢契莘梗著脖子,一副打死也不信的樣子說:“現如今的北洋政府,就是想要添新艦,也是從日本買。根本就沒有心思自己建造。而去法國圣納澤爾船廠。如果政府沒有和法國政府的艦艇采購協議,怎么可能會允許政府派人去呢?”
“和政府無關。”
“對了,私人更是沒有可能。”邢契莘似乎為了讓自己說的話更有說服力,加重語氣道:“絕對沒有可能。”
“那么你想聽聽我的解釋嗎?”王學謙攤開雙手。引誘道:“只不過和任何偷聽機密的人一樣。一旦聽到了這個消息,今后的自由就要受到一定程度的監控。而聽到的人,必須要把今天聽到的秘密都爛在肚子里,不管你最后是否選擇去還是不去!”
邢契莘冷笑的看著王學謙,表情有些輕浮。他顯然不相信王學謙說的是真的,還以為是對方故意讓他知難而退,嚇唬他的伎倆:“行吧,你說!”
王學謙看了一眼衛挺生。
衛挺生驚愕道:“子高,我都要回避?”
王學謙點頭道:“沒錯。”
宋建動見狀,忙配合道:“我也回避一下。”
“神神叨叨的樣子,還以為是多大的一點事。”邢契莘不為所動。大大咧咧的坐在沙發上,等衛挺生和宋建動相繼離開之后,他都沒有動彈一下。
再說了,邢契莘也覺得自己提出的條件也不算過分。
比如。一萬美元的年薪。如果是去引進一項技術的話,邢契莘當然不認為自己一個人就有能力將整件事情都大包大攬的做下來。
實際上,軍艦制造是一項工程,包括傳播的建造,軍艦的動力系統,武器系統,裝甲防護系統,還有指揮通信系統……
邢契莘需要一個團隊,至少10個人的小團隊,才能將一項并不是太敏感的小型艦艇的技術在一年內吃透。
可要是如果是大型艦艇,比方說戰列艦,別說民國有這個財力建造也無法引進。因為包括的技術門類實在太多了。重型火炮,或者小心火炮對光學儀器的依賴并不大,有時候,經驗吩咐的炮兵指揮官,也能充當出色的堅挺火炮指揮官。
因為射程的關系,很少需要計算長距離穿甲彈空中飛行的軌跡,速度,甚至在擊中目標時候所蘊含的勢能……
王學謙見房間里就剩下他和邢契莘兩個人,其實站在他的立場也能夠理解邢契莘的想法,總覺得這些事不太靠譜。畢竟法國不是慈善家,更不是民國的盟友。
事實上,主導了《凡爾賽合約》中將山東利益讓給日本的幕后元兇就是法國人。
而當時北洋政府選擇的外援,美國總統威爾遜,也在英法兩國一再堅持之下,放棄了繼續堅持下去的立場。最后導致了北洋政府名義上是戰勝國,最后卻只能像是戰敗國一樣,連被德國占領的領土都無法收回,讓日本人霸占了去。
“這份文件對美國和法國都是機密,希望你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不要透露出去。”
王學謙從保險柜里拿出一個文件袋,放在茶幾上。眼神注視著邢契莘說:“壽農,現在放棄還有機會,不然……”
“怕啥……”無知者無畏,邢契莘認定了王學謙是在忽悠他,雙手已經熟練的拆開了文件袋,并笑嘻嘻的說道:“子高,你也真是,我在福建都聽說你發財了。還舍不得這么點錢?”
“一萬美元可不是個小數目。”王學謙還以為對方要價一萬,是一個人的工資。這份工資如果說是聘用的話,已經是世界級的待遇了。
邢契莘沒好氣的說:“你以為是我一個人拿?一項技術,想要接收過來可不容易,沒有十來個人的共同協作,根本就拿不下來。我在上海安安心心的糊弄一下學生娃,每個月都能掙100美元,讓你出一樣的錢,你還不樂意了。”
邢契莘雖然有些神神叨叨的書呆子氣,但還是被王學謙的樣子嚇壞了:“我擦,要是剛才我提5000美元的年薪,說不定你答應了?”
見王學謙陷入沉思,邢契莘大為懊惱:“這小子高真的發達了啊!要是一年能掙5000美元,賣給他也甘心啊!”
這才認真的看著文件,沒過多久,冷汗就從邢契莘的額頭上冒出來了……